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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家的丫头(25)

    生平第一次,他深切的体会到失去的痛苦,而且很后悔。
    他要是不听武英的,头回听说随安挪到停善堂之后就过来看一眼,也不会这么晚才想着将她挪回去。他要是昨天晚上不想那么多直接将她带回去,也不会有今日一别。可现在呢,不管是她自己走的,还是别人掳走的,总之她不在了,他丢了她。
    随安的屋子东西乱糟糟的铺陈着,圆圆一边哭一边对了武英说:这是昨天才租回来的书,这些是随安姐自己写的一些东西
    武英接在手里翻了一下,连忙给了褚翌:九老爷您看。
    上头密密麻麻的记着一些东西,有写大梁内各州的一些民俗地理,也有写東蕃的,上头记着日子,像是读书笔记一样。
    褚翌闭了闭眼,吩咐道: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送到书房小院。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得。
    武英跟圆圆连忙打包。
    外头下起了雪,有人就道:这破天气,正月都过完了还下雪,晦气!
    屋外渐渐风起,寒风卷着几片雪花刮开门,武英连忙加快了速度。
    褚翌的目光落在那床被子上,那是他那次宿在随安的床上留下的被子,对了,她的被子被他糟蹋了。
    圆圆以后就在书房小院,管着洒扫屋子,若是有人问起随安,你们就说她回家养伤去了,其他的不要乱说。
    圆圆应了,武英则望着褚翌,欲言又止,褚翌就问,有什么事?
    不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吗?丢了人总要找找吧。
    不找了。褚翌说着就往外走,她要是自己走了也还罢了,若是真被人掳走了,那么去找,也同时坏了她的名声。
    他的心里难受极了,想起大哥一发现出事之后,迅速的召集出自己的护卫,心里空前的也想要有自己的人马,他有自己的亲卫人手,就可以打发他们出去找人,而不是这样束手束脚。
    不能在这里呆的太久,圆圆先拿了这些东西回家,等过两日再进府。才说完就见褚钰身边的小厮飞快的跑来:九老爷,大老爷有事找您。
    褚钰疾步去了正院。
    朝廷已经收到华州的八百里告急,栗州昨夜被攻破。
    褚太尉一大早就被梁皇派人接进了宫,大老爷不放心也没法子,只好让六老爷将褚府抓住的人送到皇城司。
    老夫人一夜未睡,精神不大好,褚钰惦记住在娘家的妻子,大老爷不发话他不敢回去,老夫人干脆打发他走。
    徐妈妈就劝老夫人:七老爷也是成家之人,惦记媳妇是他们夫妻恩爱,您更该高兴才是。
    老夫人就嫌弃道:我哪里是因为这个,你看他那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个恶婆婆,非要巴着儿子才能过活一样!想去哪里说一声就是,支支吾吾的,看着就眼疼!难不成非要让我说出来,他才有体面?!
    府里虽然闹了乱子,但总算男人们顶事,不光护卫着女眷,还能出去帮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人活着救火,因此老夫人没受什么惊吓,只叫了几个媳妇过来商量了安抚下人,修缮房屋的事宜。
    徐妈妈想笑连忙忍住,褚家人多是武将,只有老夫人生的七老爷褚钰没有上过战场,九老爷褚翌小时候也被老太爷带走过,老夫人那次直接追了过去,才把褚翌要了回来可打那九老爷的性子跟行事就狠厉了起来,不像七老爷那么的和顺。
    而其他的几位爷都不是老夫人亲生的,老太爷可都是带上战场了。
    这种事情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见,老夫人掩耳盗铃,徐妈妈就是再贴心也没法跟她一样。
    也幸亏七老爷不仅有功名还是平郡王的女婿,平郡王又只有一个独女德荣郡主,因此褚钰就算身上没有差事也没人小觑。
    徐妈妈才这样想着,褚翌就撩开帘子进了门:母亲,听说您不舒服,打发人去请大夫吧?
    東蕃贼人扰京,不少达官显贵家的老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太医院不当值的太医都被人请走了,就是街上的大夫也不是那么好请的。
    老夫人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去哪里了?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人手,那些贼人也不知全抓起来没有,说不定就有藏匿在什么地方的,可千万要小心
    褚翌边点头边仔细看了她的神色,您是不是夜里没睡好头疼?我服侍您进去歇一歇吧,要不父亲回来,您又不能歇着了。
    九老爷说的可是,老夫人这也是老毛病了,夜里睡不好,白日就头痛。徐妈妈帮腔。
    紫玉打了热水,褚翌亲自服侍着母亲擦了脸,见她还不想睡就道:母亲阖目休息一下,儿子在榻上歪歪。
    第五十一章 护身符
    老夫人闭着眼睛,睡不着:京里遭了这些乱,也该去大成寺拜拜。想过些太平日子总不那么容易。
    褚翌也没睡,却是在想些别的,国家穷了,要想办法叫小民富起来,否则小民就闹乱子,東蕃那边是直接带着人去抢别的国家;国家富裕,要想办法保住这繁华安定,就要陈兵四方,威慑周边,免得被人来抢。也就是说不管穷富,这兵士武将都是少不了的。
    梁皇喜好安逸,但还算有见识,可这个太子,他经过这几次算是看出来了,胆子没多大,心倒是放的很宽,要是华州不保,说不定太子就直接说跟東蕃议和了。
    褚翌从榻上悄悄坐了起来,这次不管谁去华州,他都要跟了去。
    见母亲也睁开眼,就道:您不是要去大成寺,我出去看看,叫他们安排一下,到时候我陪您去。他也拜拜菩萨,好叫菩萨保佑随安。思来想去,竟是求告神佛成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褚太尉至晚方归,也带回了宫中的最新消息,栗州华州的节度使刘倾真参奏肃州节度使李玄印勾结東蕃叛乱。
    宰相韩远铮立陈若是李玄印真的叛了朝廷,则上京危矣,希望梁皇不要把李玄印真的逼急了。朝堂上争辩了两个多时辰,梁皇才下旨一面让李玄印调兵支援华州,一面让他上折子自辩。
    梁皇本想让褚太尉挂帅,可褚太尉这一病,老态尽显,自己也推辞,年纪大了,病痛长存,最后直接暗示万一死在路上就不吉利了。
    梁皇只好退而求其次,给褚家几个上过战场的儿子都安排了差事,连大老爷也进了户部,负责粮草。平郡王帮腔,七老爷褚钰也得了个差事。
    可惜事情虽多,却与褚翌没什么相干。
    褚家热闹了起来,一改先前的低迷,老八褚琮跟着先生念了几日书,这会儿戳了戳褚翌悄声问道:九弟,这是不是先生说的祸兮福之所倚?前几日朝上的人还不待见武将,现在见了他们都说褚太尉有先见之明啥的。
    褚翌直接不想理他,去找六老爷。
    六哥,我要跟你去华州。
    六老爷褚越而立之年,平日沉默寡言,没想到幼弟有这番话,径直苦笑,又怕他夹缠,只好道:若是父亲母亲同意,我带了你去自然没问题。他这次被梁皇任命为西路军统帅,仍有许多事要请教父亲。对褚太尉的决定自然不敢违逆。
    六哥怕我吃不得苦?
    褚越笑着摇头:褚家人没有怕吃苦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走了,留二老在家,算了你去说一声吧。
    褚翌看着他,定定道:就是父母不同意,我也要去。说完就走。
    褚越看不见他人影了才讷讷的说了一句:九弟你不要淘气。
    说完就听见屋里噗嗤一声,六夫人转出内室,笑着出了来。
    褚越辩解了一句:我是怕母亲那里
    省的,母亲生气是必然的,只是并不怎么迁怒,相公放心。六夫人安慰,老夫人平日并不怎么在儿媳妇们跟前摆婆婆款,叫六夫人自己说,这个婆婆很是明理。
    第二日褚翌便奉了母亲去大成寺。
    大成寺的正殿宝相庄严,万籁无声,老夫人进香之后,就转到后头听经为家人祈福,褚翌却缓步走到佛像跟前。
    这几日他的心时而如岩浆翻滚,时而空空毫无着落,却难得有此刻的安静。
    知客僧见他的目光落在佛祖脚下,连忙道:这些都是近来进香的施主求的平安符。
    褚翌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红绸托盘里头放的是什么,问道:既然是求的平安符,怎么没带走。
    知客僧笑道:施主有所不知,平安符有的要供足七七四十九日,有的要供足九日,求告不同,用处也不尽相同。
    褚翌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才问:我想求三个平安符,要怎么做?
    施主想为谁求?
    父母,并一个知己。想起随安,她算他的一个知己吧。
    知客僧想是见惯了形形色色人等,并不以为意,只引领着褚翌安置好三个护身符,一并放到供桌的托盘里头。
    大成寺一行之后几日大军出发,褚府女眷回来果然不见了褚翌,褚家上下众人都心知肚明,只不敢拿出来说,唯恐老夫人生气。
    大成寺的主持派了僧人上门送了三只护身符:是贵家陪老夫人进香的九公子所求,因要在佛前供奉九日,故托了本寺送来。
    这三只护身符有两只自然是给父母的,那余下的一只众人都有些讶异,然而老夫人却毫不为意的收了下来。
    柳姨娘正好在一旁侍候,看到了就低笑道:莫不是九老爷看中了哪家的小娘子,因此悄悄替她求的?
    被老夫人瞪了一眼,连忙道:少年慕艾,咱们九老爷爷到了相看的年纪。
    这一说却正戳到了老夫人的心事。虽然边关事急,然而内宅妇人,并不曾真正经历过什么兵乱战争,就是前几天那阵子乱,也没乱到女眷们跟前,是以老夫人虽然担心他们,却更想着替褚翌好好选一门亲,也好将他拴住。
    说起来,德荣郡主这个媳妇尊贵也有好处,起码能管住褚钰,在这方面老夫人并不要多操心。可褚翌就不一样了,自小被娇惯的行事十分肆意,就是老夫人这个亲娘想要教导,竟然也要想法子委婉着来。
    并且,这第三个护身符,老夫人即便不是十分确定,可心中隐隐觉得应该是给了停善堂那丫头所求。
    随安失踪的事别人或许不是十分清楚,老夫人可是早就知道了,并且还晓得前一天晚上褚翌布置了锦竹院的一间厢房,等随安失踪之后,又打发了人悄悄去褚家打听,看随安是否回家等等。
    给他的时候,他还不要,这没想到后头却又自己上了心。老夫人苦笑着对徐妈妈道。
    徐妈妈端了参茶过来,送到老夫人跟前道:哥儿到了年纪,仿佛是开了窍。
    老夫人就笑:可不是你说的这话,没给他的时候觉得他就是一个孩子,等看着他知道疼人了,这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
    叫我说啊,您这是吃味儿了!徐妈妈打趣。
    因主仆俩确实亲厚,这话说出来,老夫人也不禁一笑。
    却又想起随安,道了一句:可惜了的。也并不十分在意。
    第五十二章 金手指
    被老夫人说可惜的随安现如今过的却如鱼得水。
    杨综见她伸着食指朝天看,十分纳闷儿,就问:安哥,你在看什么?
    随安掐腰仰天嘿嘿笑了数声,然后小声嘟囔:我在看穿越女的金手指。当然这话实在不敢叫杨综听见。
    不怪她这么说,实在是穿过来这几年,在下里县的日子竟是最为舒心开怀,她不是奴婢,靠双手赚钱,租给她房子的房东王大娘得知她认字,竟是说免了她的房租,只要她帮着教小孙子识几个字。
    随安连连推辞,说房租已经给出去了,没有收回的道理,再说教几个字,也很不必给钱,王大娘因此感激不尽,有了好吃的,都想着给随安一份。
    不知不觉就过去月余,一场春雨一场暖,几场春雨之后,大家都脱去寒衣,随安用布条束胸,渐渐觉出不舒服来,便惦记着去上京北边的雅州落脚,打算在雅州找个营生,也好接了褚父一同生活。
    她平日省吃俭用,数了数银钱竟有三十多两,高兴的不行,抽空将其中的二十两都换成银票包上油纸贴身藏了,跟杨老板告辞。
    多承蒙您这几个月的照顾,这是我闲来刻的一方小印,送给您聊表心意。说着将自己刻的书肆名博古斋的小印递了上去。
    杨老板看了啧啧称奇,实在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打磨的十分圆润的石料上清晰的刻着博古斋三个字,杨老板也是有雅趣之人,连忙拿出印泥来试。
    使劲按下去,博古斋三字跃然纸上,杨老板连连点头:若非你来之前就说了要不久投亲,我非留你不可,咱们县里也很有许多文士,酷爱书法闲章,我看你这个,丝毫不比他们收藏的差。
    随安笑道:您过奖了,我做这个闲章,本是想起一事,在京中的时候听说的,说是有家人家托人写信说给远房的儿子捎去二十两银子,后头那儿子回来,却说只收到二两,连同书信也拿了出来,最后竟闹到了打官司的地步。我见您这儿给人写信,也并不在信上做标记,不如就盖个小印
    杨老板被她说的眼前一亮,你说的很是,我竟没想到。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以前也不是没吃过亏,可遇到事情,就没想过随安的法子。
    随安笑笑,很真诚的说道:是我看您做生意诚心诚意,正好自己又知道有人在这上头吃了亏,所以才拿出来说一说,您不怪我多嘴多舌就好了。
    早知道你要走,我也不劝你留下,只是这段日子,真是,哎,好!他日你若是决定回下里县,一定过来!
    随安笑着道:一定。靠双手赚钱,不用卖身,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当然她孤身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好运,也是她遇上了好人。若是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子,有这样的本事,完全可以引以为傲,可她是褚随安,过去的一切都不能抹掉,那就不能只骄傲的做一个小女子,而是要思考如何安身立命。
    辞了杨老板,又辞了房东王大娘,送了王大娘的小孙子一本千字文,随安直接去了车行。
    雅州离得肃州不远,肃州那边虽然没有战事,但栗州一直也还被東蕃人占着,车行有专门北上的车队,等凑齐了人便出发。
    随安仍作男子打扮,她这几个月大多数时候都在屋里抄书,脸比在褚府还要白,因此只好多用黄米粉,又把眉画的黑粗,狠了狠心将又长又卷的睫毛剪了,粗粗一看倒是不怎么打眼。
    因为嗓音的关系,她一路上都尽量少喝水不开口,随着大流儿,一路艰难的到了雅州。
    雅州是个大州,州府也热闹,要论安全,自然是在州府更好,可她一个小女子,要想讨生活,却殊为不易。
    随安想了想,仍旧坐了车,这次是去雅州下头的富春县。
    富春县虽然偏了些,可那儿有名的夫子庙,夫子庙两旁东西延伸,全是卖字画,文房四宝的铺子,此外,专门篆刻的,装裱的铺子也有不少,这样的热闹,不说雅州,就是整个大梁都少有。
    在马车上颠簸了三个时辰,终于到了富春县,县城颇大,竟比下里县还要繁华三分,随安捏了捏鼻子,决定就在这边落脚:这辈子都坐够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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