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打量了他一会儿,轻声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老国公对孙儿的爱护之心,感人肺腑。”
“确实不敢当,这孩子今日之所以如此顽劣,全是我的纵容之过,我还要多谢世子替我教导这不肖的子孙。”老国公说完又道:“今早有个道士说远望我这宅院中有五彩之华光,我还百思不得其解,说是何来的华光,原来是贵人大驾光临,令府中蓬荜生辉,今日是下官七十岁的寿辰,世子既然远道而来,不如也坐下与我们一同宴饮作乐,权当是为世子接风洗尘。”
老国公这番话一出口,原本还不知该表何态度的众官员立刻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改了和缓的脸色,老国公的门生跟着附和道:“是啊,大喜的日子,只管高兴,诸事不提。”
赵慎慢悠悠地转着没有箭头的翎箭,“我记得汪循死后,在座诸位大人联名给皇帝上书,不惜触柱而死也要将我置之死地,如今竟然肯愿意请我喝酒,这酒能喝得吗?”
短短两句话落地,刚刚缓和了些气氛的大堂中顿时有如冰封。
赵慎的眼睛扫视着堂下这群噤若寒蝉的高官权贵,梁朝的官员或许是真的被“清流”两个字给毁了,听说先汉时期的名臣都是器宇轩昂,不卑不亢,即所谓的一身浩然正气,然而眼前的这群人却畏畏缩缩、步步小心,虽然口口声声都说出身名门,但骨头却乱塌塌的,这副样子确实很容易令人生出轻蔑之意,但若是真的瞧不起他们,却又是大错特错。
这群士族文官看似软弱好欺,其实却是大梁朝最不可撼动的一股势力,他们将自己牢牢地绑在一起,供养了一株名为京梁士族的参天巨树,盘根错节霸占了朝堂,天下十三州十之八九都位于那颗大树的阴影之下,砍掉一批,却又生出新的枝桠来,所有轻视他们的、威胁他们的,最终都无迹可寻,或是埋骨树下做了他们的垫脚石。
赵慎道:“这酒呢我今日就不多喝了,不过话倒是还想多说两句。这趟我回京,我知道在座诸公心中恨不得我即刻就死,如今这装模作样的是怕我弄死你们,说句实话,这是多虑了,我确实也看不上你们。”
屋中愈发静了下去,连咳嗽也不闻一声。
赵慎道:“我这个人向来信奉一条,愿赌服输。汪循之事是我失算,你们趁机弄死我,不管成没成,我没话好说,谁都有棋差一招的时候,真没了那也就没了。”
他望向老国公卞蔺,“当然同理,你们在座诸位也是如此,胜者生,败者死,这道理你们这把岁数恐怕比我懂多了。我知道诸位想要什么,只要记住愿赌服输,尽可以来取。话呢我就说到这里,大喜的日子,我还是要祝诸位大人……”他转着箭思索了会儿,接了上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他抬手翻出案上新的杯子倒了杯酒,对着老国公一饮而尽,倾杯一滴未剩。
全场被训得鸦雀无声。
赵慎起身离开,李稚原本站在角落的阴影处,见状立刻不着痕迹地低下头,避免对方注意到他,而赵慎也好似真的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在迈出大门前,赵慎袖中的手腕动了下,原本用来射壶玩乐用的白羽箭直射而出,钉在了那块“永德同辉”的“辉”字上,那块象征着士族德馨的匾额摔裂在地。
哐当一声巨响,仿佛是一个山雨欲来的讯号,又仿佛是示威战鼓的第一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朱红的背影消失在夜雨中,简单负手。
一片沉默的狼藉中,老国公忽然抬手捂着胸口倒跌了两步,好在身旁眼疾手快的门生连忙去扶他,“老国公!快去叫大夫过来!”
老国公抬手示意他没事,他重新沉着气在案前坐下,顺了两口气,他抬头对着宾客道:“这宴会出了些岔子,这皆因国公府没有安排周到,诸位见笑了,小辈们继续宴饮吧,别害怕,来都来了,不要失了兴致。”
一群人忙应和他的话,老国公起身离开席位,四位尚书台的老臣也转过身跟进去,余下的人则是留在堂中继续聊天喝酒,没有人再提一句刚刚的插曲,但谁都能察觉到酒宴的气氛大不如前,且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侍者进来默默又迅速地收拾了那块摔碎的匾额,又很快地退下去,只有长案上那只琉璃杯盏还没有人收,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投去一眼。
李稚扭头望了过去,他盯着那只流转着精光的杯盏,许久才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内心被深深震撼的不只是李稚,国公府后堂中,老国公正在与同僚讨论今日之事以及商量对策。
“他怎么会回来了?是皇帝将他召回来的?”
后堂中你一言我一语,众人都觉得赵慎此次入京必然是为了复仇,慌慌张张说了堆没用的,没有一个说到点子上,老国公重新躺靠长椅上静静养神,仿佛周围同僚的议论声音都不再入耳。
这一头,李稚提前离席,出了国公府,身后宴会上,那群年轻人全都扭头看向他的背影,眼神微妙。李稚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汪循之死能够发酵到如此之大、影响如此深远,可以说与他脱不了干系,当日正是他指证赵慎,才最终逼得扎赵慎仓皇逃到了雍州老家,对方阴沟里翻船自然印象深刻,如今赵慎再次回来,以他的性格,势必不可能放过自己。
在国公府前,李稚当时一察觉不对劲就先退到了暗处,没有引起赵慎的注意,饶是如此,他还是被震住了。他不是怕事的人,但局限摆在眼前,他很怕遇到两种人,一种是卞昀这种全然意气用事的莽夫,还有就是如赵慎这种……纯粹的疯子。那一脚又一脚结结实实地踹上去,他笃定赵慎当时是想要卞昀的命。
李稚不是死脑筋的人,他既没有卞昀的家世背景,也没有卞昀常年习武的好身板,没必要拿命去硬碰硬,这阵子还是先不出门躲着些,沉住气总能把这件事慢慢解决了。李稚总觉得过了这两年,那位广阳王世子似乎比过去更加深不可测、也更为疯狂了。这是件好事,对方说,愿赌服输,而李稚想的是,久赌必输。
人在何时最疯狂?灭亡的前夕。李稚甚至怀疑那位广阳王世子的身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并不是没做过赵慎回来复仇的打算,若他是赵慎,要么等五年之期结束皇帝亲自召入京,这是下策;要么是在边境得了赫然战功回朝受封,这是中策;而最稳妥也是最实在的上策,则是干脆不再回京,一力经营老家雍州,盘活西北,反制盛京,谋时而动。
在梁朝,混迹西北边境的武将都懂一个朴实无华的道理,边将远朝堂。所以李稚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赵慎究竟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入京?还是孤身一人,不带兵马没有召令,就说来就来了。除发疯了以外,找不到别的解释,又一想,或许这就是真相。
也许不是每个人做事前都会思虑再三,像赵慎这样的皇室子弟,含着金汤匙出生,十几岁就手握兵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信奉的法则也一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边境待得憋屈了,就不管不顾想要回来耀武扬威一番,他自信他能够全身而退,只把这当做了一场游戏、一场赌局,或者正如所说,他其实压根看不上他们这群人。
但李稚又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稚走在暴雨中,他想着事情走着神,没有注意到有辆马车一直不远不近地与他并行,等他察觉到不对劲,那辆马车已经跟了他一路了,他忽然反应过来,马车怎么可能和他走路一样快?撑着伞的手顿时僵硬了。
他没敢扭头看,只用余光扫了一眼,遍地都是溅开的晶莹雨花,那辆马车正是之前国公府前与卞昀差点相撞的那一辆,一个身影坐在前面架着车,暴雨模糊了他的侧脸,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虚虚地握着缰绳,却并不用力,马就自行拖着车辆在雨中慢慢踱步。
如果不看那透明雨水中映出来的红光,这一幕或许还有些自然风流,李稚压着彻骨的凉意,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可他刚动了这心思的瞬间,左手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如此专心致志地想了一路,是想些什么呢?”对方回过头来,些许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庞,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声音却轻飘飘的。
李稚像是被一只手从前往后猛的扼住了喉咙,再也不能往前挪动半步,漆黑的巷子中有穿堂风吹过来,暴雨落在伞上发出巨大的哗啦声响。
赵慎打量着犹如被定身的李稚,轻声笑道:“我还在想,刚刚在谢府门口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等下了马车却再也没见着人影,我还道是我听错了,原来是躲起来了。所以你是一会儿机灵,一会儿呆愣吗?”他诚心诚意地发问。
第46章
青砖上跳着雨珠,马车的檐下系着盏昏黄的灯,李稚慢慢转过身,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但并没有表露出恐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赵慎,像个毫无感情的俑人。
如果不去看只那紧握着伞柄、控制不住轻微颤抖的右手,可以说这孩子掩饰得还算及格。
“怎么,这是天太黑遮住了你的眼睛,不认识我了?”赵慎边说话边随手地整理了下马缰,“我对你可是印象深刻啊,李稚。”
被点名的李稚猛地攥了下手,“卑职见过世子殿下。”
兴许是因为刚刚在国公府大出了风头,眼前的赵慎看上去心情不算恶劣,右手随意撑着支起来的膝盖,斜坐在马车上,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另外半张脸沐浴在烛光中,风一吹鬓角的碎发卷了起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听见猩红衣领翻起来的哗啦声,风停下来,他依旧悄无声息,像是在林间黑暗中独行的猛兽。
李稚没有跑,他有自知之明,他绝对跑不过那辆马车。
赵慎一直望着他也没说话,李稚似乎察觉到危险的靠近,身体下意识慢慢地绷紧了,就在这种酷刑似的沉默铺天盖地迅速蔓延开时,赵慎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有点莫名其妙,他说:“这座楼台叫朱雀台,年久失修,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李稚心头一跳,他们所处的这条街道名叫朱雀大街,身后不远处有座荒废多年的朱雀台,原本的园林景观与建筑群已经全部拆除,只留下一座斑驳破旧的高台,隐在闹市的角落很不起眼,平时街上人来人往,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它。
他顺着赵慎的视线看了一眼,夜雨滂沱,曾经的皇家楼台矗立在黑暗中,因为常年无人打理,顶上的拱架塌下去大半,满目断壁残垣,完全想象不出当年天下英雄纷至沓来的风流辉煌,千古鸿业,尽是雨打风吹去。
赵慎重新看向李稚,换了副打趣的口吻,“看在今夜国公府门前你挺身而出,为我仗义执言的份上,你我之间的账,我今晚就暂时不同你算了,俗话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说是吧?”他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笑了下。
李稚并没有感到丝毫放松,尤其是在看见对方那若隐若现的笑容时,他浑身甚至绷得更紧了。
外界传闻赵慎喜怒无常,他算是领教了,眼前的赵慎与在国公府时相比,看上去确实更慵懒平和,但也更有种不声不响的恐怖。李稚心知他绝不会是因为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放过自己,刚刚那一刹那,他隐约感觉到赵慎似乎什么东西被勾起了往事,心境也随之变化,选择放自己一马。
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李稚想要尽快脱身,以免赵慎心血来潮又反悔了,他沉声道:“世子殿下,更深夜重,卑职先行……”
赵慎随意地打断了他的话,“何况我也不能够动你啊,你虽说年纪轻轻,却已经是谢府的座上宾,我听闻谢家那位大公子对你格外看重,耗费心血亲自栽培,我与谢府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怎么说也要给他留两分面子,你说呢?”
李稚没了声音。
赵慎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个令他觉得不解的谜团,“这么久了,回回见着你,我都在想你到底是哪里让谢家人另眼相待?莫非你身上是有什么秘密吗?”他伸出手去,示意李稚过来。
雨巷中,那只伸过来的手清瘦修长,手背半掩在殷红的袖筒中,指节上有常年戴韘挽弓射箭留下的深痕。
李稚站在原地良久,知道躲不过,终于撑着伞往前慢慢地往前走,刚一走近,那只手忽然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拽了过去,李稚几乎是立刻反抓住那只手,却因为力量不够没推开对方,脖颈猛地一沉,那只手放在了他的后颈处,他被迫低下头去,与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着,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对方问他:“你有秘密吗?”
李稚道:“没有。”
夜空中忽然劈过一道白色的闪电,将暴雨中的朱雀台照亮了一瞬,也将两个人的脸照得无比清晰,很快黑暗中响起惊天动地的雷声,整座王城中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雷雨冲刷着鳞次栉比的屋宇,汇入朱雀台对面那条暗潮汹涌的梁淮河,又尽付诸东流。
赵慎慢慢笑了笑,松开了李稚,没有再多说什么,他重新转回身去,挽着马缰轻劈了下,马车继续往前走。李稚反应过来,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但还是险些被那辆马车撞上,他目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看着马车从眼前过去了,那张冷峻的侧脸也消失在眼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稚才低下身从旁边捡起伞,一伸手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轻微颤抖,他缓缓攥住了手,重新抬头看向街尽头的方向,夜雨中那辆马车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有轱辘的迟迟声还隐约传来。他轻吐出了一口气。
马车上,赵慎忽然换了只手握着缰绳,原来的手则继续搭在膝盖上,袖筒中有红色洇出来,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雨水飘零,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最终仍是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李稚并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回了谢府。
因为他时常留宿在隐山居中,为了方便休息,谢珩让徐立春将隔壁空着的侧居收拾出来,让他能够住下。李稚进了屋子后,从柜子中翻出干净的衣服,将湿透的衣服换下了,他坐在暖炉边烤着火,闻着松香燃烧的味道,那种惊魂不定的感觉消散了些,渐渐地又生出些不真实感来。
赵慎竟然放过了他这次?李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撑住了额头闭目养神,再次睁开眼时,余光扫见那堆在架子上的湿衣服,忽然,一抹奇怪的颜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稚起身迅速翻出了自己的外衫,打开衣领处对着灯烛一看,青色的后衣领处果然有一道不起眼的红褐色,他立刻抬手伸到后颈处摸了下,没有摸到伤口,但是一擦,确实像是有一点干透了的东西沾在皮肤上。
李稚突然反应过来,是血。
赵慎的手上有伤口?
他下意识用力擦着脖颈上的血迹,却不知为何有种擦不干净的感觉。
李稚原是打定主意这两日不出门避风头,可一件事情却打乱了他的计划。贺陵病了。
贺陵的年纪大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对于这个岁数的老人来说,闲数着眼前的日子过活,过一年便少一年,尤其谢晁的去世对贺陵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自那之后,他一直抑郁寡欢,每日只待在国子学编书。加之年前开始,盛京气候古怪,不是连月的风雪,就是下个没完的雷雨,贺陵看着硬朗,其实身体不大好,年前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一场,他没跟任何人提及,这些日子操劳过度,又病倒了。
李稚得到消息立刻出门去了一趟贺府,抬手敲开大门,仆人见是他,拉开门放他进来。
“老师怎么样了?大夫来看过了吗?”
“御医来看过了,好多了。”
“这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李稚说着话往中庭走,“病了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老先生的性子你也清楚,不让人往外说,前两日高热撑不住了,才肯在家歇一阵子,听说传出去了还动了一番肝火。”
“我去看看。”
“早上御医来过后,过来看望的人不少,老先生觉得心烦,索性交代闭门谁也不见了,这会儿正一个人在房间里写字。”说着话仆人引着李稚往书房走。
贺府中只有两个老仆,全是贺陵从老家带过来的,另一个正在屋檐下打着蒲扇煎药,身旁还堆放着劈好的柴禾,看见李稚时对着他点头示意。
李稚来到了书房,贺陵果然正在书桌前写字,负着左手,腰背笔直,一身靛蓝的长袍整齐服帖,全然没有久病的衰弱,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眼,看见是李稚时,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李稚对着他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贺陵抬手用笔尖在墨砚中蘸了蘸,“进来吧。”
李稚这才走进去,“老师,我听闻您病了,过来看看您。”
贺陵继续写着大字,笔力刚劲,折钩撇捺,一点没有拖泥带水,“这有什么好看的?年纪大了,身体总有些不爽快,真计较起来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毛病,旁人闹闹哄哄,你也跟着大惊小怪,怪道谢中书说你这性子还要磨砺两年。”他的声音不冷不淡,但能听得出来比平时沙哑两分。
李稚一看清贺陵的脸色,他原本提着的心顿时放下去不少。
贺陵问道:“早膳用过了吗?”
“这……还没有。”
贺陵抬眼示意老仆拿点吃食过来,老仆会意后退下去了。
正好字写完了没墨了,贺陵看起来还想要继续写,李稚见状伸手去帮他磨墨,却被贺陵制止了,“别动,放着,不是你干的活儿。”
李稚收回了手,贺陵自己磨了墨,把剩下的几个字写完了。这是一篇旧汉古赋的节选,没有名传,或许是前朝哪个失意的文人写的,贺陵自从年纪大了以后,很少写新的文章了,倒是很喜欢在故纸堆中淘些没名没姓的文章,闲暇时编了一本《沧海录》,又将点评汇总成了一本《遗珠录》,老人家这一辈子都在和文章打交道,病中翻一翻那些年轻人写的好文章,便觉得神清气爽。
贺陵尤其喜欢眼前的这篇文章,将它列为《沧海录》的第一篇,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道尽了那一代文人的平生。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难免变得老旧,唯有好的文字历久弥新,他摊着纸晾墨,抬头看向对面的李稚,“这两日谢中书不在朝中,你更要好好为谢府当差,切忌有松懈之心,我这里没什么好操心的,你用完早膳就回去吧。”
李稚看着贺陵,忽然轻喊了一声,“老师。”
贺陵重新看他一眼,察觉到了不寻常,停下来道:“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李稚立刻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说,老师您多保重身体,累了歇息会儿,您想要做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帮您做。”
“我也做不了多少了,能多做些就只多做些,迟早是要全交给你们的。”他让李稚走到自己身旁来,纸上的墨痕已经干透了,他将东西卷收起来,然后回身从书柜中取出两本书,正是刚编完的《沧海录》与《遗珠录》,他将这两本书连带着刚写完的字一起递给李稚。
李稚伸手接过。
贺陵道:“这两本书你拿回去,你还正年轻,别总往老人家这里跑,只管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
李稚道:“是,老师。”
贺陵一生没有娶妻,膝下也没有任何子嗣,他收弟子、教学生,却从不将他们视为自己的一部分,高山护育着一缕缕涓涓细流,溪流终将汇入沧海,与高山比肩而立,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他对李稚道:“好了,别过了病气,用了膳就早些回去吧。”
天意风流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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