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才目光真挚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阿昱,你我相交一场,如今有些事哥哥也不瞒你,家中已要求我回仙匀城,明年回来你便见不到我啦。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略犹豫了一下才接着开口。
如今新帝初立便要重核税基,听说昨日朝堂吵成了一锅粥,此次若是强推政令,只怕乱世将至。我已听说不少同窗都被召唤返乡,此去一别也不知道经年重逢,还望阿昱多多保重。
他日若是有用得哥哥的地方,阿昱便来仙匀找我,我丰家永远向阿昱敞开门户!
第3章 自动车
丰师兄说的情真意切,让冉师弟大受触动。师兄弟两个聊得投机,约好了明年在仙匀城秉烛再谈,然后冉昱便告辞离开,独自朝着学院医堂进发。
他可没说谎,家里的确是要他护送堂兄冉旸回乡哩!
只不过护送也未必真要他本人,毕竟阿昱的战力在家中垫底,只要他安排人手把人送回去就成了。
若是没有新元税政风波,他原本便是这样打算的,然后自己去仙匀口看西洋博览会。只是如今朝中风云突变,新帝甫一登基便挑起各地郡守的敏感神经,京城暗潮汹涌,他也得尽快回青州去跟父兄禀报情况。
丰师兄有一点说得极对,这次各家均召子弟回乡,天下怕是要起风波了。
阿昱,原来你在这儿
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吓得冉昱激灵回头,却见一个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后。
肩宽,腿长,五官英气勃勃,沉稳中混杂着一丝少年锐气,格外高挑的身量在北郡军服的衬托下,今天的萧烈成充满了军人的肃杀之气。
阿昱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不是他讨厌阿成,而是军服军靴实在养人。你看这三个头的身高差,他才不想被比成矮冬瓜。
哼。明明只大了三岁而已,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这样高壮!
萧烈成知他心思,就笑笑也不放在心上,转而说起了正事。
正要寻你呢。你今晚可有空?我父亲要在兴福楼大酒店办晚宴,你也来罢。
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一份邀请函,递到冉昱的面前。
正宴七点半开始,六点半左右便可入场了。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列西公司最新造出来的自动车么?我父亲得了一辆,你来了便到楼上311房间寻我,我先带你去试车。
他这样说,矮冬瓜马上抢过邀请函,喜不自胜地看了又看,仿佛能从上面看出一辆自动车。
真的呀,你爹爹把车开到京城了吗?真的是把燃料和空气混合形成可燃混合气燃烧吗?速度怎样?是不是比蒸汽车要轻便?
冉昱抛出了一大堆问题,可惜萧烈成一个都答不出。但他也不着恼,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中满是宠溺。
阿昱总是这样,感兴趣的点永远和旁人不一样,但兴奋的时候眼睛会一闪一闪放光,好像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鸳鸯眼小猫,特别可爱。
你这样喜欢机关学,不如将来去海西洲游学吧。
他忍不住劝道,论说起机关学果然还是西洋那边比较厉害。钟师已经是国朝大匠了,但他至今仍未破解列西造车的秘法,如今珐琅国造出一种燧发火#枪,速度快力量大,威力不容小觑。
我父亲很担心,如果这种珐琅火枪流入北边的拉希亚大公国,那边境可是要不太平了。
冉昱默然。
这样的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甚至连他的老师钟杰自己都慨叹,现在的匠师们与立朝的时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就连墨宗大学院也已经没落了。
听说在泰相宁矩子的时代,墨宗大学院的前身墨宗,曾经创造了无数划时代发明。从民计民生的水泥、香皂到对外武力输出陌刀、火炮,从水力农具到魔改风帆船,这些都是独领时代的产物,更别说开民智的造纸和墨印术,那更是海外扬名。
曾几何时,由墨宗改制而成的大学院,也曾是寰宇闻名的治学中心,兼容并包、海纳百川,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精英巨匠。然而花无百日红,皇权的更迭阻断了原本的进程,墨宗大学院与鲜花着锦的大雍朝一道急转直下,开启了衰落的后半场。
和帝之后,皇权转祀至封氏旁支,广安郡王之子继位登基,便是后世所称哀帝。
封氏皇族大多相貌俊美,身形高大,偏哀帝的相貌过于普通,身量还比不得同支的姐妹高壮。是以坊间一直有传,说广安郡王头顶青青,哀帝血统成迷,实是封氏子息败落凋零,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家上位。
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哀帝对自己的外貌格外在意。
他发明了可以显高的靴履,袍服了常年缝制着鱼骨,让自己显得更加伟岸雄壮。哀帝性好奢华,在位时宫中一日要开两三次宴会,每日光是运送山珍海味的车队就有几百个,更别说在购置奇珍异宝上的花费,他一人便抵得上几代先帝的内库。
偏偏自己胡乱花钱,对别人却格外吝啬。哀帝在位时年年缩减给墨宗大学院的经费,数次截留户部拨付改良武器和机关的专款。内库没钱,他就把主意打到民间。彼时各地匠房蓬勃兴起,匠师们研发的成果可以迅速转化为工场的利润。哀帝觉得这是一块肥肉,于是强令户部出台专门针对匠房的重税,最高可达七成,生生把朝堂上下的科研之风打压得烟消云散。
自此以后的一百年,雍朝的技术几近停滞,工场一直沿用的还是和帝时代的工具设备,相比外域的飞速发展,大雍是真的是在吃老本。
一直吃到现在,老本已经所剩无几了。
尤其最近几十年,海西洲已经成为公认的新技术爆发地。黄毛洋人在墨宗蒸汽炉的基础上改造出新的蒸汽车,比墨宗出品的更轻便更灵活,也不用专设炉工反复加煤,非常适合日常出行。
墨宗大学院的匠师们也想搞一台看看原理,无奈海西洲对雍朝防备得厉害,一直不肯把最新型的自动车卖到大雍,萧郡守能搞到一台,那可算是极难得的本事了。
是列西公司的代办赠与我爹的,他想卖蒸汽火车到北郡,若是能签下这一单,他就可以升总办了。
萧烈成倒也坦率,直接便点出了其中的门道。
冉昱点了点头。
他们这样家庭的小郎君,很早便见识过商场上的机锋,倒也不觉得奇怪。
那他赠的可是最新款?
听他这样问,萧烈成笑了,一脸骄傲。
自然是最新,不然如何配得上我们北郡邕宿铁路?
哈!
冉昱一拍巴掌,高兴地跳了起来。
太好啦太好啦!
他此刻也不在意什么身高差距了,欢快地跑到好友身前,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期待,恨不能马上就能看到成品。
见他这副模样,萧烈成的心也是痒痒。
不然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吧。
他忍不住提议道。
宴会傍晚开始,下午我们都要在驿站做准备,父亲应该不会用车,咱们可以多开一会儿。
冉昱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了。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还躺在医堂里的冉旸,雀跃的情绪马上又冷却了。
不行
小少年垂头丧气,又把之前跟丰师兄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病了?
萧烈成想了想,对阿昱的这个堂兄略有印象。
昨日还见他在东三牌楼与人饮酒论诗,怎地今日就病倒了?莫不是喝醉了罢。
冉昱摸摸鼻子,不肯接这个话茬。
要他如何对阿成说,堂兄冉旸实是因为与人争风吃醋而醉倒在东三牌楼,看中的女人还是一朵酒国名花,而冉暘的亲祖父三叔公来京城谈生意,这朵名花还曾在交际场上吃酒作陪?!
简直丢大人了。
第4章 冉昱必须死
啊!
再度从噩梦中惊醒,冉旸猛地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心口憋闷得厉害,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他又梦到上辈子的事了。
他梦到自己还住在阊洲城逼仄的府宅里,周围都是逃难过来的人家,宅子建的乱七八糟不说,门前就是一条排污渠,从上城区下来的生活脏污流经窗下,散发出阵阵的恶臭,让他几欲作呕。
他站在房间里,穿着劣等的青色布袍。那布混了粗麻,穿在身上又刺又痒,却是他唯一能买得起的青色衣衫。
因为冉昱喜欢青色,冉昱时常穿青色,宇文宆记忆中的阿昱就是青衫少年。
冉昱!
冉旸咬紧了牙。
上辈子终其一生,他都是活在这个名字的阴影下,就算冉昱那小子早早死掉,他和冉氏一族也没能摆脱他的影响。就像个幽灵,无时不刻不飘在头顶,左右着大家的命运。
冉昱到底有什么好?!不过便是脸长得好些,以色侍人罢了。
梦中的他这样愤恨着,但却仍旧不得不做出同样的打扮。只因中都郡的两江都统宇文宆对冉昱有情,看在冉昱的面上收留了他们这些从东海郡逃出来的冉氏族人,还给他们安置了一处宅邸。他的父亲看到了希望,从青州一路颠沛流离到阊洲城,他们一家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眼见着宇文宆的大军势如破竹,冉旸的父亲迫切地想要攀上这段关系。
好在他的儿子冉旸一直被说与冉昱有五分像。以前冉旸最恨这种话,明明他较冉昱年长,凭什么说自己像那个顽劣小童?!结果万万没想到,现在这张脸竟然成了全家的救命稻草,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事情也的确像父亲预料的那样,宇文宆给了冉家人许多照拂。只要冉旸的要求不过分,大都会被应诺。他也不常见到宇文宆本人,唯二的两次对方并无兴趣与他谈话,只对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因为这个角度的冉旸与冉昱十分相似。
在宇文芎的关照下,冉家人在阊洲城安定了下来,还开了一家织坊,生意做得不算大,但足够一家人吃喝不愁,在乱世中过得也算惬意。
但冉旸却越来越嫉恨难平。
宇文宆年富力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他统领的大军先是横扫上下南江,又连克岐江郡和尺阳郡,可谓占尽天下富庶之地,大有成为一方雄主的气象。宇文宆为人风流却不滥情,至今后位空悬,只留几名早年的妾室,算是在乱世中难得的有情有义。
可是这样的人,喜欢的却是冉昱那个早夭鬼,他这个大活人追随他大半生,却只担了个没甚用处的虚名,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越不平就越愤恨,越愤恨便越偏激。仗着自己这张与堂弟相似的脸,冉旸的敛财手段越发没了顾忌,甚至公然放高利贷压榨平民,勾结军需以次充好,最终被流放月鹭岛,病死海上。
记忆太惨痛,惨痛到他重生归来,依旧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是上辈子自己凄凉的死相。
他不恨宇文宆,因为是他自己折腾的太狠,如果不是大军西征的时候军需出了岔子,宇文宆也未必会对他处以如此惩罚。
流放而非斩首,宇文宆还是念了旧情的。
是以再世醒来,冉旸几乎立刻便做了决断,他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活,认真辅佐宇文宆,成为他的心腹肱骨,与他共享天下的繁荣。
冉昱为什么能让宇文芎念念不忘?不就是在微末时给过他一口饭吃么?他冉旸也能!
这次他不但要做宇文宆的救命恩人,他还要冉家做宇文宆的伯乐,以冉氏全部家财资助宇文宆起兵造反,让他不用再受制于人,逼不得已娶了丰家那个丑女!
至于家族同不同意他这样孤注一掷,那并不重要。
左右再过十天海寇会夜袭青州,冉氏嫡支嫡脉的青壮会在那场惨烈无比的守城战中尽数战死,只留重伤的冉昱和外归的冉慎。
冉昱缠绵病榻两年,青州城便也苟延残喘了两年。两年后,身为嫡支嫡脉的冉昱病死,冉慎下落不明,偌大的冉家一夜风流散,族人各奔东西。
冉家早晚都是要散的,不如这次他提早下手,说服旁支分家一同前往中都郡,得个从龙之功不比在织坊碌碌一生强得多么?!更别说族中权力之争由来已久,分家旁支与本家早已暗潮汹涌,若不是本代家主冉至敖为人强势,手腕卓绝,主脉嫡支又生了三个出息的子息,冉家的织坊怕早就拆分成几家,互相打起擂台了。
一想到上辈子的经历,冉旸就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信心。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冉昱,冉昱要在两年后才会病死,冉旸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冉昱再去中都郡收买人心,不能让他再成为未来英主宇文宆的挚友,这个位置应该是他冉旸的。
何况有冉昱在,冉氏一族的主脉嫡支就不算断绝,那他们这些分家旁支想要上位,从道义上就名不正言不顺。毕竟虽然大家都姓冉,但冉氏织坊的家业是嫡支经营积攒下来的,他们这些分家旁支最多算是追随主家的帮手,当初也没少去嫡支打秋风
所以,冉昱必须死。不但要死,而且要早些去见阎王,不能让他妨碍到自己的扶龙大业。
只要冉昱死了,那么月底的青州守城之战便是分家的契机。到时候他再安排人踢爆冉慎的身世,到时候必然人心大乱,说服众人弃城便不难了。
打定了注意,冉旸起身召来随从何二。
何二是他奶娘的儿子,自小跟着他一同长大,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何二虽然不学无术,但这小厮的交友却十分广阔。在九凌城读书的这几年,何二半点本领没学到,对旧京的赌场花街却混得十分熟稔。赌场里多得是亡命徒,只要银钱给得到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恰好他就知道有个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
今日北郡郡守萧卓在旧京兴福楼开宴,宴上有人用珐琅火枪无差别射击,汝阳王当场死亡,中都郡守谢敏达重伤,场面一度混乱之极。
这宴会冉昱也参加了,但这小子运气好得很,及时避开了危险。反倒是萧卓的长子萧烈成,为救父亲腹部中弹,年纪轻轻便不治身亡,令人喟叹。
不过要不是因为这场死亡之宴,上一世的宇文宆也没那么容易出头。北郡郡守的宴会上请的都是藩属大吏,他们是这个时代最有实权的人,只要有他们在,天下就乱不起来,底下的人也就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冉旸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几乎做得更大。
反正宴会上有人要死,那多死一个冉昱也没什么奇怪的,要是再能捎带上一些重要人物,那便是平白赚了一笔。
冉旸睁开眼,尖刺一样的目光在何二的脸上转了转,冷声问道。
之前要你去做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已经成了。
何二搓了搓手,朝着自家主人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脸。
小的找了行里有名的快刀手,他说他表弟的东家今天要帮着兴福楼送货,到时候他找个机会混进后厨,等宴会开始后再想办法把人控制住。兴福楼那边不是靠着护城河么,他们在东三码头预备好了船,等人到手就运到城杀掉,尸体扔进乌知河,管保谁都发现不了!
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第5章 冉旸
冉旸觉得自家小厮这个计划不大靠谱,可事到临头也没有更好的计划。
谁叫他甫一睁眼,便赶上兴福楼事件了呢?
冉旸记忆中的兴福楼事件,在日后被称为改变雍朝历史进程的转折点。这场发生在旧京的混乱,导致北郡、中都郡和南部诸郡三方均是损失惨重,而皇室和西北五郡则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凶手是宗室外戚的远支,怀揣西洋制最新微型珐琅枪进入宴会,趁着萧卓讲话的功夫举起枪对汝阳王及几名要员射击。之后又引爆了提前放置在场内的炸弹。这炸弹是东胡族土法烧制的,威力一般,但坏就坏在兴福楼附近的街区都是临护城河建造的木质建筑,炸弹爆炸的瞬间兴福楼就燃起大火。十一月的旧京北风猎猎,大火很快蔓延至大半个坊市,倒塌死伤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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