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实显而易见,江重渊见到宋星斐第一眼时就该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委。
宋星斐觉得荒唐,也确实笑了出来,笑容满含悲凉和讽刺:你到底还在装什么?
江重渊半晌没有说话,低垂着目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见江重渊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宋星斐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可悲到了极点,到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以为江重渊能为自己开解几句。
哪怕一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此时此刻的宋星斐,沦落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江重渊的沉默汇聚成了冰冷的海浪,渐渐淹没了宋星斐的感官,眼睛模糊了,视线渐渐黯淡,他看不清江重渊,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江重渊。
太狼狈了,宋星斐不想再傻站在这里。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看不见就好了,看不见,就可以当做那些一起度过的甜蜜的日日夜夜里,在他耳边说我爱你的人已经死了。
宋星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去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吹落到他的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同洁白无瑕一同融化。
本不该下雪的季节却落了雪。
疾驰的车辆发出刺耳的鸣响,街上的身影熙熙攘攘,那些红的、绿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
街角的音响兀自播放。
你的心怎想
为何消失了方向
是存心逼我去紧张
抑或让我知 是时候散场
跟你是幻象 未曾分晓已爱上
我早知道相恋也许是场较量
别尽露真相
宋星斐沿着人行道一直向前走,漫无目的,任路人朝他投去探究的目光。
不需多想,宋星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边响起鸣笛声。
宋星斐加快了脚步,他不想回头看,不论是谁,他都没有精力再去附和。
尾行的那辆车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宋星斐走进了廖无人烟的巷口,那辆深黑色的卡宴也紧随其后驶来。
在刺眼的车灯下,宋星斐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身后的卡宴在路边停了下来,阴沉的气息朝宋星斐逼近,一道黑色的身影疾步而来,拉住了宋星斐的胳膊。
江重渊。
宋星斐并没有转头去看,只是那气息一靠近,宋星斐就准确无误地识别出了味道的主人。
江重渊的手是冷的,但宋星斐的体温更冷,他顿了几秒,脱下外套顺势要给宋星斐披上。
毫不意外地,宋星斐用力甩开了他,带着江重渊体温的黑色风衣也掉落在了地上。
还在生气吗?江重渊垂下眸子,看了看地上的衣服,没有伸手去捡。
斐哥,下午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但你的手机一直关机。
江重渊的声音非常温柔,低沉又温暖,他凝视着宋星斐的脸,和往常一般,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宋星斐一人。
宋星斐没有说话,甩开他之后继续向前走,冷风愈来愈刺骨,掌心不由自主地攥紧,齿关哆嗦地碰撞着。
江重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默默跟在宋星斐身后,温声道:斐哥要去哪里呢?
不用你管。宋星斐握紧了拳头,忍着心脏的抽痛,咬牙道:
江重渊,别跟着我。我不想再看见你。
江重渊从身后拉住他说道:斐哥,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别闹脾气了,我回去慢慢给你解释好吗?
误会!误会?
宋星斐终于忍不住了,他恨江重渊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能留给他,他大力推开江重渊,转身说道:
江重渊,你一个人疯就算了,为什么要拉上我?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自始至终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是喜欢你,我就活该被你践踏吗?你把我当什么,说送人就送人的宠物?
江重渊皱了皱眉,他站在寒风之中,脸色冷的吓人:斐哥,别说气话。
我说气话?好好,我说气话。宋星斐用手掌按在自己酸胀的眼睛上,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了。江重渊,璨赢是你的了,你骗了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是吗?现在你心愿达成了,我求求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斐哥,你不用这样。江重渊平静地注视着他,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说过,我会养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江重渊!
宋星斐的眼底已经变得通红,声音沙哑地道:别恶心我,算我求求你,看在我现在已经足够狼狈的份上,别再跟我说那种话我觉得恶心,以前他们跟我说你是疯子,我不相信。现在我信了,你就是一个疯子。
江重渊低头笑了笑,语气轻又淡:斐哥,我发现你总是在挑战我的忍耐限度。
没有人要你忍,现在对你来说,我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你不用忍了,江重渊,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不是的。
江重渊摇了摇头,像是坚定着什么:你还有别的价值。
当宋星斐意识到江重渊指的是什么时,痛苦瞬间被愤怒所取代,怒吼道:滚!
伴随着骂声的还有不受控制抡过去的一拳,宋星斐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失控到如此境地,可是已经收不住了。
江重渊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宋星斐的拳头后,将宋星斐那只手握在掌心里,喟叹般的低声说道:斐哥,我们回家吧,你看你的手这么冷。
疯,疯子
宋星斐像是触电一般地收回手,看着江重渊的脸,一步一步后退。
别再跟着我!
你的心怎想
为何消失了方向
是存心逼我去紧张
抑或让我知 是时候散场
跟你是幻象 未曾分晓已爱上
我早知道相恋也许是场较量
别尽露真相
杨千嬅《知情识趣》
让他扔了吧
第58章
江重渊没有再追上来。
宋星斐的眼睛被冷冽的风吹得生疼,他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脸上不明的液体,走出长巷后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看到宋星斐红的吓人的眼睛愣了一下,问道:先生要去什么地方?
宋星斐闭上眼睛,将头转向车窗外,说了个地址。
后视镜里映出身后繁华的街景,熙熙攘攘的人影之中,宋星斐不想承认,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袭黑色的身影。
江重渊没有任何动作,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目视着车尾绝尘而去。
宋星斐想撕碎记忆中江重渊丰富的表情,和那些经过伪装的热切眼神,他巴不得自己就此失忆,仿佛以往的一切都只是宋星斐一厢情愿的幻想,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那个酷爱黏在他身边撒娇的少年和身后的身影重合。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管家看到大门口出现的身影时有些惊讶,宋星斐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在这样异常天气的夜晚突然间出现,双瞳红得像要滴血,惨白的面色和失色的嘴唇,让宋星斐看上去像被冷水泼过的油画,又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精致人偶。
老周不敢多问,赶紧让佣人去放热水,回过身来对宋星斐说道:少爷,快把湿衣服换了,这天气真是善变,别感冒了。
宋星斐低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的时候苏云世正好听到声音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哥!
苏云世看到宋星斐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脚步一顿,匆匆跑下来,毛绒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他拿干净的纸巾擦了擦宋星斐额头被雨雪打湿的刘海,满眼都是心疼:哥,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
苏云世还没等说出那三字的名字,他第一反应就是宋星斐肯定是被那个人欺负了。
老周心里一惊,赶紧打断道:云世少爷,先让少爷去洗个澡吧,这大冷天的,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宋星斐努力像做出云淡风轻的假象,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越是沉默,看起来就越不像平安无事的样子。
苏云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后立马推着宋星斐上楼:哥,你先去洗澡,身体要紧。
江重渊说得没错,宋星斐的身体上还残留着江重渊留下的痕迹。
那些暧昧的,淫靡的印记,此刻无论如何都清洗不掉。
皮肤搓的通红,隐隐作痛,像是要褪去一层皮肉。
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被镶进某些记忆,变得与那个人很相似,木质冷香萦绕着浴室,蒸腾的热气包裹着宋星斐的身躯,宋星斐一闭眼就能看见那冰冷的容颜,耳边回荡着那些刺耳的声音。
为什么他已经回家了,却还是摆脱不了那人的气息!
宋星斐紧咬着牙关,发泄似的将洗发水和沐浴露扔进垃圾桶,被迁怒的瓶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无辜地与宋星斐对视。
一切与江重渊有关的东西都变成了洪水猛兽,宋星斐拿毛巾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穿上浴袍走出了浴室。
苏云世敲了敲门,小声道:哥,你洗好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宋星斐系上腰间的带子,坐在床边道:进来吧。
话一出口连宋星斐自己都吃了一惊,嗓子哑的像糅杂了沙砾的荒漠,无情的出卖了自己。
苏云世推门进来,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抬眸看着宋星斐说道:哥,你趁热喝,暖暖手也好。
宋星斐艰难地滚动了下喉结,尽量让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先放那吧,我不冷。
苏云世没有坚持,他一向很听宋星斐的话,将热牛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后试探地问道:我可以坐这吗?
宋星斐点点头:坐吧。
哥,你这次回来,要住多久?苏云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宋星斐沉默片刻,斩钉截铁地道:很久,不会再走了。
苏云世的表情变化很快,一听宋星斐这么说,立刻兴高采烈地道:太好了!哥,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
在这里住的有什么不习惯吗?宋星斐看着他问道。
没,没有不习惯。哥这里很好!苏云世赶紧回答道,说罢,他谨慎地观察着宋星斐的表情,半晌才问道:哥,你是不是和江江少爷吵架了?
宋星斐原以为自己可以表现得足够镇静,可听到那个字还是不由得心脏一痛,强行搭建起的坚固堡垒功亏一篑,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内心。
苏云世一看就大概明白了,估计是比吵架更加严重的事情。
宋星斐不知怎样回答,好在苏云世先一步说道:哥不想说就别说了,反正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在哥身边的!
宋星斐苦笑了一下,嘴角扯起一个无比牵强的弧度,低声道:乖。
三日后。
宋星斐将补办的电话卡放进新的手机,他坐在餐桌边,面前的早点仍然是一动未动。
老周看着心急,但他这几天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劝宋星斐吃点东西,让厨房变着花样的做各种菜系的美食,可宋星斐仍然像感觉不到饿是的。
少爷,警察那边给回话了,现在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用不了多久就能抓捕归案,您丢的东西很快就能找回来。
宋星斐低垂着眸子,乌黑的睫毛扫落一片淡淡的阴影,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根本不在意。
我吃好了。
说完之后,宋星斐就上楼去了。
老周急得团团转,走到宋星斐吃饭的位置上,看了一眼那纹丝未动的粥汤早点,忍不住说道:这还是一口没动啊,哎,人是铁饭是钢,就算再金刚不坏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糟蹋啊!
回到房间后,宋星斐又睡了一觉。
晚饭时候,宋星斐照例下楼去吃饭,只是面前的饭菜分毫未减。
所有人都知道宋星斐只是为了假装自己没事,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令人心忧。
少爷,你就喝了两口汤,再多吃点吧,要是不合口味,让厨房重新做一份。您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的。
我没什么胃口,所以吃的少些。宋星斐下楼走到餐桌边坐着只是为了不让老周为难,他知道宫馨那边经常会打电话问老周关于自己的近况。
老周看着少爷从单薄少年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从没见他这般失落过,还以为少爷和江家那个小子闹了矛盾,再加上宋家这短时间接连不断的糟心事,才导致整个人都蔫了。
老周于心不忍,但作为外人又不好开口劝,只能满面愁容地看着宋星斐回到楼上去。
直到晚上七点多钟,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过来。
宋星斐被电话吵醒,他愣了愣,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接听了。
对方的声音十分熟悉,是陆昱酩。
陆昱酩依旧绅士地说道:宋总,好久不见,如果打扰您了的话,我先说声抱歉。
宋星斐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淡淡回应道:别叫我宋总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公司的交接手续还有什么地方不妥?
陆昱酩笑了笑:怎么会呢,宋总心细如发,离开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你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就挂了。
宋星斐不想听陆昱酩说没有营养的废话。
他甚至不想听见陆昱酩说话。
陆昱酩被打断也没有生气,更没有一点尴尬,像是早就预料到宋星斐的态度一样,说道:
宋总上次走得急,有些东西还落在江总那里。
宋星斐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的确还有一些行李留在江重渊家,办公室整理出的文件和物品也让人就近送到了江重渊家。
宋星斐淡声道:
让他扔了吧。
这恐怕不大合适吧,江总联系不上你,他说你们之间可能存在些误会,所以您把他暂时拉黑了他认为你们之间没必要搞得这么僵。
另外,江总行程也比较忙,前天出差了,要明天才能回来,他不方便处理,希望你今天能过去一趟,把私人物品带走。他让您离开之前把钥匙放在他的书房就可以。
宋星斐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想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挂断了电话。
黑暗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宋星斐迟迟看不到黎明。
也对。
江重渊已经没有必要在他面前伪装成良善的好人,那层完美的人皮一旦剥落,冷血的本质便无处藏身。
陆昱酩说的对,宋星斐还有江重渊家的钥匙,是该原物奉还才对。
他自己的东西也该带走才是,江重渊下了逐客令,不想看见宋星斐的东西,这是迫不及待地叫宋星斐滚蛋的意思。
宋星斐挂断电话,姿势却许久没有变换,他只觉得血液在变冷,四肢逐渐麻木。
原来心灰意冷不单单是四个字,而是抽走灵魂的水泵,无声无息地将他变成一具行将就木的躯壳。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透不进一丝光束,除了下楼的时候,宋星斐感受不到昼夜的交替,也感受不到饿,他只觉得困倦,还有漫长又彻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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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攻他想洗心革面(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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