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舍得扔，但是一只手又拿不起那么重的竹竿，于是只好只握着一头，另一头拖在地上，拖着它走。
    竹竿拖在地上的一头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划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虽然陆衍臣压根没在宋清时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待过，不过再荒诞的梦都会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因此宋清时并不觉得陆衍臣出现在这个地方有多么不合理。
    他带着陆衍臣来到他和杨柳住的地方，这是个不到二十平方的地下室，从一楼入口再往下走几个台阶才能到他家门口。
    地下室即便白天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开灯才能看见。
    宋清时从书包里掏出钥匙，转开门锁，开灯，和陆衍臣一起进入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个房间几乎没有多余落脚的地方，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长方形小桌就将这个房间瓜分完毕了，更不用说还要挤出一点空间用来当卫生间和厨房。
    他家能站的地方只有从床到墙之间的那条狭窄的通道，一次只能过一个人，稍微胖一点可能就要侧着身子过了，能坐的地方也只有这张床。
    而那张贴床靠墙放的长方形小桌不仅要充当宋清时的书桌，还要充当他和杨柳两人的饭桌。
    不过还好吃方便面不需要桌子。
    宋清时爬上床，来到长方形小桌边，他趴在床上，将上半身从床的边沿滑了下去，只留下半身在床上，在桌子底下找什么。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他又从桌子底下抽回上半身，手里多了两包干脆面，五毛一包的那种。
    宋清时笑吟吟地将一包干脆面分给陆衍臣，他从床上爬到陆衍臣那边，拍拍他身下的位置道：坐呀。
    陆衍臣坐了下来，两人一起撕开干脆面的包装袋，一起干啃起了干脆面。
    为了养他，杨柳每天都要打好几份工，经常不能按时回家，为了不让宋清时饿肚子，她买了一箱干脆面回来，跟他说如果肚子饿了就自己去吃方便面。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妈妈还没回来，那她应该到九点多才会回来了。
    宋清时不想一个人在家，他刚想对陆衍臣说让他留下来一起做作业，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是妈妈！
    宋清时兴奋地跳下了床，他跑到玄关，在杨柳开门前自己将门打开了，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妈妈！
    门外站着一个穿碎花雪纺衫的漂亮女人，虽然这么多年的操劳让她皮肤黯淡了不少，眼角也多了一些纹路。
    但她的身材依旧苗条，脸庞依旧清丽，乌黑柔顺的长发低低地扎在脑后，给她增添了一丝柔媚的气质。
    杨柳正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宋清时先是扑进她怀里撒了好一会娇，然后再好奇地掀开袋子道：这是什么？
    杨柳主动打开袋子给他看，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只见袋子里都是一些果冻、饼干、薯片之类的零食，这些都是宋清时平时爱吃但又很少能吃到的食物，没想到今天居然买了这么多。
    宋清时两眼发亮地道：这些都是买给我的吗？
    杨柳摸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当然。
    宋清时心里十分欢喜，忍不住扬起了一个笑脸，不过他还没忘记陆衍臣，于是道：那我可不可以分一半给弟弟。
    杨柳脸上起了一丝困惑：什么弟弟？
    宋清时往身后一指，道：就是那个弟弟。说着他往身后一看，只是身后只有逼仄狭窄的房间，哪有什么人呢，陆衍臣不见了。
    宋清时有些困惑地眨眨眼睛，这时，身边环境骤然发生改变，变成一个空无一物的黑暗空间。
    他心里「咯噔」一声，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急忙看向杨柳：妈妈？
    只见杨柳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和她去世那天的情形如出一辙，如此突然，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宋清时的呼吸一滞，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般，攥得他透不过气来。
    眼泪像是控制不住一般从眼角流下，他跪到杨柳身边，一下又一下地推着她的身体，道：妈妈，妈妈，醒一醒
    可是不管他怎么叫，杨柳仍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没有人回应他。
    半梦半醒间，陆衍臣被一阵细小的哭声吵醒。
    他睁开了眼睛。
    哭声从他身边传来，他转头一看，宋清时正安静地睡在他身边，他睡觉的动静一向很小，几乎不怎么动弹。
    只不过此刻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襟和枕头，他仿佛梦呓一般轻声呢喃：妈妈，别走
    一边呢喃一边身体微微抽搐。
    陆衍臣微顿了一下，他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宋清时？
    宋清时没醒，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十分难受的样子。
    这是做噩梦了吗？
    陆衍臣犹豫了一会儿，他靠近他，一只手从他的头顶环过，一只手从他的胸前环过。
    这是一个呵护的姿势，虽然他如今的身体做起来并不方便。
    他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轻声哄道：宋清时，别怕。
    这时，宋清时又呢喃了一句什么，不过声音太小，陆衍臣没听清。
    他将耳朵贴近他的唇。
    宋清时的嘴巴张了张。
    这次他听清了，宋清时呢喃的是「臣臣」两个字。
    陆衍臣更加用力地拥住他，小声道：我在。
    别离开我
    不会离开你的。
    梦中，空无一物的黑暗空间中，宋清时坐在杨柳的尸体前，他屈膝抱住自己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妈妈，别走
    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他突然收紧双臂，抱紧了自己，无意识地念了一句：臣臣，别离开我
    这时，空间里突然多了另一道清脆的嗓音：哥哥。
    宋清时脑袋动了动，他从环住自己的双臂抬起头来，只露出眼睛，他看着凭空出现的陆衍臣，用沙哑的声音道：陆衍臣？
    陆衍臣坐在他对面，脸上挂着微笑，一脸温和地道：哥哥，我陪你。
    第10章
    臣臣，生日快乐。
    第二天，宋清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陆衍臣怀里。
    他睫毛微微颤了颤，随后睁开眼睛，一睁眼便看到陆衍臣那张白嫩的脸。
    陆衍臣两只小短手抱着他，两人头挨着头，脸对着脸，亲密无间。
    宋清时并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对，事实上，自陆衍臣第一天晚上将他拉上床后，每天早上醒来几乎都是这个情形。
    明明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各占一边床，但是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贴在一起。
    宋清时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他伸出一根细嫩的手指，在陆衍臣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别看陆衍臣平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其实他长得相当可爱，完美结合了刘玫和陆成林两人的优点，皮肤白皙细嫩，五官精致讨喜，眼睛又大又黑，平时做了坏事，睁着眼睛看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白切黑的无辜感，让人不忍心说他。
    此刻他睡着了，两排如同刷子一般的浓密睫毛垂下，配上他安静的睡颜，有种说不出来的软萌感。
    他的脸肉肉的，又滑又弹，仿佛剥了壳的鸡蛋一般，一戳下去便会形成一个小坑，宋清时忍不住连戳了好几下，然后埋在他颈窝偷笑。
    他贴着陆衍臣赖了一会床，这才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手，起了床。
    不过弟弟还真能睡，每次他都起来好半天了，弟弟才慢悠悠地醒来，还要在床上赖好半天，有时还要睡个回笼觉才起来。
    这次宋清时等了一个小时，陆衍臣才睁开了眼睛。
    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道：哥哥，你又这么早醒了？
    两人一起到卫生间洗漱时，陆衍臣一脸困倦地盯着镜子刷牙，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哥哥，你眼睛怎么了？
    宋清时愣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只见平日一向薄薄的眼皮今日浮肿了起来，怪不得今早起来后觉得眼皮很重，有点睁不开呢。
    陆衍臣吐掉嘴里的泡沫，擦干脸上的水后，转过头来盯着宋清时的脸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他昨晚一边做噩梦一边哭，把眼睛哭肿了。
    见宋清时准备揉眼睛，他捉住他的手道：哥哥，别揉眼睛，你先回房间等我一会儿。
    宋清时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先回房间了。
    过了一会儿，陆衍臣也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条被打湿了的毛巾。
    陆衍臣往地上一坐，他伸直两腿，拍拍大腿道：哥哥，你躺下来，头放这儿。
    宋清时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没有犹豫太久，按他说的躺了下来，头枕在他腿上。
    他躺得十分规矩，两只手交叠在腹部，一动不动。
    不过眼睛却是巴巴地睁着，往上瞅着陆衍臣，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弧度圆润的下巴。
    陆衍臣低头看他，道：哥哥，闭眼睛。
    宋清时乖乖地把眼睛闭上，随后，他感觉眼皮一凉，陆衍臣将湿毛巾敷在了他眼睛上。
    陆衍臣问：哥哥，凉不凉？
    宋清时摇了摇头，道：不凉。
    窗外绿草如茵，阳光照在地上，宛如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一缕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无数微尘在光芒中跳跃，宛如一只只舞动的小精灵般。
    敷了几分钟后，陆衍臣突然道：哥哥，你昨晚做噩梦了？
    关于昨晚的梦，宋清时已经不记得什么了，脑中只残留了几张画面，他记得自己梦见杨柳了，这次好像还有陆衍臣。
    他安静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梦见妈妈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梦见你了。
    陆衍臣有些好奇他梦见自己干什么了，于是道：你梦见我什么了？
    宋清时仔细搜刮了一下脑中的记忆，道：我梦见你手中拿着个竹竿，要打别人。
    陆衍臣愣了愣，随后乐不可支，装出几分委屈的样子道：原来我在哥哥心中这么凶的呀。
    宋清时见他误会，有些急了，忍不住想坐起身来和他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觉得你凶
    不过还不等他坐起身，就被陆衍臣按住了：哥哥，毛巾要掉下来了。
    见他真急了，他才解释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哥哥，不要当真。
    宋清时这才重新躺了下来，他鼓了鼓腮帮子，心里念叨了一句：坏弟弟。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陆成林突然问起陆衍臣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这话问得陆衍臣和宋清时皆是一愣，陆衍臣是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生日要到了，宋清时是觉得弟弟的生日要到了，他该送什么礼物给他才好。
    陆衍臣没什么想要的，他想了想，道：那就给我和哥哥每人买一个书包和文具吧，不是快开学了吗？
    陆成林愣了一下，道：就这些？你没其他想要的吗？
    陆衍臣早已过了对生日礼物热衷的年纪，随口道：你问问哥哥想要什么吧，你帮他买就行了。
    陆成林看他的眼神变得狐疑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还对我说过想要一辆自行车的吗，这么快就不想要了？
    陆衍臣心里「咯噔」一声，不会露馅了吧。
    刘玫也用筷子指着他道：他这阵子确实变了不少，以前我每次叫他出来帮我择菜，他总是跑得不见人影，这阵子我叫他出来他都出来了，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换了个儿子，不过他变得这么听话倒是让我省心不少
    陆衍臣有些心虚地将脸埋进了碗里，总不能让他白占了人家的身子又对人家父母不好吧
    宋清时则是眨巴了两下眼睛，原来弟弟以前也这么调皮的吗，他还以为弟弟一直这么懂事的呢
    好在陆成林和刘玫并没多想，只觉得自己儿子长大了，陆成林还颇为自得地道：这都是清时的功劳，臣臣有了哥哥之后才变得这么懂事的。
    宋清时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弯了一下。
    刘玫则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他来了之后我儿子才这么懂事的，我儿子本来就这么懂事，他以前那是年纪小才不懂事的，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陆成林不想和她吵架，应和道：是是是
    吃完饭后，陆衍臣和宋清时两人各怀心事地回到房间。
    宋清时是不知道该送他什么礼物而烦恼，陆衍臣则是想起了原主「陆衍臣」。
    原主「陆衍臣」是个天生坏胚，可以说，宋清时后来会那么惨绝大一部分原因都要归功于他。
    原著中，宋清时每次见到这个弟弟都会瑟瑟发抖，仿佛见到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王一般。
    原文虽然是以宋清时长大后的视角来写的，但也从回忆角度写过他和「陆衍臣」小时候的相处片段。
    比如，一次刘玫给「陆衍臣」买了新的玩具，让两个小孩单独在房间玩耍。
    原文中的宋清时和「陆衍臣」关系远没有现在这么和谐，两人一个坐这边，一个坐那边，中间隔得远远的，各玩各的。
    「陆衍臣」玩了新玩具一会儿，突然看了宋清时一眼，抬起手中的玩具，道：哥哥，你想不想玩这个？
    宋清时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明白「陆衍臣」为什么突然对他示好，明明之前还总是欺负他，因此只看了他的玩具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摇摇头。
    「陆衍臣」却摆出一个友善的笑，道：哥哥，你真的不想玩吗，我可以给你玩哦。
    他走到他面前，将自己的玩具递给他。
    宋清时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接过了它，毕竟这是弟弟第一次示好，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和弟弟搞好关系。
    不过就在他接过玩具时，眼前的「陆衍臣」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这吵来了客厅的刘玫，刘玫十分紧张自己的儿子，问他怎么了，他指着宋清时道：哥哥抢我玩具。
    宋清时手里捏着玩具，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刘玫本就讨厌他，这下误以为他抢了自己儿子的玩具，更是心生厌恶，她给了他一巴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玩具，一脸嫌恶地道：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然后抱着「陆衍臣」去了客厅，离他远远的。
    「陆衍臣」则趴在刘玫怀里，朝他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陆衍臣当时看到这个片段，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操蛋的玩意，还和自己是同名？
    归根结底，他和「陆衍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要让他模仿「陆衍臣」实在很难。
    这时，一道小小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宋清时眉眼纠结着，像是有些发愁：臣臣，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送的。
    他之前没怎么和同龄人打过交道，也没有送别人生日礼物的经验，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该送什么，因此只好直接问了。
    陆衍臣看着眼前的宋清时，眼神柔软了下来。
    原著里那个永远面无表情、总是蜷缩在一角的「宋清时」明明也可以成为眼前这个能做出各种表情、说出自己内心想法的宋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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