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辛突然轻笑。
    程杭西莫名，疑惑地问：怎么？
    你哥听到了又要往我头上算一笔账。裴南辛把他身子在马背上摆正，想到他脸上的口罩，就将手伸到他下颌和脖子连接的地方，轻轻往北边托，看那边。
    温热的皮肤被微凉的几根手指触到，程杭西不由得一个战栗。他眨眨眼，将莫名的情绪抛到脑后，而后眯起眼睛。
    有马这个方向过来，是越关城的人。
    裴南辛小声问：你觉得斩城最后会在谁的手里？
    程杭西一听，不由稍微挺直了背，半转过头惊讶地看他。
    裴南辛只是微笑。
    他们这边还没有一个结果，关梦已经看到了他们。即使斩城周围现在都是黎明城的人，她看上去也没有丝毫慌张。
    裴小兄弟，程家小弟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关城主。裴南辛冲她一点头，然后指了空中，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程昱锴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离斩城越近，这些黑尘越多，我回到半程才看到这些黑尘。
    在场的都不是傻的，他的言外之意自然都听得出来。
    关梦笑意也收敛了一些：裴小兄弟怎么知道这些是从斩城来的？
    两城的士兵分别站在他们城主身后一段距离，目光和手中刀具都对着裴南辛和程昱锴。
    当然是裴南辛的手臂被程杭西握了一下，他当即收声。
    是程杭西本想接着他的话说，但有口罩闷着，声音传得不远。
    他将口罩一侧的带子取下，把脸露出来，才朗声道：大祭司说过神赐都降于引路人，引路人能指引我们走向新光明，南边是一切的希望之地。但是，他突然停顿，见所有人都看过来，才字句清晰地说，傅涯也意欲侵占南边，还想对引路人不利。
    所以，他受到了神罚。他压低了声音，却字字传入在场人的耳朵里。
    裴南辛：
    以后这瞎编的故事是过不去了。
    关梦点点头：原来如此。她又笑道，听了那么多引路人的传言，原来是真的，怪不得我从南边交换回来的马铃薯能长出来。
    顿时一阵抽气声和一阵议论声响起。
    裴南辛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周围，好的，关梦这话一出，大半的人都信了。
    他垂下眼。
    虽然事情发展成这样，对他很有利就是了。
    关梦这个态度，就是很明确地表示以后不会同他撕破脸，并卡了程昱锴一道。
    依这个世界的人对神的信仰程度，恐怕以后程昱锴想反悔撕契，带兵攻打南边，都会失去部分民心。
    他看着程杭西的头顶，无声叹气。
    小队长这借势筑墙的本事，不知道是无师自通还是他们贵族的必修课。
    他将伸出手，将程杭西的口罩重新挂好：戴好，别摘了。
    程杭西低着头，不知道是掩饰心虚还是真被灰尘进了口中，低低地咳了两声。
    关梦朝身边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就带着一大部分士兵进了城里。而后，她便笑着问：你们戴的是什么？
    口罩。裴南辛从背包里拿出剩下的最后两个口罩，一个丢给关梦，一个丢给程昱锴。
    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一丝隐瞒：防止尘灰入口鼻，平时灰尘大的时候也可以用，能减少患石头病的可能。两位城主回去可以在城里推行，中间可以不必放细炭粒，塞进一层紧密的棉花也是可以的。
    那便多谢裴小兄弟了。关梦学着他们的样子，把口罩带上。
    裴南辛顺着她的话说：想谢我，多种树就好了，越多越好，树越多粮食越多。
    没问题。
    见程昱锴一直不出声，裴南辛就望过去。
    察觉他的目光，程昱锴终于把注意力从口罩转移的他们身上。
    多谢。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目光便落到程杭西身上。
    准确来说是程杭西的脖子上。
    上面沾了黑灰，像是被谁的指腹蹭过。他皱了皱眉：你们只有一匹马吗？
    说完，他便招手让一个人上来，低头吩咐了几句。
    没多久，那人便牵着一匹马过来。
    不用。马还没送过来，程杭西就先拒绝，其他马没有小红跑得快。
    程杭西！
    程杭西摸了一把小红的脖子，然后道：小红从南边跑过来只用四天。说完，他偏过头看着程昱锴，脸上写满了你的马做得到吗。
    小红在原地转了一圈，向大家展示油光水滑的皮毛后，又冲着程昱锴嘶鸣，把留下来观察事态并看戏的关梦逗得哈哈大笑。
    以前教你的规矩呢？程昱锴沉声。
    裴南辛双手从程杭西身侧环过，重新拉上缰绳，微笑道：在我那里不用守规矩。两位城主，再会。
    小红跑进斩城，把脸色铁青的程昱锴和哈哈大笑的关梦甩在身后。
    斩城中很热，但还是比南边的那座火山附近好受许多。
    城里比裴南辛预想中的要好一点，起码没有满地狼藉。人少了不少，剩下的还有一部分在拿着包袱匆匆往城外走。
    巡逻的护卫队不见了，打架斗殴更加常见。见了裴南辛和程昱锴想来打劫的很多，但都没一个人或者是一队人抵挡得住小红的蹄子。
    兴许是刚才被很多人面前夸了一顿，小红心情很不错，都不怎么用程杭西出手，它就先把人蹬地上了。
    没有人管，更没有规矩，以前被守得得严严实实的田里有不少人，即使谷物还没有结穗，还是有不少人抢着要挖出来。
    后果就是作物被压得七倒八歪，不知道还能成活多少下来。
    见有一队越关城的士兵跑过来，裴南辛便不再看，直接冲向火山那边。
    他记忆要是没有出错，挨着火山的是一片铁矿山。
    刚喷出来的岩浆温度很高，高得能直接将铁化成铁水。如果这里的岩浆也像南边的那么狂野，恐怕这里的铁矿山就不太好了。
    有岩浆流出来。程杭西看到了火山的山顶。
    裴南辛自然也看到了。
    橙红色的岩浆有一手臂宽，正弯弯曲曲地从顶上流下，显然早已经过了最强烈的时候。
    程杭西有些犹疑：山变矮了。
    他们来到山脚，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作山脚。靠近火山的铁矿山有被岩浆流经的，上面的石头都被熔出一条道路。周围的石头被熔成流浆，慢慢地往下方坠。
    已经有一片被熔下来的熔岩，在地面铺成厚厚一片，甚至将一部分房屋裹住。
    裴南辛没有靠得太近，只远远地看着。
    他身边一个比他们早到的男人突然叹了口气。
    看到裴南辛个程杭西都看过来，那男人就道：你们也觉得可惜吧。
    两人不语。
    男人看着熔浆喃喃道：多好的铁水，不用烧火熔十几天。可惜啊，太热了，过不去。
    裴南辛：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今天好像又把程昱锴气到了。
    程杭西：嘿嘿。
    *
    晚了，不好意思orz
    虫明天再捉，熬两个通宵加班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晚安。
    *
    第115章 长了好多树苗
    火山岩浆还在往外奔涌, 熔岩慢慢地侵占城中的土地，房屋在其中塌陷。
    裴南辛才来了这么一会儿，就不得不又往后退一大段距离。
    即使城里被岩浆覆盖了一小半的面积, 这附近还是有不少人来看热闹。或明或暗的打量眼神裴南辛不是没有注意到, 只是他没有在意。除了要注意漫过来的熔岩, 他还得拉住小红。
    小红很亢奋, 每个消停地在原地打转，要不是裴南辛攥着缰绳，它恐怕不知道已经蹿到了哪里。
    是匹好好马，可得看好了。那男人随意瞥了小红一眼, 又去看从铁矿山上流下来的灰黑色熔岩, 跑进去就没命了，这地下有不少尸骨。
    裴南辛顺着他的话问：尸骨？
    男人终于正眼看他们：你们两个不是斩城人，现在还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这里有个匠师叫王伐，打出来的刀很不凡, 所以来问问。
    王伐得罪傅涯也, 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不用找了。男人的视线定定地停留在程杭西腰间的短刀上。
    程杭西和裴南辛对视一眼，而后将刀抽出来递到给他：我们能问几个问题吗？
    好刀, 好刀！男人小心地将刀握在手里,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嘴里却道, 你们想问什么快问，我要走了。
    裴南辛立刻道：这个山是怎么回事？这城里的守卫呢？
    几天前的晚上, 这山发出巨响, 城里大半的人被惊醒, 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喷出来的东西把一部分房子和人都热化了, 后来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如果你说的守卫是傅涯也的那些爪牙的话，他们一半死了，一半跑了。他依依不舍地把刀还给程杭西，你这刀，是出自哪个匠师之手？
    程杭西将刀收回鞘：一个朋友所制。
    心守正，刃有芒，心有妄，刀不利。男人一边叹气摇头，一边就走了。
    他一走，不远处一队黎明城的士兵立刻跟上去，半包围地将他围起来，把他护在其中，并在前面开路。
    裴南辛道：程昱锴下手真快。
    他对斩城的刀匠已经觊觎已久。程杭西抽出双刀，站在裴南辛面前，眼睛盯着各个方向朝他们靠过来的人。
    怪不得刚才这里这么平和，原来是怕守卫，没人看着就原形毕露了。裴南辛跳上马，又冲他伸出手，我们不和他们玩，有两队人跑过来了，我们走。
    嚓，短刀同时归鞘，程杭西拉上他的手，利落地坐在他身前，小红立时一往无前地绕着熔岩跑开。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进裴南辛耳朵里，他笑了一声：要是这些人落到关梦手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程杭西认真回答：如果他们打的刀足够好，可能有。
    裴南辛又问：那如果是程昱锴呢？
    关起来，饿到他们不敢为止。
    他们打的刀够好呢？
    派人看着，让他一直打刀，不放出去。
    裴南辛无声笑了笑。
    程杭西犹疑地问，你觉得斩城最终会落在他们两人手中？
    一人。
    程杭西刚想问，裴南辛便让小红停了下来。
    他们正在一个铁矿山的半山腰上，眼前的铁矿山还好好的连成片。
    小红不停地踢踏着蹄子，很不安分。
    你今天怎么这么躁动。裴南辛被动得难受，扯了一下小红的辫子，从马背上跳下来。
    程杭西还没下马，裴南辛就又蹦回马背上，按住他的肩膀：别下去。
    程杭西：？
    烫。裴南辛扯了下缰绳，错怪你了闺女，快跑，别成炭烤马蹄了。
    小红冲到山脚下，又跑出好远一段距离才停下来。
    地面的温度总算是正常了。
    然而下了山的小红还是不太安分。
    你怎么回事？裴南辛摁住马头。
    小红四个蹄子蹦跶了几下，又甩着尾巴蹭裴南辛的手。
    裴南辛却看懂了。
    他松开小红，从地面捡起一块石头，在程杭西疑惑的目光下用力往山上扔。
    石头砸在山脚，又骨碌碌往回滚。突然间，石头腾空，被一只丧尸手抓起来。
    裴南辛清楚地看到山上歘一下冒出密密麻麻的丧尸手，看起来很灵活，没有被烤熟。
    他眼睛微眯，随即手一阵抖动，没有东西被扔下来。
    山上没有活人。
    程杭西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然而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怎么了？
    裴南辛收回目光：这边的铁矿山就是烫了点，看起来还正常。他松开缰绳，小红的玩具也很活泼。
    小红立刻就蹿了出去，没多久又嘶鸣着跑回来，在裴南辛和程杭西身边委屈转圈。
    都看到丧尸手不怕烫了还跑过去，傻。裴南辛轻轻揪了一下它的耳朵。
    我们试着用火烧过，没用。程杭西突然想到什么，你来斩城就是为了看铁矿山的？
    裴南辛一本正经：不，是来看火山爆发造成了什么影响的。
    主要是来看这里火山爆发后的变成了什么样，矿山肯定也是看的。
    关梦程昱锴都过来接手斩城了傅涯也都没有现身，那不是死了就是动不了了，不然他怎么会容许其他人来这样踩他的脸。
    而有那两个人在，斩城也不会乱太久，至于他们两个怎么决定斩城的归属，这就与他无关了。
    反正无论是程昱锴还是关梦，都要带着东西来找他交易，聪明人肯定不会和他撕破脸。
    看过铁矿山，裴南辛就放心了幸好没有全部变成熔岩，大部分还是好好的。
    这里没有别的路绕回去，小红只能再次冲到铁矿山上，原路返回城里。
    它回去的时候比来时轻松一点，也跑得更高兴路上丧尸手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铺在它的蹄子下面，又挡了部分热度，还能玩耍。
    城中，熔岩和岩浆外围远远地围了一层护卫，一半是黎明城的，另一半是越关城的，双方相安无事地一同守着，将靠近的人赶走。
    裴南辛缓慢地了一下眼睛，而后停在黎明城那边的守卫面前。
    一部分人看到裴南辛和程杭西绕着岩浆的边缘出来，就把刀抬了起来。然而只抬到一半，就被同伴摁下了。
    程杭西问黎明城的一个护卫：你们城主在哪里？
    在广场上。
    两人去往广场的路上，发现城里人又少了一大半，而且无论附近有没有守卫，所有人都规规矩矩。
    生长的田边多了守卫守着，城里也有一队队人在巡逻，同样是一部分是越关城的人，一部分是黎明城的人。
    没有人抢夺东西，也没有人打架，虽然很多人看上去还是一脸凶相，但都乖得不似斩城人。
    裴南辛问：黎明城和越关城关系怎么样？
    程杭西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好不差。
    找到程昱锴的时候，他正和关梦坐在广场中心临时搭建的一个棚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到他们，程昱锴抬了抬手，让守卫放他们进来。
    关梦的视线在他们身上绕了两圈：那会喷东西的山上长什么模样？
    不知道，我们也上不去。裴南辛不动声色。
    关梦看起来有点遗憾：呀，我还以为那个对你来说也没什么。
    裴南辛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两位城主看到傅涯也了吗？
    你找他做什么？程昱锴直直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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