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口罩找出来戴好走出去, 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空中都是灰黑色的悬浮颗粒。才出来一会儿, 他衣服上就落了不少灰。
    这些是什么？他掸了掸，就停下了。
    他的手掌上都是细小的尘灰。
    与此同时，系统的气泡刷新出来。
    火山灰。
    裴南辛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声音被口罩弄得有些发闷：昨晚的动静, 是火山爆发？这里有火山？
    是。
    两座火山, 你都去过。
    两个裴南辛从记忆里翻出点蛛丝马迹，两个相似的环形山。
    他迅速打开资源分布图，他记得其中一个环形山在南方，在未实装的煤矿旁边。另一个是在斩城看到的, 从程杭西说的那个通道进城, 出来就是环形山。
    地图上对应的大致位置，两个红色的小梯形尤为显眼。
    裴南辛把地图关上，望着火山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 才问：斩城人呢？
    按这个架势, 斩城里的火山一旦爆发，别说斩城, 就是离它有些距离的越关城都要受到波及。
    一部分人必然会失去生命，活下来的人能迎来新世界。
    我有控制强度, 不会灭城。
    裴南辛用另一只手把掌心的尘粒拂开, 却让两只手都沾了灰, 他只好作罢。
    两只手都垂下来, 微微蜷着。
    他不说话，系统又忍不住要解释。
    所有被死亡选中的人类，都是在接受我的审判。
    如果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异变开始后，没有挑战人类的道德底线，一次又一次做出毫无人性的恶事，他们还有存活的希望。
    裴工，我并非随意制裁人类的性命。只是在规则尚未完善的时候，我只能自己出手。
    裴南辛突然问：哪种程度的恶事。
    在他们之中，随意践踏人命都是最轻的罪行，具体事宜我想你不会想听的。
    按你原来生活的地方的说法，多活一天多吃一口牢饭，都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
    裴南辛：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东西？
    气泡缓了一会儿才出现。
    您有一位前同事喜欢上班看法制节目。
    裴南辛：
    他公司招进来的都是群什么人啊。
    泥屋那边一个个人头从窗户探出头，又缩回去，随即，一群人惊讶地出了门。
    于嘉从林子后面绕出来，其余几个自己建了房子的人也都跟上大队伍。
    看到裴南辛在外面，一群人就往他这边走来。
    还没有靠近，他们就看到裴南辛脸色好像不是太好的样子。
    大家步伐一顿，犹豫着不敢上前。后面的人弄不清楚情况，催促：走啊，干吗呢。
    说完，就呛咳了好几声。
    都回去把口罩带上。才刚说完，裴南辛就皱了皱眉，而后往他们那边走，都先回去。
    一群人便都回了泥屋，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他们把裴南辛拥在前面，和他隔了一臂多的距离。
    裴南辛把目光从外面收回，落到他们身上：这几天田里的活先放一放，少出去，出门也要把口罩戴上。
    看到靠在王伐怀里的乐安，和整个人挂在于嘉身上的于话，他又道：能不出门的就先别出门，等外面尘土小一点再出去。不住泥屋里的，待会儿找徐嫂和王伐记录一下，先拿点粮食回去撑几天。
    是！
    知道了裴老大。
    见他们应了，裴南辛又对徐嫂说：徐嫂，待会儿先把锅和灶都搬进来，先不要在外面做饭了。
    徐嫂点点头：好，我待会儿让他们帮我把东西搬进来。
    裴南辛又跟他们强调：以后不管是不是干活，只要外面灰尘大，你们都一定要把口罩戴上。要是没有布料，可以来问我要。
    有人问：那那需要工时换吗？
    裴南辛还没回答，程杭西就先道：你说呢？
    那人缩了缩脖子。
    裴南辛微微皱眉，这是个大问题。
    先不说用不用划工时，单是口罩的布料就有点麻烦。他是能一直提供布料，一些是没关系，但拿出来多了，肯定会让人起疑。
    而口罩又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要是没有布料了，就去林子里找麻娑叶回来，我能帮忙做。乐安轻声细语地说。
    没有人应声，大家都去看裴南辛。
    裴南辛问：麻娑叶是什么？
    麻娑树的叶子，能用来做布料，这边的林子里有几棵。乐安咳了两声，又继续道，不过我需要一台纺机，这个王伐能做。
    徐嫂给乐安递了一杯水，道：我们之前做的布料都是用刺藤里面的丝一点点织起来的，麻娑叶做的衣服，就算是在以前，我们也没见过几次，只有在祭典的时候看到贵族穿过。要是你肯帮我们做，那我们是捡大便宜了。
    乐安拿着被子，浅浅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裴南辛眨了一下眼睛。
    刚刚操心的问题好像忽然就解决了。
    加扰，乐安纺布的工时我们之后再商量。除了麻娑树，其他能做衣服的树也要多种一点。
    好的，裴兄弟。加扰把他随身带的小册子找出来，在上面添上几笔。
    裴南辛道：没事了，都回去吧，该去拿粮食的拿粮食。
    听言，大部分人都散开，加扰和徐嫂往仓库那边去，后面跟着一群人。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于嘉才抱着恹恹的于话回去。
    于话怎么了？程杭西走过去，眉头皱起，病了吗？
    于话从于嘉颈肩抬起头，冲过来的程杭西和裴南辛笑了笑，又将半张脸埋回去。
    昨晚没睡好。于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感觉缠在脖子上的手收得更紧，无奈地笑了一下，睡前就不太安分，半夜又被奇怪的声音惊醒。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就好了，不用担心。
    程杭西道：那你先带他回去休息，别忘了去拿粮食。
    好。裴哥，队长，我们先走了。
    他们走了以后，程杭西才说：我也听到了。
    裴南辛低下头，等着下一句话。他半张脸被掩在口罩下，露出的眉目轮廓深邃。
    程杭西呆了一下，才继续道：像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回去拿口罩。裴南辛突然道，把你的刀也带上。
    程杭西茫然。
    去看看情况，可能在外面逗留几天。裴南辛打了个补丁，不过这时候出去容易生病，不是出去的好时机。
    我和你一起。程杭西跑上楼，很快换好一身装备出来。
    裴南辛给竹筒装好水，挂在小红背上，想了想，还是拿出几个多做的口罩出来，塞进背包里。
    越往北边走，漂浮的尘灰越多，两人衣服上头上都落了一层尘土。
    裴南辛眯起眼睛，只看得到平时视野范围的三分之一。
    你有没有感觉，好像越来越热了。程杭西转头去看周围，很熟悉，他看到很多次。
    但是除了气温，好像还有哪里不对劲。
    他突然反手抓住裴南辛的手臂：丧尸群不见了。
    裴南辛又开始瞎编：可能是去避难了吧。
    程杭西半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他。
    看前面。裴南辛把他的脸转回去，你看地上。
    直到小红又往前跑了一段路，程杭西看看清前方的地面是什么情况。
    原本的黄沙被一层隐约透着红的东西覆盖，还冒着白烟。靠近之后，周围的温度明显比刚才还要热上不少。
    他放眼望去，前方一大片都是这种奇异的流体：这是什么？
    岩浆。裴南辛扯了一下缰绳，小红，绕着走，别把你蹄子烤熟了。
    小红两只前蹄高高抬起来，马背上的两人都往后仰。
    裴南辛一只手紧紧拉着缰绳，一只手扣住往他怀里跌的程杭西的腰，把身子给稳下来。
    等小红重新好好走路，他双手拉上缰绳，稍微使了点劲：你和你哥怎么回事，一天天的没一个安分的，再不听话回去把你辫子剪了。
    程杭西疑惑：哥？
    裴南辛眨了眨眼，道：诶。
    程杭西：
    岩浆铺开的范围太广，离近了怕烫坏小红的蹄子，裴南辛便让小红和岩浆隔开一段距离，绕着岩浆走，直到找到能看清火山顶的位置才停下。
    金黄色的岩浆从山顶慢慢流出来，顺着山体往下，颜色逐渐变成橙色，再变成红色，等流到地面不能再往外扩散之后，慢慢地变成暗红色。像一条壮丽的小瀑布。
    这是什么程杭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
    火山喷发。裴南辛道，对我们这边来说可能是好事。
    程杭西偏了偏脑袋，别扭地半转过身看他：为什么？
    裴南辛垂下眼，嘴角顿时往上翘了一点点，又很快压平。
    他手上有灰，刚才托那一下，清晰地在程杭西脸上留下灰色的指印。
    看到他笑，程杭西更茫然了。
    裴南辛指了指空中：这些火山灰，对土地有好处。等这些灰彻底积落，我们的田明年长出来的作物会更多。
    特别是这里。他看了眼四周，又道，可惜这里离水源太远了，绿化也不够。
    程杭西问：那不是我们这边的呢？
    这种山，这个是一个。裴南辛看着他的眼睛，斩城城里也有一个。
    程杭西呼吸一滞：那他们
    裴南辛摇摇头：可能格局要变了。
    又望着慢慢涌出来的岩浆看了许久，程杭西才出声：我们出来两三天是？
    看看情况，不进城。裴南辛顿了一下，又说，可能路上会遇到程昱锴。
    程杭西身子猛地一僵，又缓缓转过头问：他
    裴南辛视线落在他脸上的几道印子上：放心吧，以他们的脚程，应该不会碰到岩浆，就是会多吸点火山灰。
    他想了想，又补充：还会遇到从斩城逃出来的人，不过这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程杭西放松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对裴南辛抱有莫名其妙的信任。
    察觉裴南辛的视线落点，他不由自主地抬手，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一下：怎么了吗？
    手指印不见了，就是新蹭上一层灰。
    裴南辛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程杭西：哥。
    程昱锴：嗯。
    裴南辛：诶。
    程杭西：
    程昱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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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在我那里不用守规矩
    夏天本来就热, 靠近喷发的火山和未完全冷却的岩浆更热。
    裴南辛和程杭西一个怕脏一个要带武器，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一身黑的人又同乘一骑，都觉得自己靠着个火炉, 又不得不贴着的那种。
    即使和岩浆隔开了一段距离, 地面还是烫的, 小红老早就待得不耐烦, 裴南辛一说要走，它就像道闪电一样往西北方向跑。
    直到地面只剩下被阳光炙烤的热度，小红才将速度慢下来。
    火山灰覆盖的范围太广，路上的红果子树都被盖上一层灰, 往衣服上蹭只会越蹭越脏。
    裴南辛索性不停下来休息了, 继续赶路。
    你要是想睡就往后靠。
    程杭西摇头：以前经常几天不睡。
    越往外走火山灰就越少，路程到一半时，空中干干净净。地上散落的火山灰，还是裴南辛和程杭西行动的时候从他们身上掉落下来的。
    裴南辛牵着小红来到一个红果子树下, 树上的红果被烈阳照得更加鲜红。
    连着赶了两天路, 他们终于能停下来休息。
    然而他们的口罩才摘下来没多久，又得重新戴上火山灰又出现了，越靠近斩城, 空中的火山灰就变得越多。
    快到斩城时, 他们终于碰上了这一路来见着的第一个人，或者说是一队熟悉的人。
    程昱锴看到他们, 就皱起眉：怎么是你们？你们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程杭西语气微冷：不要用你的想法随意揣摩我们。
    程城主多虑了。裴南辛从远处的士兵身上收回目光，算起来我们应该是在你们离开南边几天后才动身的。
    见程昱锴看起来很不愉快的样子, 他又笑眯眯地说：我还奇怪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认错方向的逃难人, 原来是程城主派人去维护秩序了。对敌城子民这么仁慈, 程城主果然是个好人。
    程昱锴板着脸不说话。
    裴南辛又道：我们还有事, 城主再会。说完，不给程昱锴说话的时间，他们就已经飞蹿出一段距离。
    前方没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三名士兵守着，一直延伸到斩城。
    这些都是跟着程昱锴去南边的那一批，看到有人过来，想阻止他们往前，却又拦不住，只能在他们后面大声喊：前面危险！
    这个喊完，前面的又喊，一声接着一声。
    然而小红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士兵们的声音落下后，裴南辛又听见了别的动静，他往后侧了侧头，又听到一声声城主。
    裴南辛轻扯了一下缰绳，小红终于在斩城外围停下。
    不断有人从斩城里面出来，但都被穿着黎明城统一外褂的人引到一边聚集在一起。在一旁，还有两个推车，上面是四个大大的木桶。
    裴南辛惊讶挑眉：你哥动作这么快？
    应该是任伯派人找他请示过。程杭西多解释一句，他不在黎明城的时候，都是任伯帮他打理城中事务的。
    裴南辛点了点头。
    黎明城和越关城都缺少能制武器的工匠，自然是都盯着斩城的，斩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该知道的。
    不过黎明城离斩城更远，黎明城的人都到城门口招揽人了，越关城这么沉得住气？
    还有，傅涯也去了哪里。
    以傅涯也的脾性，不会对这些离城的人冷眼旁观的。
    不进去吗？程杭西往后靠了靠，小声地问。
    等会儿吧，我们的老朋友来了。裴南辛眯着眼睛看向北边。
    程杭西却是歪过身子，探出脑袋越过他往后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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