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许一脚踩住狼尾,单手把狼提起来。惊魂未定的虞尘隐和狼面面相觑。
他扶额道:放我下来。
赖许抱得更紧。
我不需要不懂人话的兽。
赖许掐得狼啸叫不止。
虞尘隐使劲锤了下赖许的手臂,没见赖许有反应,自己却手骨疼:明日就把你毒死,不听话的怪物。养条狗都知道护主。
怪物有点委屈,但还是把虞尘隐稳稳放在地上了才松手。
虞尘隐看着赖许手里那只狼,无奈道:把狼也放了。
狼龇牙咧嘴,赖许坏心地抡了几圈手臂把狼扔飞。那灰狼砸在远处,过了半晌才一瘸一拐地跑开。狼群等到同伴,见敌我悬殊,不再想报仇的事,携着那只受伤的狼走远了。
虞尘隐望着这一幕,意识到身边的怪物比野兽更凶残。若是无法驯服,不如早日弄死。
跪下。
赖许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依言跪下。
虞尘隐直视赖许:若你不肯听从于我,我可以放你走,给你自由。当然,是短暂的自由。毕竟没了药人的血液,这怪物也活不了多久。
怪物拼命摇头,一把将虞尘隐抱住,蹭着他胸膛使劲儿摇。
这该死的怪物还带着面具!
疼痛爬上脑海。前胸一定破皮,不,甚至流血了。虞尘隐用手肘猛击怪物的头,才让他停下来。
可血液的香气散开,那怪物好似失了神智,张嘴就舔。虞尘隐冷笑一声,垂腰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提起来,直直往怪物脖子扎去。
怪物意识到危险,猛地松开虞尘隐向右翻滚而去。匕首落了空。
看来我是制不住你了。虞尘隐收回匕首,不再望赖许,你走吧。
赖许不肯。虞尘隐走一步他跟一步,走五步他还蹿到前面去了。虞尘隐看着挡路的赖许,有些心烦。
制造了一头怪物就没法儿轻易甩掉。自己弄出来的东西,还能怎么办?
虞尘隐走到赖许跟前,仰头道:你必须受到惩罚,否则我不会留你。
赖许垂头丧气地跪了下来。虞尘隐拿出匕首,却难以下手。最后一把抓住赖许头发,齐耳割断。
他将断发摆在赖许面前:古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次就割发代首。
赖许点头。
虞尘隐扔了断发,朝前走去。赖许乖乖跟在后面。
月亮遥遥天际,光薄而淡,虞尘隐一脚踩空差点摔倒。深山野林,怪石嶙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走夜路的本事。回头见赖许乖顺跟着,似乎听话许多。他不再别扭,招来赖许又上了他背。
嗯,果然,和自己走山路相比,还是被怪物背着好。
第4章 小药人
四月的桃花,极淡的甜香。虞尘隐折了一枝轻嗅。他们走在高地上,有雾缭绕,雾水碰到虞尘隐化作滴滴露,沾湿散着的乌发。他将颈项里蜷着的发丝撩到背后,又蹲下将折下的桃枝插入土里。
他不在乎这桃枝是生长是腐烂,只是找了个地方丢下它而已。
有风吹过,花瓣纷飞,他接到一朵,放到唇边抿了抿,没什么味道。张开五指,任花瓣零落。
出了桃花林,寻到一潭水。虞尘隐在水面望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有血渍有污泥,定是那怪物弄的。
他回头,命令赖许往外走,去桃花林外呆着,不准返回来,否则就弄瞎他的眼。赖许手足无措,委屈巴巴地蹲下来,见虞尘隐瞪着他,不得不站起来转身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撕扯桃枝,不知摧残了多少桃树。唯独遇到方才虞尘隐插下去的那枝,躬下身极轻地摸了摸花瓣,想扯进怀里,顿了顿还是没有那样干。蹲下来看了小会儿才小心翼翼绕开走了。
虞尘隐看不见赖许背影,放心地转过身脱了衣衫跳入谭中。
水淹没他,他却游鱼似的悠然自得。破水而出,桃花的淡香,草木的清冽,潭水的柔凉将他浸染。他置身小小天地间,比不得树木高大,比不得水流无形,如露般脆弱易逝难寻。他落下的时候,水流抚慰他。他探出头时,空气亲昵他。他似呼吸似砂砾似风似雨,和周边的一切融为一体。
直到林外传来刀剑喧哗声,如银瓶乍破,水浆也迸,静画开始流淌。虞尘隐朝谭边游去拿衣裳。可林外的战局结束得太快,眼见着人影穿过桃花而来,他只得寻了块大石头躲在背后。
看这衣衫。走来的两人,一人蓝衣一人灰衣,其中蓝衣男子捡起衣裳轻嗅,嗅得幽绿润香,断言道,药人就在附近。不,应该说,就在谭中。
他望向谭面,其中无人,但几块大岩石十分显眼,可以躲人。
他们一族善培植草药培育蛊虫,药人是族中圣物,一代代人接力培育却未成功。就在族人都以为药人不过是传说时,到他这一代,碰上了快成熟的药人。然而族中人还来不及高兴,这药人就被赖许偷走。未成熟便被挖出的药人药性副作用极大,根本无法入药。代代相传的典籍以极严厉的口吻记述了这一点。
违背族规擅饮未成熟药人血液的族人,轻则逐出本族,重则献祭先祖。
林外成了怪物的赖许便是饮血的例子。族人用刀剑难以制服,趁其疏忽用蛊弄晕了他。每个爻(yo)族人身上都种了蛊,赖许活着时一直压制着蛊虫,使得族人无法通过蛊虫伴生的蛊草找到他。如今他死了,成了个怪物,无法压制蛊虫,族人便取出能指引南北的蛊草循着方向找来。
他们虽然玩蛊弄药,但终是南方小族,和庞然大物的昭国无法比拟。前些年光景不行,培植的珍贵药草收成不好,导致这次上供贡品还差不少。
药人的传闻自古有之,不止是南疆知晓。这次寻了药人当贡品凑上去,也算解了这桩难题。况且这药人未成熟便被挖出,已然毁了药性,与其浪费在赖许手里,不如献上去,为整个族群做点贡献。
出来吧,赖许已经被制服。我们并不会拿你怎样,不过是将你送到皇宫。我们一族为了培育你花费诸多心血,人类的孩子会回报父母,作为药人的你,我们也只是希望你能够像人一样,还了我们族群这份恩情。蓝衣男子对着潭面喊,你这一去皇宫,和我们爻族自此两不相欠。
虞尘隐不应声。
你若不肯自己出来,那我就让族人们找了。你的衣衫还在这里,我并不想让过多的人冒犯你。
天命书推衍的命运里就有虞尘隐作为贡品进皇宫。天命书在一个世界里仅推衍一次命运,推衍出的既定命运如同初始剧本。他本以为作为贡品这一点会因为他救活赖许的行为有所改变,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了最初的剧本。
但他拿传国玉玺总得进皇宫,作为贡品进去也没什么不行。
好,我答应你。把衣裳丢过来吧。
听到声音,蓝衣男子有些恍惚。这便是药人吗,连声音也这般极清的致命性,勾动起内心将之摧残的欲望。像是碰到花,白色的花,是月光搁浅,一小片的清冷搁浅了看不透的欲望,想要折断它的枝,想把它揉捏在掌中。要将它碾碎,要榨出它的汁液,要外敷要内服,要彻彻底底将之摧毁,直到再也看不见。要磨灭它存在的痕迹,要否定它的必要性。要给它泼脏水,要辱骂它,要诋毁它,要让它无法在这个世上生存。要自己的眼再也看不见,要自己的鼻再也闻不到,要耳朵无法倾听,要触感全失要一切都腐烂。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蓝衣男子闭上眼,静默良久。再睁眼时朝着声音的方向,将怀里的衣衫稳稳当当丢到了那边的石头上。
仍觉不够,脱了外衣一并扔过去:将脸也挡挡吧。我并不想族人看见你,生了过多的恻隐之心。你是我们一族的心血,若是我族强大,也不想把你作为贡品献上去。但时局如此,无可奈何。
蓝衣男子一旁的灰衣大汉道:怀愚,你是否太过大惊小怪。我承认方才的声音乱人心。可药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妖,跟一个妖这么沟通半天,你确定他听得懂?
虞尘隐穿好衣衫,拿着赫连怀愚的衣裳游上了岸。他将浸水的外衣砸到赫连怀愚身上:还给你,我不需要。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何见不得人的地方。
赫连怀愚早愣在原地。衣裳没人接掉到地上,沾了淤泥脏得彻底。
灰衣大汉更是夸张,瞠目结舌,双眼呆滞滞,浑似碰上妖精被吸光了精魄。
赫连怀愚最先回过神来,直接一把将虞尘隐抱入怀中,遮住他脸。
虞尘隐挣扎不得,骂道:混蛋,你干甚?
林外的族人陆陆续续走进来,赫连怀愚冲灰衣大汉喊:清醒点,去把那赖许的面具拿过来!
灰衣大汉骤然惊醒,顾不得说什么疾跑去拿面具。赫连怀愚紧搂住虞尘隐,按住他脸,令他无法抬头。
别挣扎了,我不会对你怎样。贡品的事早已上报朝廷,爻族献药人势在必行。我不想因此出了差漏,影响我一族人的命运。
那你能稍微松开点吗?我快透不过气了。
虞尘隐被按倒在赫连怀愚胸膛。赫连怀愚的心跳得比他的话快。
以后也少说话。非必要不必言说。你既是药人,药在前人在后,那这剩下的路程里,请你做一株安安静静的药草吧。
虞尘隐有些气闷:你你有病。有病就得治。别干抱着了,你不热我还热呢。面具拿来我戴。真是夸张。虞尘隐不是没见过自己的模样,无法自欺欺人说自己长相平平。可哪有夸张到遮面闭言的地步?徒惹他发笑。
若我算有病,这世上的人都得病入膏肓。人要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你虽为药人,可培育出来就是成人模样。你真傻也好,装傻也罢,都要明白自身的危险性,也要懂得这份危险性会带给你怎样的麻烦。
是,我第一个麻烦就是你。我自在沐浴你闯进来,素昧平生便搂搂抱抱,还要押我去什么皇宫。这副身躯是你们一族培育出来,去皇宫我无所谓。可你能先放开我吗?
灰衣大汉疾奔而来,赫连怀愚接过面具给虞尘隐戴上后松开了他。
族人们吵吵嚷嚷走到了潭边,赫连怀愚一句话令众人安静下来:药人擅迷惑人心,为了大家的安全,这一路就由我和谷魁送药人先行。大家押着赖许在后面跟着。
众人信任新上任的族长,自是听从。
赫连怀愚拉着虞尘隐上路,走了几十步嫌他走得慢,直接一把抱起来快步前行。灰衣大汉跟在后面,神情仍呆滞滞的,像是还没回神。
你干甚?我自己能走。
太慢了。山下有马匹,到了那儿自会放你下来。
我不会骑马。虞尘隐有些气闷,总感觉一直在被怼。
一株药草不需要会骑马。少言寡语即可。
你为什么针对我?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吗?把我异化、非人化、物化,你会更自在吗?
赫连怀愚一愣,回想刚刚自己的言语,心绪复杂。他何时这么刻薄了?非得靠贬低对方才能压下内心的悸动吗?
他深吸口气,抱人的姿势也不再那么僵硬: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
好吧,我原谅你。
这么大方?
你算什么,不值得我记在心里。
赫连怀愚心知小药人气未全消,不再多言,一心赶路。
爻谷魁跟在后面,渐渐回神,觉得怀愚今天怎么看怎么碍眼。特别是那双抱着药人的手,实在是碍眼极了。
他猛地闭眼,拍了拍自己脑袋,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怀愚说得对,药人擅迷惑人心,得尽快把他送到皇宫,了却这桩事。
可他越是让自己不要多想,脑海就越混乱。当时小药人明明没哭,可水润湿他的发,沾湿他眼睫,从他眼下滑落时,就像哭了一样。他为什么要哭,是谁弄疼了他?是水吗?还是水下的石子?他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表现得那般脆弱?他不知道越是脆弱的东西越是惹人攀折吗?
他为什么不肯用衣裳遮住自己?他在骄傲地炫耀吗?炫耀他的危险,炫耀他的致命性?像玫瑰炫耀它可怜的刺?他以为他是谁啊?一个药人罢了,一个妖罢了,连人都算不上,凭什么要把人的心踩在他脚下?
他一定在自豪吧。自傲的可怜的家伙。他自傲,可他可怜吗?
爻谷魁倏然觉得可怜的家伙是自己。不行,不要再想了。爻族爻族爻族,爻族的春天是最美丽的春天,爻族的四季是轮转的四季。没有爻族,他爻谷魁什么也不是。
爻谷魁低下头看路,不再看前面的两人。
送药人入皇宫是不可更改的事。就把这些混乱丢给中原王朝吧。他们爻族偏安一隅,清净生活,自给自足,自娱自乐,挺好。
第5章 小药人
赫连怀愚抱虞尘隐下山。山里枝叶密集,土松石乱,并不好走。鸟鸣不绝,光疏疏漏下,风行得缓慢,一番午后小憩的旖旎。
然身上的衣衫干得很慢,浑身的水渍让虞尘隐很不舒服。布料和身体黏在一块儿,还有赫连怀愚身上的热度,火炉似的。他感到自己像条鱼被架在了火上。身上残留的潭水好似成了蓊郁的水汽,烟雾缭绕,让他看不清前路。
他似乎有些发烧。可一株植物怎么会拒绝生存的水源?一定是赫连怀愚。他抱得太紧,让他不舒服,让他从骨头到皮肉都疼。
虞尘隐有点想念自己的怪物。五大三粗的怪物背人却温柔。坚硬的骨头是床架,肌肉是硬毯,阳光是无形的被褥。还有周遭的清芬,是侍寝的香。
没有神智的怪物,物化成自己的床榻,死人的身体,本该埋进土里的身躯被他唤醒,到尘世来做他无尊严的物与狗。
他是否对自己的怪物负有责任?
自己的。自己的。自己的?如果那怪物属于他,虞尘隐想,他确实该负点责。
他仰起头,湿润的发蜷在他颈窝:你叫什么名字?
赫连怀愚目不斜视:赫连怀愚。姓赫连。名怀揣之怀,大智若愚之愚。
你们爻族不姓爻?还是只有你不姓爻?
赫连怀愚没有回答。
赖许不能离我太远,离开我很快就会僵化成尸体。
那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虞尘隐扯住赫连怀愚胸前的衣裳:他是我喂养的怪物,是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要你来安排他的去路了?
你的?赖许生在爻族长在爻族,身为族长,我有义务救他脱离蒙昧,早入轮回。
噢?族长这么义正言辞,我倒不好拒绝。不过他之前想杀了我,反而赔了自身性命,就算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前尘尽忘,可我的仇不能不报。赖许该赎的罪没个着落。族长,你要帮他赎罪吗?
赎罪?
对呀。你不让他当我的狗,你自己上我也很欢迎。
赫连怀愚停住脚步,皱眉看了一眼虞尘隐又很快移开视线。面具遮住他面容,可遮不住他的颈项他的长发他身上的水渍他身体的幽香。接下来赫连怀愚走得更快:慎言。若你以后去了皇宫还是这么口无遮拦,被赐死也是你的造化。
你生气了。虞尘隐开心了些,你为什么气?让你做我的狗你不开心吗?你把我当植物,我把你当动物,你还会动呢,你为什么要不开心?
赫连怀愚深吸一口气:别逼我用帕子堵住你的嘴。请少言少语安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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