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明睐有一瞬间的慌乱,紧接着他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好像也不能更差了。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也不是这个明睐,我只是占了他的身子而已,我与你本不该有交集,你快点放我走。
陆徵鸣丝毫不为所动,也丝毫不讲道理:你是我的,你不能走。
明睐抓狂:谁是你的,我都说了我不是这个明睐了,来到这里只是个意外!
陆徵鸣:但你现在是他了。
明睐气急,泄愤似的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几乎要将他的手腕咬断。
陆徵鸣面不改色任他咬,眼睫都没有颤一下。
忘了他是龙族,皮糙肉厚,他咬他,还不知是谁吃亏。
明睐气死了,但又没有办法,便扭头不去看他,好像看一眼就要折寿。
为何不看我,嫌弃我?陆徵鸣强硬地掰过他的脸,侧头去吻他,他的吻是凶恶的,不像是亲吻,倒像是撕咬,带着一股要弄死人的气势。
像是终于撕碎了伪装的猛兽,徒然露出獠牙。
唔、唔,你疯、疯了吗!明睐用力挣扎,可他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身体习惯了陆徵鸣,甚至因为他的动作起了反应,这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不知是谁的牙齿嗑到了谁的唇舌,两人的口腔弥漫出血腥味来。
陆徵鸣的理智稍稍回笼,明睐受伤,让他恨不得杀人,偏偏这伤还是他带来的。
他终于松开了手,抬眼却看到明睐哭了。
他没有哭喊,只是默默流泪,他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泪痕,鼻尖微红,双目无神,唇角还流着血,将他的嘴唇染得殷红。
从被他带回来到现在,明睐即便生气,也一直忍着没有哭,但是被他吻了,他却哭了。
陆徵鸣像是徒然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在这温暖的春日里,冷到了骨子。
他是在怕他,还是觉得他恶心?
陆徵鸣的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戾气,他一拳砸在床头的桌案上,桌案应声而碎,明睐抖了抖,却没有抬眼看他。
陆徵鸣紧握着的拳头微微颤抖,又愤怒,又无力。
片刻后,他终于起身,没有再看明睐,大步离开。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为屋内之人单薄的肩头渡上一层银辉。
明睐蜷缩在床尾,脑袋无力地靠在自己的膝头。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他都已经不计较了,没有想要手刃渣男,也没有不依不饶质问他为何要骗他,为什么陆徵鸣还要这样,他简直像个疯子。
心里有个声音说,从前的温柔小意本来就都是假的,如今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是帝君,是世人口中暴戾残忍、杀人如麻的帝君,他早该清楚才是。
可是他的心口好痛,他甚至有点委屈,他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他本来好好的,就算情感淡漠,不知苦痛,但好歹活的平静。结果一觉醒来就无缘无故地穿越了,还做了那样一个梦,本以为遇到真爱还能逃过一劫,谁料都是骗局。他好不容易跑了,遇见了许老头,以为要开启新生活,学医救人,刚刚见到一丝曙光,却又被陆徵鸣抓了回来。
他想不明白,自己穿越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想不明白,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想离开,可他与陆徵鸣实力差异悬殊,依陆徵鸣如今这个模样,是不可能放他走的。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他算是什么,一个栾宠吗?还是一个随时可能没命的栾宠。
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梦到这里就结束吧,他不想再挣扎了。
泪珠无声无息的滑落,明睐靠着床头,许久后才合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徵鸣在门前站了许久,直至看着明睐睡了过去,才动了动手指,用灵力托着明睐躺下,舒展四肢,拉拉被子,然后转身离开。
明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人挺着个大肚子,手脚浮肿,靠在仰椅上晒太阳,旁边有人温柔地给他捏腿。
这什么情况?明睐疑惑地上前,惊恐地发现挺着大肚子的人竟然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妹妹吗?
明睐正惊疑不定,就见那人忽然一阵恶心,弯腰干呕了几声,明显是孕期症状。
画面一转,回到了明睐吐到陆徵鸣身上的时候。
只是这次陆徵鸣没有满脸冷峻地换衣服,而是温柔地给他拍背,喂他喝水,嘴里还念叨着:阿睐,宝宝又闹你了啊。
明睐惊恐地发现,他竟然也挺着个大肚子!
和刚才那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妹妹一模一样!
明睐明睐被吓醒了。
他豁然起身,立即低头看肚子,还好,虽然长了小肚子,但还算清瘦。
再看四周,他还被陆徵鸣关着。
明睐呼出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原来是虚惊一场,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呢。
一定是许老头说的他得绝症时那个含糊不清的字眼误导了他,怀什么,或许是他听错了,或许是他说错了,总归不可能真的是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毕竟就原主的记忆来看,这里虽然是修真界,但也是一个正常的修真界,男子并不能生育。
他重新躺下,却在捏到自己腰间软肉时又顿了顿。
他最近身上明明瘦了很多,为何肚子还胖了些?
体质,一定是体质原因吧。
十三州最南是冥界,冥界与帝宫所辖的交界处为苍山。
苍山之巅,有三生河,三生河畔,立三生石,石上生魂,是为三生魂。
传闻三生石可以看到所爱之人的前世之魂,亦可看到所爱之人的来处与归处,但苍山之巅太高了,修者行其上会被限制修为,是以极少有人真正到过苍山之巅,那传闻也无实据,至今无人可考。
苍山山脚是漠土,越往上温度越低,也就在一山之中形成了四季,自下往上,景致各不相同。
最上方终年积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唯有一处木屋前,小溪潺潺,溪上有融化的冰,还有开的正盛的荷花,溪畔花果飘香,山茶花含苞待放,枫叶漱漱而下,远远望去,美则美矣,却有些不伦不类,十足怪异。
走近了,才看到有一光着脚丫的小女孩正撅着屁股栽花,被陆徵鸣拎起来的时候,小女孩脸上还沾着点泥。
小孩约莫四五岁,被提起来后吱哇乱叫:你是谁?要干什么,放开我!
陆徵鸣懒得逗弄小孩,只问:你娘呢?
小孩状似凶恶地威胁他:你管我娘在哪,大坏蛋,放我下来!
陆徵鸣最烦小孩,把她定在半空中就去屋内寻找:不说就别下来了。
你欺负小孩!我不会告诉你的!
两个时辰过后。
小孩在揪着手指,抽抽噎噎:我、我告诉你还不行吗,你、你别杀我,嗝。
竟是哭的打嗝了。
陆徵鸣坐在桌前,手指敲着桌面,四处逡巡一圈,总觉得这地方他似乎来过。
但是丝毫没有印象了。
小孩:我叫花叶,我娘已经去世了,这里只剩我自己了,你、你是我爹吗?
语气忐忑又充满希冀。
陆徵鸣:
收到的情报只说三生魂是一女子,这样看来,那女子去世,她的孩子便成了新的三生魂。
不是。陆徵鸣残忍地打破她的期望,起身拎起小孩,带我去看三生石。
小孩极度失望,耷拉着脑袋:阿娘说,三生石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陆徵鸣拎起她,眯着眼:嗯?
小孩:那、那给你看也不是不行。
什么条件。
小孩:你、你当花叶的爹吧!
不行。陆徵鸣捏了捏眉心,我可以帮你找你爹,带路。
小孩失望了一下,闻言又重新高兴起来:好耶!
三生石看起来只是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头,立于一片水潭旁,被积雪覆盖着,上面以簪花小楷刻一行小字:三生石,三生魂,三生等来有缘人。
小孩坐在三生石上,晃着脚,声音稚嫩:阿娘说,手覆盖上去,想着自己所爱之人,旁边的水潭就会映出那人的前世之魂。
陆徵鸣矗立良久,才缓缓将手覆于石上。
他想明睐的一瞥一笑,想他抽噎时的泪,想他软软的耳垂和唇角的梨涡,想他,到底是从哪来的。
水潭荡起一圈圈涟漪,紧接着有画面若隐若现,但半晌后,那画面并没有变得清晰,反而逐渐消失了。
水潭也重新归于平静。
陆徵鸣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小孩翘着脚歪头:花叶也不知道哇,或许,你没有爱人?
陆徵鸣没有说话,顿了顿,换了只手覆盖上去。
但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拧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突然抬头看。
高山之巅云雾缭绕,与往日并无任何不同。
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琅风作为掌管典籍的星官,通晓古今,对三生石的传说也听过许多。
陆徵鸣单手撑头,靠在椅上,淡淡道:说。
琅风用扇子敲击掌心,道:一种,是您对明睐公子并非真心喜爱,现在产生的情愫,不过是因求偶期迷惑您的大脑而已。
也就是精虫上脑的意思。
陆徵鸣定定看着琅风,眼眸漆黑,似乎下一瞬他命就要没了。
琅风赶紧道:但属下认为,绝无此种可能。另一种可能,便是
他指了指天,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天道。
祂想遮蔽三生石,迷惑您的眼睛,自然是很容易的。
自千年前跟着陆徵鸣创立帝宫的人都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全拜天道所赐。
陆徵鸣起身,望着门外碧空如洗的天际,不知在想什么。
月芽熟悉明睐的气息,但还是晚了一步,在得知陆徵鸣将明睐带回帝宫之后,他立即想要像从前一样混进去,但陆徵鸣加固了结界,让他多废了些功夫。
他去的时候,明睐正呆呆地坐在床头,不吃不喝,也不修炼,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他抗拒旁人的靠近,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陆徵鸣带医官进来,他也不让医官给他诊治。
整个人都丧丧的,好像死活都无所谓了。
陆徵鸣看着他的模样,心口绞痛,像被人戳了逆鳞。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让医官为你诊治,你这样子,如何逃跑?
明睐终于抬眼看他,语气嘲讽:我跑得掉吗?
陆徵鸣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才道:你就这么想离开?离开我有什么好的,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明睐懒得跟他争辩,他身体不舒服,不想说废话,只道:我只想离开。
不可能。陆徵鸣忍着怒气,上前攥住明睐的手腕,硬要给他渡灵气过去。
明睐甩了一下,甩不开,就冷冷地看着他。
好像在说,你再动一下试试。
两人对视片刻,陆徵鸣败下阵来,放开了他的手腕。
从前软乎的不行,如今倒是铁石心肠。
你这是要做什么,用你的身体威胁我?
明睐:若你不在意,就不会被威胁到,若你在意,就放我走。
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后,明睐自己先怔了怔,他为什么还认为这个人会在意他?
明睐自嘲地扯了下唇角,他堂堂帝君,怎么在意他一个小小的草妖。
感受到他那声自嘲,陆徵鸣攥紧的拳头又无力地松开了。
他冷声道:若你的目的是让我在意你,那么你做到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明睐抬眼:放我走。
陆徵鸣道:若我说不行呢?
明睐:那我就跑,我总有一天会跑掉的。
陆徵鸣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握住他的脚踝。
明睐的脚踝细瘦的可怜,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陆徵鸣很喜欢,很久以前他就觉得,这只脚和金色放在一起,会更漂亮。
他这么想着,掌心便出现了一条极细的金色锁链。
明睐想躲开,却被按住,动弹不得,他的声音几乎颤抖:陆徵鸣,你要做什么!
陆徵鸣没有说话,只将那锁链一圈圈缠上了他的脚踝。
明睐气疯了,但怎么也挣脱不开:陆徵鸣,你疯了吗?放开我!
我是疯了,我一直都这样,可惜,你如今才知道。陆徵鸣的声音很冷静,他托着明睐的脚,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你不觉得很漂亮吗?
的确很漂亮。
他的脚莹润如玉,脚背微微弓起,弧度漂亮。他的皮肤很薄,隐隐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脚趾的形状也很漂亮,关节处泛着点粉,让人忍不住握在掌心。
但明睐只觉得他是个变态。
在他再一次要骂出来的时候,陆徵鸣终于放开了他的脚。
金链子很长,另一端连着屋内的床。
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明睐倔强地去扯那个链子,扯得脚踝生疼,几乎要流血了,却怎么也扯不开。
不要费劲了,你扯不开的。陆徵鸣抱住他,包裹住他的手,阿睐,不要伤害自己。
明睐不说话,继续扯链子,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废物,为什么,为什么连个破链子都碰不得。
他发了狠,咬陆徵鸣咬不动,就去咬自己,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唇瓣。
陆徵鸣这下不敢发疯了,立即制止他:你这是干什么!
明睐仰头看着他:放开我,否则现在就自尽。
陆徵鸣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只得解开了那个链子。
陆徵鸣紧紧攥着拳头,那链子在手里很快化为一堆粉末。
明睐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靠在床头,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哑:陆徵鸣,你放我走吧,我们回不去的。
听到这话,陆徵鸣倏然站起来。
他感觉有一团怒火涌在胸腔,怎么也散不开:你就这么想离开吗?
明睐:是。
陆徵鸣看着他,两人对视着,谁也不开口。
半晌后,陆徵鸣率先移开目光,起身大步离开道:链子可以解开,因为我愿意纵着你,但我希望你可以自己在这想清楚吧,在想清楚之前,不要离开这里了。
你什么意思!明睐豁然起身,但因为太过虚弱,险些摔倒。
陆徵鸣下意识想要接住他,但是只侧身,微微蜷了蜷手指,忍住了。
明睐扶着床头木柜,不可置信地道:你要将我关起来吗?
陆徵鸣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等你想清楚了,便可以出来,我可以让你住最华丽的宫殿,只要你想。
他说完便推门离开。
混蛋!我才不想!陆徵鸣,我恨死你了!
明睐的手指死死扣着木柜,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把木柜扣烂了。
半晌后,他滑坐在地上。
刚开始,他其实并非是想要以身体威胁陆徵鸣,他只是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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