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指尖一疼,刀子竟然不小心走神切破了食指。霍修珣抿了抿薄唇呵,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连她你都嫉妒?
陶小宁就只是妹妹。
裴临对她没兴趣,上辈子没兴趣,这辈子也没戏,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再近水楼台又怎么样?
霍修珣自顾自冷水洗了把脸,告诉自己够了别再胡思乱想了,赶紧全心全意做鲜花饼。
就因为你总是走神,才会昨天做两次都失败!
知足吧。
对宁宁好一次怎么了,他对你也不差啊。
你其实才是最有特权的,这几年你的穿得用的哪一样不是他买的,他那么高冷的一个人天天拉着你跟同学相处,给你吃吃吃,带你出去玩,每年压岁钱拿到就全塞给你。你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分一点给宁宁又怎么了?
不能因为喜欢就全部想独占,没有这种道理。
他又不喜欢你
冬日的早上八点,霍修珣抱着新鲜出炉还热腾腾的玫瑰饼,到集合地点。
除夕直到初五,城市的公交车都免费。车站明媚的阳光下,大家约着出来玩,宁宁一身雪白绒绒很是乖巧,赵星路则正和楚真淮则在打闹,看到霍修珣带了好吃的立马扑过来:啊啊啊啊珣珣真的太贤惠了,知道我还没吃早饭!
霍修珣无奈,幸好他早就提前预判会有这种大咧咧蹭食的人,特意多做了很多饼。
赵星路狼吞虎咽啃饼,一副傻样,再看看裴临,裴教授就斯文多了,车站的小破桌子,配上一壶热茶,玫瑰饼也能被他啃出英伦风正餐的模样。
时不时还抬眼看看他,眼底含笑。
霍修珣有些无措,略微偏过头去。
裴临笑其实是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这一幕是小Q手里的《拯救黑化男主》原著,那按照霍修珣拧巴的性格,他应该会很不爽特意做给某人的食物轻易被他人分享。
可事实却是,他做给他的便当被宁宁吃光过那么多次,每次新出炉的小点心,也往往是赵星路第一个伸出贼手。
霍修珣从不介意,友谊对他同样值得珍惜。
很快,长途小巴来了。
他们今天打算一起坐一个小时的车,去隔壁城市的一座山上拜拜、逛逛,坐缆车看看雪景,顺便再到山下吃小吃。
上了巴士,霍修珣努力打起精神自己也啃了一个饼,玫瑰馅儿甜甜的,啃完之后他发了会儿呆,忽然唇角暖暖的。
裴临替他抹掉嘴角的饼屑,看他困得失焦的样子无奈:黑眼圈都那么重了,睡一会儿吧。
他说着,轻轻一摁。
霍修珣就这么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肩头。
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暖乎乎的,正是睡回笼觉的好时光。车子晃荡,霍修珣昏昏沉沉闭着眼,忽然感觉手指被握在手心把玩,心里悄悄一丝甜意。
虽然是大家一起出来逛,但唯独他一个能以猫咪交颈的暖意霸占着他。
也幸好是他坐在他身边,要是换成宁宁,要他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这样靠着裴临,他就算理智上保持不醋,心里肯定也会忍不住难受。
再能忍,再能等的人,终归也逃不出独占欲的折磨。
会渐渐越来越难以承受,需要一点点的希望、一点点的特殊待遇不断补进来,才能在辗转反侧里继续撑得下去。
渐渐地,霍修珣似乎做了个梦,梦里也是晃荡的车和玫瑰饼的香,后排赵星路连吃了五块终于饱了:太好吃了,手艺太好了,将来娶老婆就该娶珣珣这样的。
楚真淮声音低低的:你迟了,珣哥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赵星路:啊,谁老婆?
楚真淮:你是记忆只有七秒的鱼吗,忘了那晚咱们在医院看到什么了?
陶小宁:看到什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
楚真淮:看到你临哥给珣珣求交往,送了人家那么大一束玫瑰花。宁宁以后殷勤点吧,他都是你们家的人了。
陶小宁:嗷?
她醍醐灌顶,怪不得最近哥哥突然特别有诗情画意,她还猜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呢,但又一时想不出他跟哪个女孩走的近。
原来是男嫂子啊!
霍修珣做了个美梦。
梦里,裴临那天送他玫瑰花就是为了求交往,他还特意确认了几遍:不是想吃玫瑰饼了吗?
裴临好气又好笑,把他摁在墙上磨牙:当然不是。
醒来时觉得无比荒谬,这种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的剧情。这么想着,车子已经进了缆车景区。
他的手被裴临捧在手心,之前的创口贴已经被撕了下来。
灰眸带了些担心和埋怨:手指怎么伤成这样?
霍修珣微微一愣,怪不得一路指尖一直痛得厉害,原来是他早上切破以后还不小心沾水洗了脸,以至于此刻伤口肿胀发白。
得给你买药。
好在景区门口就有药,陶小宁又从小包包里掏掏掏,殷勤奉上卡通小兔创口贴。
裴临垂眸上药,再小心翼翼替霍修珣贴好。
动作非常轻柔,贴完之后还吹了一下,像是哄小朋友一般。霍修珣脑子微微一嗡。
他开始恍惚,就记得裴临一双灰眸看着他,明亮,带了点笑意,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被牵着他的手去买票。
他提线木偶一样跟着,走着走着,忽然,裴临更理所当然直接把他受伤的手直接揣进了大衣兜。
霍修珣:
一时间本就刺眼的阳光,变得更加炫目又混沌。
空气冰冷又沁人心脾。他一方面为自己明显的特权而雀跃,一方面又开始偷偷开始折磨自己。
有些人,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虽然身边的赵星路楚真淮和宁宁视而不见,但一般常识哪有男生和男生手牵手的?
这是常识,不少人都在看了,进山检票的员工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感情真好~
霍修珣指尖僵硬,下意识想要抽离。
裴临却摁住他,灰眸平静:乖,我牵着,暖一点才不会疼。
霍修珣再度暗自崩溃,他又不是怕冷怕疼!
他是怕以后
他现在脑子乱的很。虽然这几年裴临经常带他出来踏青、郊游,可在此之前肢体上的接触一直少得可怜。
裴教授从来不爱随便碰触别人。
迄今为止他们之间仅有的几次碰触、拥抱,全都建立在生病的前提下。唯一一次亲吻则是裴临摔在了他身上。
可最近,裴姓机器人似乎突然开发了牵爪新功能,玩得不亦乐乎!
霍修珣忍了忍,他倒是不怕新功能,就怕这样甜蜜的牵手就像曾经的拥抱,就像曾经的亲吻。
一次两次,再没了。
霍修珣从没抱怨过裴临的残忍,毕竟他没有任何资格。他只是怕再这么被辗转、磋磨,他会有一天控制不了自己把这么多年的执念和委屈都倾泻而出、万劫不复。
这么想着,腰被一搂。
裴临的发梢有沐浴乳的牛奶香,一如霍修珣车上窝在他颈子里闻到的,一时心跳炸裂。
除夕的白天山上好多游客,一个巨型旅行团摇着旗子正在他们身边下山。
上山的游客一时都被挤到角落,而他就被裴临这么护着,顺势靠在了他温暖的胸口。
像是梦境,他一时间屏住呼吸。
裴临:
就,实践出真章。
要不是看了seth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以他本人的性格绝不可能这样趁人之危。
毕竟,按照他老派落伍的思维方式,追求期间就该认真追,没确定关系就动手动脚极不合适。
结果事实证明,seth喜欢被他碰触。
裴临:
小恐龙现在长大了,没有小时候软,也不像宁宁的小学长一样是兔子手感。
却不知为何,莫名的好抱。
旁边大妈大嗓门高喊着让一让。裴临默默加用了点劲,搂得更紧。
第55章
霍修珣想裴教授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在那旅行团拥挤之中十几秒的拥抱,他暗自偷偷地溜出去拉了几个小时的闸。
霜降世界里时间没有流速,成年的霍修珣蜷成一只在星月的萤火小船上的蘑菇,也不知安安静静坐了多久,反正应该是很久很久。
欢喜,难过,各种情绪翻涌。
他实在抵抗不住,干脆放任自己被各种各样的心绪啃咬,如同沉溺在一片看不见的深湖不再挣扎,直到终于冷静下来,才敢缓缓收拾心情回到现实中的那一幕。
等到从裴临的怀里被放出来时,霍修珣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很多汗。
而裴教授是稍稍有一点洁癖的。
果然下一秒,手上一阵凉意,裴临抓着他的爪子从兜里拿出来。
霍修珣暗自垂眸。
结果,裴临就只是捉着他的爪子在自己的大衣上抹了抹,抹完以后又一把又塞了回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霍修珣:
呼吸又开始发滞,说明在霜降世界里根本没有冷静好。偏偏一回头,赵星路楚真淮和陶小宁三个人不知何时正在他俩背后,直勾勾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俩。
霍修珣一时间又有几秒的心肌梗死。
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陶小宁他们倒是挺敢想?一个个八卦又快乐地盯着他们,嘿嘿嘿的嘴角都裂到耳根上去了!
好不容易排队上了缆车,下面一片皑皑白雪的山林。
缆车六人座,霍修珣被裴临揣着坐一边,对面三个人三双眼睛继续眨巴眨巴地泛出关爱的光芒。
霍修珣只能撇开目光,不跟他们对视。
裴临再没有常识,也不至于是个完全不敏感的人。会不会被他们盯得发觉不对劲,从此丢开他从此避嫌。
好容易到了山顶。袅袅香火缭绕、古朴钟声阵阵,霍修珣拿着三炷香,站在殿前头一回不知道许什么愿。
虽然他从来不信神,但因为有太多想要实现的愿望,这么多年他去过教堂、寺庙、道观,世界各地的神明古迹,总是会习惯性拜一拜。
很多愿望,诉说了一遍又一遍,谁知此刻竟统统想不起来。
当当当
钟声一阵又一阵,霍修珣闭上眼睛任由指尖香灰抖落。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站在神明面前没有必然的怨念,没有必然的渴求,更不敢再有更多的愿望。
可是,等到下山裴临再度把手揣进衣袋时,他后悔了。
他明明应该许很多愿望。
他的心荒芜太久,早已是那种得寸进尺的贪婪,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要?明明就在悸动、在渴求,永远不会知足。
下山以后,几个人一起去大吃大喝了一顿火锅。
大冬天的吃火锅相当应景,然而赵星路身为食欲旺盛的青少年又是肉食大户,总会控制不住全程抢肉。
霍修珣特意给裴临下的虾滑,眼看着马上要熟了,却屡屡被赵星路一捞而光。第一盘被抢走他没说什么,第二盘被抢走他还是没说什么。
第三盘,霍修珣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裴临忍不住灰眸里全是笑意。
这一只高攻低仿的傻seth,今天直到此刻才终于完全恢复正常了。男人至死是少年,他化身为普通中学男孩,幼稚地和赵星路疯狂抢食、筷子打架。
午后阳光正好,大家一起去逛各种杂货铺子,给宁宁买了好看的帽子,累了就坐在咖啡馆里发呆,又一起在山下打了个雪仗,直到黄昏时分心满意足乘车回家。
城市里已经是满街夜色。
除夕的夜晚大多数店面都关门了,整个街道在鞭炮和烟花的背景中,呈现出一种张灯结彩却又十分冷清的感觉。赵星路和楚真淮两个人笑眯眯挥手转身回家,裴临回眸,看出霍修珣脸上藏着的一丝不舍。
明明之前告诉他除夕要一起玩时,他还一脸的不屑不情愿。
街边霓虹微光,裴临心里一阵柔软。
这个人心里,其实是有多么的怕寂寞。他伸手替少年紧了紧毛领:没关系,今晚还有我和宁宁陪你。不会再让你孤单。
霍修珣抿唇、点头,很乖。
裴临的手却忽然有些僵住。在这之前的那几个除夕,还有曾经那没有人陪伴的一辈子。这么怕寂寞的人,又是怎么孤零零地过的呢?
除夕夜通往郊区别墅的路一路漆黑,而别墅的小院子,却是远远看去就闪着星光点点。
霍修珣被裴临领着从后门进,一路恍恍惚惚。
新的秋千、看到雪人,廊檐下彩灯缠绕成星辰和月亮,脚下染着白雪的石子路在这些色彩的掩映下也熠熠生辉,仿佛仙境之桥。
他垂眸,心脏微微被咬噬。
裴教授偷偷布置了那么多天的小别墅,一切果然美得窒息。
很有家的温馨,他好喜欢。
可惜这一切都不属于他,这一切都是裴临给宁宁做。他涩然笑笑,他能看到这么好的一切,只是沾了身边这个乖巧漂亮小姑娘的光。
身边,小姑娘一蹦一跳,声音清脆:哥哥,我来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吧!
说罢不等反应,就啪啪啪地开始拍。霍修珣被裴临拉着坐在秋千上、躲在雪人后面当道具,被捏着脸颊捏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陶小宁:哈哈哈景美人更美,拍好啦。那新年快乐,那我先上楼了,哥哥还有小珣哥咱们明年见啊!
说完挥挥手,小姑娘一溜烟兔子一样拔腿跳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关了门,快得让人不及反应。
她已经跑出来玩了一整天,妈妈肯定担心了,得赶紧打电话给妈妈保平安,然后还要给小学长电话拜年,很忙的吖。何况她自己也是谈了恋爱的,当然知道电灯泡有多讨厌了!
走了?
霍修珣不解。裴临多么辛苦才弄了这一切,今晚的主角就这么走了?
皱眉迷惑看向裴临,却见那人灰眸里也不见意思失落,反而是带着浅笑,像是夜幕星河。
指尖微微发烫,他拉他上楼。
霍修珣没有动。
他就那么愣愣看着裴临灰眸里的柔光,忽然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破土而出生根发芽的期望
屋内彩灯星星点点,他有一刻心动的猜想。
或许,有没有一点点可能。
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哪怕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概率。
潜移默化,滴水穿石,石头生花。
一如四年前的那一晚,他麻木不仁地坐在飘着淡淡青柠香的车子上,以为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永远永远不可能得到希望和救赎,然后车辆转过街角,那个人灰眸定定看着他,说了一句话,整个世界再度鲜活。
他不知道。
心脏希望彻底刺痛。
充满不安,心脏收紧,浑身血管都在叫嚣抽搐。
他琥珀色的眸看着裴临,等待他的宣判,不敢移动一丝一毫。
他现在十四岁,已经有了一副少年高挑俊美的外貌。不再是一只没有性别的小恐龙,却永远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默默在他身边不敢踏进一步,不敢说、不敢表达。
不是怯懦。
而是他清楚自己承受的极限。
从小到大,他恨裴临优秀、恨裴临无情,可说来说去内心深处一直知道这不过是气急败坏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那个人是他私藏在黑夜里恒久不灭的小灯塔。
哪怕世事无情,心脏被生生碾碎过很多次,只要灯塔不灭,他就还能活下来。
可同时他又实在是太累太累。
撑着光鲜的外壳,内里遍体鳞伤不像人样,再被扎一刀多半就死透了。绝对不可能再拿有多余的力气被嫌弃后还能笑一笑没事人一样爬起来,苟延残喘努力追。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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