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纱帘,一张安静乖巧的睡脸映入眼帘,女人把手上的药碗放到一边的案桌上,可能是气味的原因,小孩沉静的脸色变了,眉目紧缩,洛寒珏把药盖上,放远了一点,这才好点。
仍然是个难伺候的主。
洛寒珏摸索了一下床沿,慢慢坐下。屋内暖气足,还点了香,温言的额角隐隐出现了一些汗珠,她拿出手帕轻轻点去,带有湿气的长发披撒在肩头,随着女人的弯腰落下几缕。
浅椿为她在王府准备了新的衣物,挽留她在府中住下,洛寒珏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浅椿一脸忧愁地说殿下希望醒来之后看见大家都在,万一缺了谁殿下的心情一定不会很好。
洛寒珏也是洗完澡就听说侍女说王爷睡醒了,一进门就看到小孩苦着脸,她瞧见浅椿手里那碗黑漆漆的药,她也舌根发涩。
浅椿看见她过来就把药塞到她手里,让她把药给王爷喂下去。
洛寒珏有些犹豫,她没能上前,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温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可是等着等着,洛寒珏摸到手里的药汤都等凉了,她就出去再热了一碗,回来就看到床上的人真的睡着了。
那白皙的额间汗又冒出来了不少,也不知道怎么睡得这么个睡相。
洛寒珏把盖到嘴巴上的被褥往下拉了拉,拉到锁骨,又看看四角有没有露出缝隙,屋里暖和,但漏风还得风寒,就要喝更苦的药了。温言打小就不喜欢自己泡在药罐子里,虽然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喝药的时候都是一群人轮番哄着小孩,温言也不发脾气,就是不张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人看,漂亮极了。
那时候就很乖的。
虽然这些是温永宁以前告诉她的,说温言有几次来将军府前好不容易把药喝下去,洛寒珏想着那几次小孩恹恹的小脸,无声地笑笑,又看着面前清俊苍白的面容,两张脸渐渐重合在一起,冰霜似的眉眼融化成一团春水。
眉梢温柔的女人看着,那些只有她自己还记得的回忆在脑海翻涌。洛寒珏捋了捋少女额前刚被汗濡湿的碎发,低声说:果然还是一个小孩样,小时候不喜欢吃苦的,要人哄着骗着,怎么现在大了还是这个德行。
唯二的活人还在睡着,自然没有人能回答她的自言自语。
洛寒珏悄悄地用手按压了一下颜色浅淡的下唇,软软的,像她平日里喜欢吃的团子一样,还有点弹性,小小的唇珠压下去就弹了回来。难得幼稚,洛寒珏还真的就反复往来,她乐此不彼,但恪尽职守的女将还没忘记喝药这回事。
温言这边也睡得不安分,她总感觉着有什么东西在她嘴巴上一直按来按去,虽然今天她睡得快,但一向睡眠不浅的人对外界的动静还是有反应的。
她睁开了眼,就看到一根手指在她唇上作乱,看着就眼熟,估计也是脑子有些迷糊,咧开那口小白牙,啊唔一下就咬住罪魁祸首的根源,小虎牙的尖端磨着一个指节,舌苔上传来熟悉的摩擦感。
洛寒珏想要抽出手指,刚往外抽离小孩就追着不放,活像咬住耳钩又不放的馋鱼一样。身体不得不前倾下来,凑到还迷糊着的某人耳边,无奈又宠溺地说了一句,放开,很脏的。
温言听到熟悉的声音和瘙痒的呼吸钻入耳中,也一下清醒过来,理智归位,冷静分析了一下面前的形式。
很快,她得出了结论。
好啊!洛寒珏,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想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图谋不轨!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一章其实有蛮多伏笔的,可能会对后面很多的走向有不一样的解释,希望到最后的时候,我也能把这些顺利都写出来吧。虽然估计真的会满够呛的,感兴趣的话大家可以能一直支持我。
第33章
屋内的暖炉卷着熏香的气息,烘得初春最后那点凉意也消了,晚星璀璨,揭下了夜色的面纱,白日的喧闹被屏息的劳作消退一空。
今日却相反,像是命定一般,这片寂静里终究会有声响热闹起来。
无人撩拨,总是自然垂落的珠帘突兀地晃荡起来,这些精贵的晶石都是些王府内侍者为了最尊贵的主人精挑细选的珠子,每一颗都是从雪顶矿处最深的地方敲下,打磨。
大多的声息都似流水惊竹般冷浅,总带着点冷色的调度。
清脆圆润的玉声很快就歇下去,只可惜那声息还是没停。它尽力了,所有的冷色也藏匿不住身后床榻上不小的动响了。
温言很困。
她全身都被暖意包围着,熏得她困意不止地翻涌,可她合不拢眼,即便温言早早决定冷却自己的热情,但眼下她的困扰也实在是做不到无视的程度,就像没有一头狮子能容忍领地里出现的另一只凶兽的侵扰。
她有些埋怨,咧着那口小白牙就对着这胆大狂妄的贼人用上了些力气。
不信你这次还不松手。
然而本人都不知道的是,此刻记起所有缺失的少女比起以往居然多出了一点适龄的天真和幼稚。自然,某位自认为用上凶利眼神的小王爷所作的一切其实都可以归类于撒娇中。
被动指定撒娇对象的女将看着小孩瞪圆了那对猫猫眼,澄澈的眼底满是控诉和不满,眉梢却扬着少有的得意娇俏。
她沉默了一瞬。
然而命运和巧合时常交错发生。
就在洛寒珏准备迁就着某人弯腰的这一瞬间,未干的发梢上早就支悬不住的一串水珠顺着她的肩头滑下,湿漉漉的一条浅痕恰好垂落在了少女白皙的皮肤上。
这动静惊得底下那人差点慌张脱口一句,好不容易才咽下涌到喉头的话。
人体暖热自然把这点水珠轻易就抹去了,水痕都没留下,更不用谈及什么伤害了娇嫩的尊体了。
洛寒珏垂眸看着那颗浅淡的露珠张牙舞爪地彰显存在,在白嫩的脸颊上从浮起到没入,直到最后消没在空气中。渐渐,她放缓了呼吸。
温言不适地攥紧了被褥下的手指,忍了又忍还是使劲地皱了下眉,那凉意砸在了她眼尾,明明不是多敏感柔弱的位置,旁人眨巴眼就没事的点,但温言不是这样的,她眼圈周围就是碰不得,以前多揉一点,眼尾红意是根本压不下去的艳色。
正因为这点,很大部分关于安王的传言中总也缺不了对部分谣言的夸张。说什么和花魁的一夜春风,安王府内又藏着多少的娇美人独自享用。
这些阴暗总是数不清道不明。
洛寒珏把温言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好笑之余她也慢慢压住心悸,其实不止是温言能感受到指腹的粗糙感,洛寒珏的感受也更直观。
别看她现在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她现在根本不能也不敢动,都说十指连心,指尖传来的湿润感直通她的大脑,本来就居心叵测,这一遭让洛寒珏更是心痒的不行。
可一看着温言苍白的面容又不禁心软下来,她又能怎么做呢?
洛寒珏缓着口气轻声哄着:殿下,放手吧。
温言冷意从心火怒起。让放就放?当她这么好说话。
温言骄傲地抬颚还没等到说什么,下一刻入眼她就看清了压在她身上这女人的面容。
突然少女瞳孔微颤,洛寒珏眸中的情绪几乎踊跃而出,无奈,厌烦,急切,这似曾相识的目光就像是一个耳光重重地抽在了温言的脸上,直接抽出那些被层层挤叠的怒意,戒备的心防被撬开,酸涩的旧忆仿佛泄洪一般急不可耐地把她拖进那场羞辱中。
冰寒冻骨的雪地,无晴压抑的灰空,红色斑驳的血迹
回忆排山倒海压过来,冷颤缠上温言的脊梁,打得她想吐。
温言心底有什么在逐渐落空,她敛着眸中寒光,她也明白,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变的人只不过是她,竟然会如此幼稚愚蠢。
明明当初遭受那般践踏羞辱了,只不过在洛寒珏的几次好脸色哄骗下,她居然还会觉得这个女人变了。
温言简直自嘲到想作呕,她到底在想什么,洛寒珏这个女人骨子里就是一个眼高于顶的冷血家伙,和洛叶冰一个德行的家伙,同一条血脉连生,她是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温柔的?
那般居高临下地施舍一般把她满心欢喜亲手织结的同心结碾入尘埃的。
是谁呢?
她所有的情怀与憧憬,几年的时间都是一场笑话而已。
少女偏偏头,让人看不清额发后面的光彩,只不过一秒,洛寒珏突然眉头紧蹙起来,她饶有深意地看向榻上的人,指骨那一圈钻心的疼,这个疼感应该留下了血痕了吧。
真会咬啊
温言忍着舌尖被勾拉的刺痛感,抬眸挑衅似地看向身上人。
会怎么做呢?
身上人浓密的长发垂落下来,还凑得极近,呼吸之间淡淡的皂香气呼之欲出,温言一怔,出现的思绪有些突兀。
刚刚,洛寒珏是先去洗浴了吗?
这样想着,舌尖突然又被刺痛了一下,温言略有吃痛地松开口,没注意手指抽出带出的晶莹,没入被褥之间,只留下浅浅的湿痕,要是被温言注意到了,又要嫌弃一番了。
你这家伙,居然用指甲划拉我?
短暂的痛感消去,齿尖划过舌苔上浅浅的月牙痕迹,温言也知道刚才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了,先发制人地责问,仿佛率先动手的人不是她一样,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洛寒珏看着都快气笑了。
既然要装,那都装得像一点好了。
洛寒珏垂下眼睑,压下眉梢,音色低沉诉说道:臣刚刚已经多次劝诫殿下了,这种行为有损殿下的威仪,而且还不甚健康,可殿下就是咬着臣的手指不放,万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臣自当万死不辞。
语气戚戚,好像温言就是那一个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又把所有过错推到别人身上的恶霸一样。
好啊,没想到将军还如此巧舌如簧,本王还是第一次见识呢。温言舔舐着尖尖的虎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若是清醒也不会随意去吃别人的手指,更不要说还是洛寒珏这个家伙的,她一清醒那指头就在她嘴巴里了,难不成她还会专门去抓人手再放到自己嘴巴里才能安心睡着不成,果然这个女人就还是喜欢戏弄她,看她出丑才会高兴。
温言冷笑以前自己稍微碰到她一点,这人就恨不得把自己身上那块皮搓下来,现在装成一个大尾巴狼还想倒打一耙。
温言看着洛寒珏说完刚才那些话就静静地端坐在床沿边,神色浅浅地看着被褥,经过刚才一通,温言现在才有余韵去仔细看人,今晚的洛寒珏看上去和以往都不一样,略有湿气的卷发难得披散下来,也不知道洗完澡到现在多久了,肩头的外衣有些湿润的痕迹。
温言蹙眉:这么大人这么还不擦头发。
下意识她伸手就想去摸摸湿润的发,但女人微微的回避止住了她下一步的动作,手僵在了半空,温言也是自然垂下手指,死死盯着那人不说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女人抬手不自觉地勾了勾耳边刚才垂下的长发,露出了圆润的耳垂。
看到这个动作,温言挑了挑眉,她算是知道平日里洛寒珏和坐在她面前这个人不一样在哪里了。
以前洛寒珏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怎么说,洛寒珏刚才的动作,削去了平时锋芒尖锐的部分,揉开了底下的韵味。
温言的视线扫视了一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洛寒珏本来就长得好,只不过平时的戎马军装和战场上的肃杀气息压下了洛寒珏所有的柔软的部分,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只要见过她头发披撒在肩头,低眉浅笑的模样,谁都可以发现这个女人冷硬外壳下的风情和魅力。
不对,当然不可能是谁。
一想到洛寒珏这幅模样会出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着陌生的男人温顺地微笑,一脸幸福。浓郁的恨意惊诧钩子似地缠绕在指尖,钉入她的骨节,是一种空虚的痛感。
温言死死掐紧手指。
她知道洛寒珏年岁不小了,按理说这个年纪在大梁平民家的女儿早就嫁为人妇,儿女成双,身份尊贵一点的虽然有一定的择偶权,但女子基本十八,家里人会张罗婚事,再不济都差不多有了亲事,洛寒珏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唯一的血亲只有洛家宗族的人了,也是唯一有资格给洛寒珏主婚的长辈。
但洛寒珏绝对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听话地把自己的事情交付给那些人。以前这人就是一副自己拿主意的样子,他们都说温言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温言现在恢复记忆之后,要知道以前洛寒珏才是那个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臭屁样,是他们之间最难搞的一个。
温言眸中冷光闪烁,郁气沉凝在她苍白的眉间。
越发地不近人情了。
一个时辰前。
温言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块快刺眼的斑白,她只能转动眼眶里的眼球,其余的什么也看不见,四肢五感也是失去所有知觉一样动弹不得。
温言平躺着,冷静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异样,静静等待着,似乎是笃定异样马上会消失一样,也确实如她所料,在温言默数到十个数的时候,她的指尖可以动了,三十个数的时候,像是连接上电源一样,身体所有的感觉慢慢地通畅了。
还没等温言起身,空间就变色了,刺眼的白色消退,转换成说不上的一种彩色,但看上去倒也不难受。同时一阵嘈杂的声响断断续续地响起,温言去听,凭她的耳力也只能捕捉到一些破碎的词。她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看四周一圈。
很快就确定一个事实,这里除了她自己没有别的活物了。
但她也不着急,毕竟这里还有一个比她着急得多了。
默念到百,那个电流声终于让温言听清说些什么了。
啊啊啊啊啊!宿主,你没事吧吧吧吧吧
温言捂住耳朵,同样大声地回道:行了,我听得到,别喊了!
那个电流声又停了,只留下一段滋滋作响的余音,温言刚要放下手,系统的啊啊啊啊啊又卷土重来。
只能捂着耳朵等系统情绪稳定,温言也是第一次听到系统这样,而且和以往所有的脑内交流都不一样,这次格外的清晰,就像是他们在面对面交流一样,她捂住耳朵也难以完全抵御掉声波。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温言才放下手,快速地吐出三个问题,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白天那个到底是什么?
系统一一回答:这里是我的内部空间。因为宿主白日被未知的信息流冲击到大脑深层了,差一点就要脑神经错乱,我为了保护宿主,就用了我的权限把系统专有的内部空间打开,把您的意识保护下来。
至于白天那波冲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它自觉抵御住了我的讯息追查,但我检查过了,没有多余的病毒留存在您的体内。电流声顿了顿,滋滋作响的电流有些低落:很抱歉,我没办法找到那个的来处,也没办法留存它的相关讯息下来。
温言可没有忘记那个时候有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脑中,
恭喜玩家打开存储点,请问需要打开第xxx次的存储记录吗?
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一问三不知,温言自忖。
玩家?存储点?存储记录?
这些是什么意思?少女心跳快了几分,她感到有什么庞大的压力感逐渐上涌。
温言停止了思考。
宿主?
温言沉默了一会,等到系统呼唤过好几次之后才开口:无所谓找不找得到那些东西,如果下次还发生这样的情况,就这样做。
电流声低沉沉地回了一个嗯字,又慢吞吞地继续说:那我把您送回去了,过五分钟您就可以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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