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纪麟也下了马,忙不迭地上前帮忙扶住,又拍了拍大爷前襟上的尘土,道:“是晚辈莽撞了,我这马性格跳脱,脚力又大,没吓着您吧?”
“你……你们是什么人啊?”大爷颤巍巍地问。
纪麟看了凌萧一眼,道:“哦,我们从京城来,要去南边投奔亲戚,路过此地,想歇歇脚,吃点东西。”
“哦……京城,京城……”大爷嗫嚅了几句,又出神似的看着他们,喃喃道,“京城好啊,天家住的地方,你们从京城出来做什么?外面不安定啊……”
见他脑筋似乎不太清楚,纪麟与凌萧对视一眼,又把话题引到了羊汤上去。
“老伯……”他敲了敲板车上的铜锅,笑道,“您这羊汤还卖吗?我俩骑了一天的马,又累又饿,买您一碗汤垫垫饥。”
“哦,羊汤啊!”那大爷终于回过神来,“卖,卖,当然卖了!老汉做了几十年的羊汤了,就连京里酒楼的大厨都比不上我的手艺!”
说着,他伸出颤巍巍的手,解开绳索,将木盖掀开。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看来这几十年的手艺倒是没说谎。
纪麟凑近闻了闻,满意地喟叹道:“嗯!来两碗!多舀些肉,料也给我们放得足足的!”
“欸,欸,老汉的勺子你们放心。几十年了,从没偏漏过!”大爷呵呵笑道,舀起两大碗冒尖的羊肉胡辣汤,递到他们手中。
“嗯,好香好香!”纪麟端着满满的汤碗笑道,又从背囊里取出方才吃剩的一块蒸饼,掰碎了浸到碗里,对凌萧道,“这是在西边时跟我爹学的法子。凌兄你也试试,可香得紧!”
二人就这么端着碗胡乱站在街头。
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把纪麟吃得满头大汗。凌萧听着他唏哩呼噜的进食声,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问那大爷道:“老伯,方才我这位朋友拦下您时,您为何这么害怕?还有,现在刚到掌灯时分,镇子上的店铺怎么关得这样早?”
那大爷正坐在板车沿上歇息,听他问话,浑浊的眼神猛地一凛,竟暗暗射出一道精光来。
“诶,莫提莫提!”他摇摇头,忽然失笑起来,“老汉我年岁大了,脑袋不灵光了!时不时的就记错了时辰和年份,有时候还会认错人。三十几年前,我老家那边闹过匪。
他们凶悍霸道得很,日日在街上扫荡,收供奉,交不出钱就要杀人!
那时候我也才三十郎当岁,拖家带口的,小生意做得极是不易啊……
哦,那时候那些土匪也骑着你们这种高头大马。所以啊,我方才一见这马,脑子就糊涂了,还以为又到了闹匪那时节呢!哈哈哈……算算,这都三十几年了不是……”
他说着,自嘲地哈哈大笑起来,苍老的声音有些干瘪刺耳。
纪麟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一碗汤尽,他又把碗递到老汉面前,道:“老伯,再来一碗!这羊肉汤真香,您自己也该吃些。您这癔症没准就是饿的,热乎乎的汤肉进到肚子里,谁还记得什么土匪啊!”
“哈哈哈……”闻言,老伯也仰头畅快大笑了几声,又给他满了一碗肉汤,道,“你这小兄弟说话倒是有趣!不过这汤是好,但老汉我年纪大了,克化不动了。看你们年轻人吃得香甜,我这心里也就满足了!”
纪麟呵呵笑着,喝汤不误说话功,与那老汉一人一句侃了下去。
凌萧又看了看四周,此时天光将尽,四野暮色沉沉,长长的街道上只余几盏风灯,便如招魂的鬼火,兀自清冷摇曳。不知为何,他的后脖颈忽地起了一层渗人的凉意。
“这才几时,怎的街上就没人了,这边难道不开夜市吗?”他问。
老伯也眯着眼四处看了看,幽幽道:“什么夜市不夜市的,我们这是小地方,一共没几户人家。大家伙吃过晚饭就睡下了,明日一早还要下地呢!”
“是这样。”凌萧随口应了声,又四处看了看。
“诶,好啦!”纪麟吃完了第二碗,终于餍足地摸了摸肚皮,将碗还给老伯,又对凌萧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为哪里都像京城一般热闹,从掌灯闹到深夜?老伯都说了,这儿就是个小村镇,大伙农忙一日,晚间回家吃了饭就睡了,没那么多乐子也是正常。”
“也是,大概是我想多了。”凌萧道,也把碗还给了老伯。
望着他那一碗几乎没动过的肉汤,老汉有些局促道:“哎呀,小兄弟怎么吃得这么少,是老汉我的羊汤做得不好吗?”
“并非您的汤不好,只是我不惯吃辣。”凌萧有礼道,又取出钱袋付了账。
“哎呀,凌兄你竟然吃不了辣,那可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羊汤啊!”
纪麟闻言叹道,见他付账,也从怀中掏出钱袋,拈了一块碎银出来,塞到老汉手中,道,“呐,还有我这份,老人家您收好!”
老汉捧着那块碎银,几乎看直了眼,半晌才道:“这……这位小兄弟付的钱已经足够了。您又给了这么多,不过几碗肉汤,哪里值得了这些银子!”
纪麟却满不在乎地一笑,拍了拍老汉苍老的手,道:“老伯您这么大年纪,做个小生意不容易。何况您的羊汤还这么好喝,绝对值这些银钱,您就好好收着吧!”
“哎哟,这……这可怎么好……”老汉登时湿了眼眶。
纪麟见状,忙岔开话题道:“老伯,您可知道这镇子里的客栈在何处?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想找个地方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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