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寝殿,还没来得放置好两块玉牌,就听到小燕儿低声说话的声音:娘娘醒了吗。
似乎是在问宫女。
小燕儿昨日虽然被带走,但之前早已是琼瑰身边最信任的侍女,宫女因此也很小心地回她:燕掌令,娘娘还没唤过人。皇上临走前,吩咐奴婢们让她好好休息,不得打扰。
嗯。小燕儿的声音始终很沉,印象里琼瑰第一次听到她像这样没什么语气的冷漠声音。
不知道她会不会怨自己昨天没有去阻止秦岁晏让人带走她。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琼瑰眼睛一黯,默默地躺回床上去,将幔帐掩好,在昏暗里重又闭上眼睛。
我去叫醒娘娘,你们去将小厨房里炖好的雪蛤燕窝粥备上,待会儿娘娘要用。
小燕儿说着,进了内殿,径直去往龙榻上叫琼瑰,身后跟进来的宫女,有两个见室内犹为昏暗,不消说便去推开窗扇打理起来。
琼瑰很配合,小燕儿将幔帐用帐钩挂好之后,轻轻喊了一声,她便睁开了眼睛。
娘娘......看到琼瑰醒的这么快,眼底的一小块淤青在白皙皮肤上更是十分明显,小燕儿心知她也没有休息好,便有些犹豫道:娘娘可要多休息一会儿?
琼瑰摇摇头,任由宫女服侍她穿戴梳洗好之后,用过早膳,便借口散心带着小燕儿去了明和宫附近的粟园。
粟园建在人工堆起来的小山坡上,明明是漫山最多的是槭树,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叫粟园,琼瑰找不到人问,不过她的好奇心也不高。
两人沿着一条小溪旁边的栈道走走停停,琼瑰有些累也有些热,身边的刺槐明明已经挡住不少日光,但琼瑰还是忍不住在树下逗留,不想走到原本计划的半山腰的小亭子去。
娘娘,小燕儿眼尖,在附近发现了一处掩在树桩后的石墩,便引着琼瑰过去坐下。您身子弱,小心过了暑气,咱们且逛逛就回宫去吧?
听到暑气,琼瑰才后知后觉发现,又是一个夏天到了。
她好像,就是在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到了这里。
你也坐吧。
石墩是长条形,两人一起坐绰绰有余,琼瑰一边取出手帕擦汗一边示意小燕儿也坐下休息。
然而她只是低下头去,半天不肯照做。
琼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哪里有些奇怪。
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姑娘,同那年忧心忡忡地跟她进宫面见前皇后的样子,已经没法重合了。
那时候她看起来迷糊,身量也没有现在这样高,帮自己撑伞还会让珠尖戳中脑袋,最后乐呵呵地由着自己撑伞,也没有现在这样别扭。
昨天晚上他们有没有对你在小燕儿主动提及之前,琼瑰本不想问,她怕小燕儿不想说而自己的话无意中逼着她又回忆了一遍。
然而小燕儿不待她问完,飞快地否认了,没有,昨天夜里奴婢在静室待了一夜,只有木萧大人在,他问了奴婢几句话,就离开了。
琼瑰稍稍放下心,秦岁晏的几个侍卫里,木萧是看起来最冰冷,却也最可能心软的那个。
他决不会主动为难小燕儿。
你见到梨子了吗?琼瑰问。
小燕儿悄悄抬起脸看了她一眼,却发现琼瑰也在认真地看着她,视线撞上的一刹那,小燕儿又猛地低下头去,赶忙答道:奴婢没有见到梨子,但是......奴婢问了木萧大人,大人说她能保住一条性命。
琼瑰倒吸一口气,一时间无语。
过了好久,她才起身道:走吧,我们回去。
走了一段时间,快要出粟园小小的月洞门时,琼瑰忽然听到身后的小燕儿用非常轻却很坚定的声音问她:娘娘,您是不是不打算管梨子了?
琼瑰诧异地转过身,条石路两边的已经失去了高大林荫的庇护,小燕儿站在明晃晃的日光里,脸上的表情却被日光模糊的有些看不清,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向琼瑰。
不,或许说不敢有些牵强,那种表情很少出现在小燕儿脸上,以至于琼瑰没第一时间认出来她是在抗拒和自己说话。
琼瑰没有回答小燕儿,她自己也有千万种疑惑,同样没人能给她答案。
回明和宫以后,琼瑰召来秦岁晏给她的掌令良芳,告诉她自己要在酉时宫门落钥之前见到谢宛宁。
新的良掌令是个看上去很有福气的女人,面容和蔼,不似前一个那般威严,也许是前一个良掌令的结局给了她启发,面对琼瑰的要求,这位掌令甚至没有问谢宛宁是哪位,只是道了声诺便退了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她便领着谢宛宁来明和宫。
琼瑰亲自拉着谢宛宁进了明和宫的偏殿,没让任何人跟进去。
小燕儿站在廊下,夹在一排宫女中瞧着她们洒扫,将庭院里的花换成秦岁晏新赐的,一边时不时将视线转向紧闭着门窗的偏殿,眼里含着忧虑。
她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正巧内司陈那边来了一个公公,瞧见她在出神,便笑道:燕掌令?燕掌令这是在看什么新鲜,看得如此入神?
......啊?小燕儿有些慌张地回过神,见来人是恭四善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正笑着打趣她,连忙收好情绪,也笑道:李公公有什么事么?皇后娘娘今日召了谢家小姐,这会儿估摸着两人正叙旧。
李公公于是道:也没什么大事,倒也不急着打扰娘娘雅兴。
公公不妨先说与我听听,回头我便禀给娘娘,定不会贻误了公公的差事。小燕儿道。
李公公迟疑了片刻,想了想笑道:燕掌令是皇后娘娘身边红人,您说的咱家当然听,也不过就是行宫里那位先皇和先皇后,近日都染了疾,太医说最好能静养,行宫那边便想跟宫里讨个示下,那位身边还剩下十数个太妃,不知迁还是不迁,若是迁,要往哪里迁。
小燕儿到底知道事情轻重,皱着眉便道:这等事情李公公该报给皇上定夺。
李公公眼睛一转,扫了扫周围,见宫人大多都安分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没人注意到他们,于是又笑道:都说掌令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却转不过弯来。难不成是梨子没和你说过
住口!小燕儿面色骤变,狠狠剜了李公公一眼,低喝一声。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胡言乱语!
小燕儿突然翻脸,李公公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拱了拱手,意味深长道:燕掌令不必动怒,咱家冒险过来,也是为了给燕掌令传一句话:三日后万佛寺静香堂。
咱家言尽于此,李公公又道:说与不说、能不能办成,就都看燕掌令了。
小燕儿死命地咬着嘴唇,不作声。
李公公见状,笑吟吟便要告辞,说自己走错了地方,要去向秦岁晏禀报。
临出明和宫宫门的时候,小燕儿还是追了上去,她叫住李公公,声音又恐惧又担心:你怎么能听异族公主的话、为她办事?若我将此事禀报给陛下,你有几个脑袋
哈哈,李公公冷笑一声,掐着嗓子道:咱家清醒的很,从来没做过背主的事情,咱家从春晖园里来,你猜猜,咱家这么做,到底是谁的意思。倒是你自己,你若真是忠心于自己的主子,就不该推三阻四,否则你家主子在九泉下,怕是也不得心安。
说罢李公公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小燕儿,听完这番话,如遭雷击般呆呆伫立。
春晖园,就是太上皇的行宫。
太上皇最喜她家小姐陆斯玉。
而如今。
小燕儿崩溃般地靠着墙角蹲下,泣不成声地捂着嘴呜咽。
而偏殿里,琼瑰对这一切丝毫不知情,她只是隐约有个不好的预感,但目前还没找到机会去验证。
叫来谢宛宁也只是觉得秦岁晏不会准许自己直接见柳飘飘。
说起来很可笑,同谢宛宁见面的时候,琼瑰才想起来,之前答应过谢宛宁要陪着她去参加姨母的生辰宴,最后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到忘记了。
一晃已是大半年过去。
谢宛宁来的仓促,虽然尽力装扮的华贵不失礼数,但细看就会发现她身上的搭配都过分随意。
谢宛宁见过皇后
琼瑰没想到她刚一见到自己便要行礼,连忙止住她福身的动作。
之前她们曾私下约过,见面时不可以拘礼。
宛宁,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这样。
谢宛宁迟疑地看了琼瑰一眼,虽然没有再行礼,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后退几步,微躬身低头道:不知娘娘急召臣女进宫所为何事。
琼瑰以为她在怪自己许久没有联系她,因而歉意又亲昵地去挽她的胳膊。
谢宛宁却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两步,同她拉开距离,双手交握在腹前,语气冰冷有礼:臣女愚钝,还请娘娘示下。
琼瑰见她执意如此,只好不再勉强。
她亲自奉了茶放到谢宛宁跟前,斟酌着措辞道:宛宁,你今日可有听到有关陆家的消息?
谢宛宁微微一顿,而后如常道:臣女久在深闺,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是很多,上次见到柳伯母,还是在您的吉宴上。
琼瑰难掩失望,她又等了一会儿,谢宛宁面对她却始终不肯多说一个字。
一种恐惧隐隐攫住了琼瑰的心脏。
有什么事情正在酝酿发酵,而她却只连一个影子都抓不住。
无力感越来越重。
辛苦谢小姐跑一趟。琼瑰最后低声说,她起身出了偏殿,吩咐人将谢宛宁送回府。
谢宛宁似乎打定主意要和琼瑰划清界限,出宫时,步履不比来时缓慢。
琼瑰一个人窗前静坐了很久,想要缕清这一切,不知不觉,日影偏斜,最后一点暖黄在窗棂上稍纵即逝。
晚膳时秦岁晏没有来,却特意吩咐人送了很多菜来,还派了恭四善来逐一讲解。
琼瑰望着案上精致的菜肴,苦笑了一下,每一样都看了看也都尝了尝,只是食不知味,直到菜肴被撤下,她也不记得自己吃过些什么。
好在,终于是熬到了入夜,一直没有秦岁晏要留宿明和宫的旨意来,琼瑰也不打算等。
小燕儿安置她歇下后,在她的床榻旁站了一会儿,琼瑰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一切到底怎么了。
小燕儿听到了她的叹息,眼中闪过一抹纠结,最终还是小声问:娘娘,可是睡不着?是否要奴婢帮您按按额头?
自她们从粟园回来,这还是小燕儿主动同她说的第一句话,琼瑰便顺着她答应了。
小燕儿按了一会儿,又道:娘娘是不是在为老爷夫人忧心?老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有神佛菩萨保佑的......
琼瑰从不信这些,毕竟那个当初在京中贵太太圈中传的神乎其神的令云,真面目如何,她是一清二楚的。
但是她没有打断小燕儿的话。
只是小燕儿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不得不仔细听。
......奴婢听说万佛寺的平安符最是灵验,过两日正是寺里高僧讲经的日子,娘娘若是实在忧心,不如趁此机会,去万佛寺为老爷夫人和大少爷求几个高僧加持的平安符......
琼瑰莫名心中一惊。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小燕儿,小燕儿对上她的眼神,却是一个激灵,径直跪在了地上。
琼瑰望着她埋在地上小小身影,半天,终于松口道:那些平安符......真的灵验?
小燕儿连忙道:千真万确的。
那便去吧。
第51章 鸠占鹊巢 ......
连续两天, 秦岁晏都没有露面,琼瑰也没有去找过他。
她不知道如果见到秦岁晏,要和他说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 不管她说什么,恐怕也无法改变秦岁晏的想法分毫。
前一任皇帝将陆家人抓进牢里时,她可以去求秦岁晏帮助她,就算秦岁晏没有帮, 她也还有机会去求太上皇。
而现在,将陆家人抓起来、只为堵群臣议论的人, 换成了秦岁晏。
听见消息的那一夜琼瑰才看清, 虽然她被迫来到这个世界, 表面上也适应的很好,有了珍爱她的家人,有了倾慕的人, 还顺利和倾慕的人在一起。
但这一切,就像海市蜃楼般,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吹过,虚幻立即散去,露出了现实本来的面目。
她只是个娘家入狱、被皇帝劝做摆设、曾经对留在这个世界抱有幻想的棋子罢了。
这天早上,小燕儿期期艾艾绕在琼瑰身边, 提醒琼瑰,万佛寺高僧讲经的吉日到了,琼瑰只是淡淡一笑,令人去寻了一套便服出来,不疾不徐地开始更衣。
小燕儿猜不透她的意思,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就连苹果都看不过去, 主动道:燕儿姐姐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姐姐暂去歇息,就让我来服侍娘娘一会儿吧。
琼瑰也望着她,犹如点漆的眸子清亮无比,小燕儿刚接触到她的眼神便立刻低下头去,她总感觉那双眼睛,似乎能洞悉她心里在想什么。
没事......我只是......总担心着赶不上经会,毕竟那位万佛寺的高僧,常年都在闭关,这次是好不容易
她话音未落,良梓便掀起帘子从外面进来,屈膝行了个礼,禀报道:娘娘,陛下准了,陛下还派了木岫大人随侍您。
琼瑰点点头,由苹果扶着,向外走去。
良梓自然而然地跟上,琼瑰刚想告诉她不用跟,她便先一步道:娘娘,陛下还说,看过高僧拜过神佛,早些回宫来。
琼瑰顿住脚步,良梓跟上来扶住她的另一侧手臂,又笑道:奴婢忖着,娘娘绝不愿令皇上担心,便回皇上说,奴婢熟悉万佛寺,定能引着娘娘早些回宫。
话说到这个份上,琼瑰于是只好夸了一句:良掌令有心了。
她转身又朝跟在身后几步远的小燕儿道:既然昨夜没休息好,今天便不用跟着了。准你一天假,出宫走走,也替本宫看望母亲。
小燕儿扑通跪在地上,心里五味杂陈,口中发涩,许久,琼瑰一行人已经走出了明和宫,她才呆呆地站起身,但却不是听琼瑰的吩咐,往宫外去,而是向琼瑰的寝宫中摸索过去。
她呆立在琼瑰床前很久,屋内一片寂静,屋外的人也都被她不着痕迹地遣到了其他地方。
袖口里的圆筒像热灼的烙铁一般让她难受,然而她却半点不想将烙铁取出来。
直到外间传来山竹的声音,这才让小燕儿打了个冷战,如梦初醒般掏出了寸长的细瘦圆筒,轻手轻脚地放到枕头下面,然后掖好被褥,重又打起帘子出了琼瑰的寝殿。
山竹见她从琼瑰寝殿里出来,也没有多想,只是瞪了一眼正在教训的宫女,让对方离开。
小燕儿瞧着那宫女不服气的模样,皱着眉又将人叫回来问:怎么回事?
那宫女低着头,见小燕儿不似平日里那样笑呵呵的,有些支吾,半天才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奴婢瞧着路边的花好看,白摘了朵来戴罢了......偏偏山竹姐姐就跟自己东西被抢了一样打了奴婢一耳光。
山竹又气又恼,指着她道:你把话说清楚,那是路边的花?那是皇上赐给娘娘的、绝无仅有的西域贡品!
小燕儿一听,当即气呼呼道:你在宫里当差多久,连宫规都不知道,竟然擅自动御赐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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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绯-(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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