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欺君之罪,燕辙远不敢在家门前闹出太大的动静,直至进了书房,谴开一众家仆,他才厉声指着燕溪道:“孽子,简直胆大包天,竟敢让你姐姐代替你进宫去,可曾想过这是何等罪名!”
燕溪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父亲,女儿本也不想的,可……”
说话间,她委屈地看向沈氏。
沈氏心疼女儿,怒瞪着燕辙远道:“你冲溪儿吼什么,这主意都是我出的,你要怪便怪我一人好了!”
“你!”燕辙远气得面色铁青,“欺君之罪岂是你能承担得起的,若是沅儿代替溪儿入宫的事儿暴露,你觉得燕家会是何种下场!”
“这算什么欺君之罪!”沈氏振振有词道,“陛下只说让燕家女入宫,又不曾明说过让哪个女儿入宫,难道燕沅不是你的女儿吗!”
燕辙远被猛地一噎,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氏自知戳中了燕辙远的痛处,冷哼了一声,紧接着道:“倒也是,说出去,谁会信她燕沅是你的女儿,除了随你姓燕,她又有哪处同你长得像,你和那个相貌平平的村妇怎可能生得出这样的孩子,指不定根本就是那个村妇与旁人生下的小贱种,让你当了……”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脆响,沈氏的脸被猛然打偏到一侧,发髻散落凌乱不堪,她怔忪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燕辙远,仿佛不敢相信他方才的所作所为。
不止他不信,燕辙远盯着发红的掌心,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居然打了沈氏!
在渭陵时,为了步步高升,有更好的前程,他始终攀附着老丈人沈铎,也因着如此,在沈氏面前低声下气,事事顺从,从不敢惹她不喜。
然方才这一巴掌下去,燕辙远竟觉自己憋了十余年的气一下子就顺畅了。
没错,他早已不是先前那个任沈铎拿捏的燕辙远了,而是皇帝亲封的礼部侍郎,官位早已高居沈铎之上。
为何还要忌惮他沈铎,还要在一个小妇人面前畏畏缩缩。
想通后的燕辙远挺直背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氏,喝道:“别一口一句小贱种,你不过就是仗着你父亲是渭陵太守才敢恣意妄为,沈忻婉,我告诉你,如今这里是京城,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若是你桃僵李代一事暴露,不仅是燕家,就连你爹也难逃一死!”
沈氏看着燕辙远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好啊你,燕辙远,你总算是原形毕露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们沈家,你能有今日嘛!”
她扬手就想去打燕辙远,却反被燕辙远毫不怜惜地一把推倒在地。
“若还想活,往后你就乖乖呆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去,若再让我发现你给我惹祸,我就把你给休了!”
燕辙远冷眼看着她,说罢,拂袖而去,留燕溪抱着沈氏在地上嘤嘤哭泣。
踏出书房,燕辙远只觉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然一想到沈氏桃僵李代之事,他便不免愁容满面。
如今那位可是敢当众杀了自己亲叔父继位的人,若是让他知晓此事,只怕赔上他一家性命都不够。
但这人送都送进去的,也没了挽回的法子,他不可能以送错为由将两人换回来。
唯一令燕辙远欣慰的事,燕沅素来还算乖巧,到了宫中应当不会给他惹事。
而且以燕沅的容貌,就算是送错了,宫中那位也不算亏。
想起燕沅的那张脸,燕辙远不由得双眉紧蹙。
陈氏的为人他最清楚不过,淳朴老实,绝无可能背着他偷人,更何况陈氏从有孕到生产,他都在家中陪着,他是亲眼看着燕沅出生的。
他又怎会糊涂到任由陈氏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他人苟且,让他蒙羞,还养了她与旁人的孽种十余年。
长得不像又如何,燕沅就是他的女儿!
绝不会有错!
*
燕沅醒来时,透过绣花床幔,朦胧地瞧见半掩的窗外已是夜色深重。
身子熟悉的难受感令她霎时反应过来,此刻她正躺在凝玉阁的卧房里。
可明明先前,她是在司辰殿侧殿的金笼里,团成一团,懒洋洋地闭眼休憩。
外间传来“吱呀”一声门扇开阖的声响,燕沅启唇,声儿里带着几分哑意。
“夏儿,是你吗?”
来人的脚步声忽得急促起来,夏儿撩开帐幔,惊喜道:“姑娘你总算醒了!”
燕沅由夏儿扶着颇有些费力地支起身子,“什么时辰了?”
“约摸快过酉时了。”
“酉时!”燕沅一惊,她原以为是天还未亮,原来她竟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今早奴才来唤姑娘起身,可谁知如何都唤不醒姑娘,忙请了柳太医来。柳太医诊断了许久,说许是因体内余毒,姑娘才会昏迷不醒。”
夏儿放下手中的托盘道:“姑娘饿了吧,奴婢端了碗清粥来,想着姑娘许久不曾进食了,给姑娘垫垫肚子。”
燕沅接过夏儿手中的碗,盯着碗中浓稠的粥水,抿了抿唇,却是不动。
夏儿见她一副犹豫的模样,登时会意道:“这粥奴婢另舀了几勺,已然试过了……”
燕沅这才放心下来,先前中毒的回忆太可怕,只要一想到那种肝肠俱断的痛苦,她就便忍不住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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