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风扯着自己的两枚长辫子,往手掌心哈热气,最后忍不住似的跳起:“老师,赌一局吧!”
陆承芝的帐子里煮着一锅水,这位医家天天做的是吓人的歪门邪道。
那锅原本是灶房放来煮水熬汤的,现在居然飘了根——骨头。
大萨满一拖二,三个人拴成一串蚂蚱往陆承芝眼前晃。就算他们推断春庭月能解此毒,也还要看这前朝旧毒,能不能被重新复原。
毕竟太久没人使用,也算是「失传」,用此毒的地方,还都是幽深宫禁无人处,太阴私。
四个脑袋扎在锅沿上,雾气飘起,神情模糊。
南边确实是给了一张不知真假的方子,连用料都一并拿商会的车运送到达,但这是全靠中州商会用鼻子闻出来的配料比,陆承芝搅着勺子闻味道,细眉毛缠成两条黑绳子。
这味道太浓太杂,呛得人欲生欲死。她咳嗽个昏天黑地后,终于闻出一丝半毫的端倪,她一向不待见商蘅芝。
觉着这纨绔寻欢作乐诱拐自家人,仗势欺人仗钱胡闹,却不得不服,那一只狐狸鼻子,能闻着几里地外的鸡。
“春庭月即是解。”陆承芝最后断言,她白天千辛万苦混进战场,杀敌纯属次要,为的只是一根黑紫色的骨头。
穷发部的主君在众目睽睽下炸成碎片,一把灰都没留下,灰皮小马带着她冲刺搏杀,从层层戒备的地方掏了根骨头回来。
这操控炼制活神像的法子,分明就和地下的「清心丸」出自一家。
看来济州王妃是不藏私,玩毒玩得产出颇丰,还十分「大公无私」,愿意拱手送给别人杀人用。
——
夜里风凉,偎在一处居然能烫起来。赫连允横着一根胳臂,虚虚悬在周檀的脖颈上方处,医家能拿出来的救命的方子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反倒像杀人的手腕。
周檀侧转过身去,半扎起的发束泼水似的散成一片,声线倦怠,他问道:“陆承芝说了什么?”
探出的那指头尖上有一枚痣,平日里不大显眼,如今卡了一枚严丝合缝的扳指,在黄金镂雕的缝隙里,却显眼起来了。
生辰金融成金水、凝固、打薄,用细细的箔片蘑出这一只鹰,连羽翼的弧度都能贴紧他的指节。
显然雕刻的人上了心。
赫连允话没说全,只说:“以毒攻毒。”
周檀的鼻腔一松,泄出来一声喟叹似的气息,没再追问,反而唇齿一松,照着人再凑上去了。
这次不再是个一触即分的触碰,先动的是舌尖,紧接着推进去一股浓厚的混杂着春庭月的吐息,相当缠人。
他拿手腕抓着赫连允的衣领,没用什么劲,却也一直揪着不松手,两根指头扯得衣摆起了褶皱。
一时无话,只剩下细微的声响,唇舌都磨蹭在一起,吐息热得能将人化开,再不分你我。
“赌不赌?”赫连允没将舌尖退出来,说话自然含含糊糊。
他贴住周檀的额头,问话也简短。说的是他自己的命,语气倒还没什么变化,不像把这条命当条命。
“赌。”
周檀答道,牙根里漫上来一丝腥气。他实在没在意过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这患得患失的感觉既新鲜又陌生,哪怕是周槿途,一心想要往宫中去走「死路」时,他也没感受过这种浑身战栗的漂浮感。
周槿途是个娇贵的高门郡主,再怎么有野心有手腕,终归没见过战场。
赫连允远比她更善应对这些事,偏偏……太怕,像有什么东西剜进天灵盖,脑门都疼得发苦。
将全身的血中,都注入这一剂天下至毒,闻所未闻的治病法子,不像是救命,像是速死。
以毒攻毒,九死一生,求的就是这一个生门。
周檀卸力,一脑门扎进别人怀中,垫着苍白的下巴颏,被完完全全裹进怀抱。
“睡吧……”赫连允道,垂手抚他的眼皮,另一只手臂环绕过去,轻拍他绷紧的后背:“再睡上一会儿。”
“好。”周檀的手指压根没松,他那穿单衣的肩膀轻轻压下去,还绷着根弦似的,不肯松懈。
天光熹微,日光没上山来,陆承芝顶着一双漆漆黑眼圈先出现,她在门外欲盖弥彰地嚎了一嗓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觅食去。
灶房像是闻到了什么山雨欲来的味道,早上也没敷衍,锅里碎葱起伏,织成一片香浓的绿意。
一声嘶鸣,这地界不养报晓的鸡,也没人负责敲更,但有战马代劳,天还没亮就踢踢踏踏叫出一片嘶哑的声音。
周檀闻声翻身,眼底一片清明,夜里他似乎没怎么睡熟,醒了也先垂下双臂去抱眼前人。
赫连允自下向上地看住他,勾起了些微的不甚明显的笑意,话没出口,周檀也没给他什么机会说话。
脑门一磕,那是一个绵密的,比往日疯狂多的亲吻,几乎能尝到一丝半点的血腥气。
骨头里流着春庭月的人,居然连舌尖上的一点血都掺了蜜似的,叫人浑然不知归路。
太急切了,急切到不像他,周檀那两支胳臂绞得也太紧,几乎没有喘息的契机,赫连允仰面朝上,也只是回应他,压得急,鼻头快要撞出来一声闷响,他乘在身下的腰腹上,随赫连允的动作被缓慢托起。
压在一起的唇齿倒还使劲贴在一起,再用点力气估计能撕下半块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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