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岱昨天找老宋办的证,名字?
好像是行雨。
宗荣俊眉一皱:行?有人姓行?
应该有吧
先查这小孩,看看哪儿来的,然后再多叫几个人,先跟着你去V城等着。
嗷嗷,那荣哥你呢?
我?宗荣眉心一跳,咬牙切齿:我他妈重新去买双鞋。
*
洗手池水位不断上升,宗岱捧着冷水将脸打湿,他必须再清醒再小心一些。
镜子里的男人眼底通红,打湿的额发下藏着他阴郁的神情,透明的水珠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往下坠,一点一点打湿衣领。
头顶灯管随着火车运行微微摇晃。
宗岱调整呼吸,他已经暴露人,敌人就在这辆车的终点站潜伏着,等着他们踩上陷阱,掉落深渊。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座位,行雨枕着他的外套睡得正香,宗岱把乘务处买来的一盒热牛奶放进怀里,就这么默默站在座位边上,垂眸思考什么。
行雨醒来时在宗岱怀里,他轻轻动了动翅膀。察觉到怀中人醒了,宗岱低头看他,把那盒牛奶插了吸管送到他手上,还温热着。
行雨从起床后就一直空着肚子,的确饿了,他张嘴咬住吸管头,视线打量周围环境,咽一口牛奶后才问:车怎么停了?
中途变轨。宗岱抱着他往车尾走,言简意赅: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一直到车尾那扇门,宗岱拿出一串钥匙挨个试门锁。行雨只看着,也不多问,静静在一旁喝牛奶。
车身微微震动,在火车加速之,宗岱丢下钥匙,重新抱起行雨从车尾跳了下去,稳稳落在铁轨上。
两人下车的地方离V城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临近的城市只有D城。
大型的广告牌插遍了整条公路,宗岱曾经来过几次D城,见过这里人的行事风格,现在要他带着行雨去,心情实在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行雨还记挂着落在火车上的行李,表情闷闷不乐。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宗岱停下脚步,弯腰去查看他情况。
不是。行雨摇头,躲开宗岱的手,小声回答:我的羽毛枕头还在车上。
宗岱眉头一松,把斜挎的背包打开,里头除了部分散乱的现金,还塞着一只羽绒枕头,答应过你的,我没忘。
行雨没有想到宗岱贴身带的背包里除了零钱就只有自己的枕头,他立刻笑起来,少年清亮的笑声断断续续,两只梨涡在脸上荡开,明艳不可方物。
宗岱看他白净的脸在日光下闪光似的,心中那块铅石突然就这么移开了,他微扬起唇角,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们去哪儿?行雨主动握住宗岱粗糙的右手,轻快地问他。
颜色鲜艳的广告牌上印着D城经年的宣传语--Devil's gamble ,宗岱认得字不多,偏偏与他过去工作相关的倒是烙进了骨子里。
于是行雨听见宗岱的回答:
赌城。
D城的夜景是闻名的繁华,赶在日落,两人住进了城边一家老旅馆,因为是鱼龙混杂的地界,只要有现金,台也不会要求客人出示身份证明。
旅馆外头紧挨着几家酒吧和小赌馆,行雨从掀开半个帽檐好奇地往外看,彩色的霓虹灯牌上用夸张的字体标明gamblecasino,尽是他没有见过的东西。
房间号307,这是您的房门钥匙。女人穿着黑色低胸裙,雪白的乳肉露出大半,一双狭长的眸子半拢,红唇间含着一支薄荷烟,她神情慵懒,仿佛对来客毫不在意。
宗岱,过会儿我可以出去看看吗?外边好热闹啊。行雨指向外头,眼睛满是亮闪闪的新奇。
女人抬起眼,视线掠过行雨帽檐下的面庞。
嗯,我陪你去。宗岱按下他掀开一半的帽檐,把人往楼上带:现在先去房间休息吧。
好~
小弟弟头次来D城,想进赌场玩玩吗?女人面朝行雨,声音柔媚:别的地方我看都不适合你,倒是我家旅馆地下有个小型的,随时欢迎你们到场,怎么样?
她话是对着行雨说,字里行间暗示的问的却是另一个人。
需要兑换筹码吗?宗岱问。
不需要。女人嘴角微扬,现金当场结清。
宗岱颔首,垂着眸子,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似乎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身边那孩子身上,从没有片刻懈怠。
女人眼神落在两人离开的背影,高大的那个把手臂虚护在男孩腰后,没有碰到,却将人完全揽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男孩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生了一张绝不该出现在这座城市的脸,太皎洁,是藏在这里的无数怪物看了就绝对不愿放走的
女人敲敲烟头,霎时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是行至楼梯转角的宗岱转过头,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像是野兽威胁天敌那般,眼神锐利而准确的地锁定她。
瞳孔漆黑,尽是警告。
女人缓慢错开视线,重新将香烟含进嘴里:呵好玩儿
这间旅馆既然能在D城城边常年做下去,那说明它除住宿以外的其他业务也经营的不错。因为远离城中心,遇见熟人的可能性很小,宗岱不打算浇灭小天使想要玩玩的热情。
收拾完行李,绿皮墙上老旧的挂钟时针指向二十,宗岱将随手顺来的瑞士刀藏进衣服里,确认不会人发现后,轻脚走到房间正中央的床边。
大概是憋的久了,本来收紧藏好的翅膀此刻完全展开,洁白的羽毛比旅馆床褥干净柔软不知多少,行雨枕着自己一小部分翅膀,合拢的眼睫一簇一簇,他微张着嘴,面颊粉白,鼻尖那颗红色的小痣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他还投身在白茫茫的梦里,却感到现实有只大手在轻抚他的眉眼,挣扎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是坐在床边的宗岱,哑着嗓子问他:睡得好吗?
行雨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床尾放着一套衣物,深色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斗篷上衣,用来遮他的翅膀是再好不过。
什么时候买的?
你睡着的时候。宗岱观察他的表情,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小天使状似深沉地思考一会儿,抬头看他:我喜欢的,可是咱们不是很穷吗?再买下去我们会饿肚子的,宗岱,你要学着节约一点,嗯,就像我一样。
这是在自我表扬了。宗岱微勾起嘴角,忍不住抬手用手背划过行雨脸颊,说:没关系,我们现在就去赚钱。
顺着一楼大厅左手的廊道走,原本暖黄的灯光逐渐变得暧昧不清,走廊尽头是一扇蓝色的双开门,还没打开,模糊的音乐和人声已经从门缝着急钻出来。
宗岱检查过行雨上衣帽子都戴好了,才推开门,时隔近一年,他再次踏入曾经熟悉的环境,有一瞬的恍惚。
D城大多数小赌场都是非法经营,只要提供赌客与赌场庄家对赌的地方就都能算做一处赌窑,这所谓的偏僻的地下赌场,装修当然是算不上金碧堂皇,反而是灯光暗装修简陋,人员鱼龙混杂,醉鬼赌鬼随处可见。
脏乱的混凝土地面,两步就能踩上一滩撒出的酒或秽物,臭气与酒气混在劣质香薰里直往人吐息里钻。
环境比预想中还要差,宗岱转头看,猜测行雨该是想要离开了:我们
先玩哪一个?那个亮闪闪的是什么?我没见过这些东西呀,不会玩怎么办?宗岱,你会吗?行雨看他有些愣,又扯扯他袖口:会吗会吗?嗯?
会一点。
宗岱影子般紧跟在行雨身后,在路过的酒鬼或陪酒女靠近一秒统统不动声色拦开。
这个是什么?
行雨在半圆的牌桌停下,宗岱站在他身边,眼神落在玩家手里的牌上,二十一点。
玩家起身,庄家获胜。
一位旁观的女赌客坐到庄家对面,游戏重新开始。
行雨学着那位女赌客的模样坐在桌边,继续问:怎么玩?
宗岱没有敷衍,低下头,几乎是唇挨着行雨耳廓,轻声讲解许久,一直到那只小巧精致的耳廓全染上浅红。
你不要挨着我耳朵说话行雨推他手臂,把人推开一些,他耳朵发烫,耳廓还留着宗岱嘴唇的温度和触感。
宗岱注意力都在牌上,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对行雨来说有多暧昧,被人推开了才慢慢明白反应过来。
抱歉,我宗岱全身僵硬,抬起手又放下。这时恰好女赌客一局结束,于是他转移话题,低声问行雨:要我玩给你看吗?
行雨摸着耳朵,点头。
宗岱坐下,因为身高只好长腿岔开,他微弓着背脊,双肘习惯性地撑在牌桌边缘,现金下注,切牌。他说。
宗岱眼神变了,和行雨见过的任何时候的他都不同,全神贯注,目光敏锐,甚至习惯性地拿食指搓牌,他年龄不大,却一看就知道是个玩牌好手。
宗岱手上一张明牌一张暗牌,凑足二十一点算获胜,他明牌是7,女赌客手上明牌是K,庄家是8。
玩家继续要牌。
女赌客拿到的是一张5,宗岱拿到的是3,庄家为J。按二十一点的规则,J,Q,K算作十点,现在的牌面算,女赌客有十五点,庄家十八,而宗岱只有十点。
女赌客不在要牌,继续?庄家看宗岱一眼,他牌面小,点数十五以下玩家这时大都会继续要牌。
不用了,我玩第一把的运气一向很好。宗岱语气平静。
庄家微颔首,揭开互相的暗牌。
行雨在一旁看着,规则只明白个大概,但宗岱表情都没变,应该是很有信心吧?翻牌以后,他听见周围有人吸气。
是A。可以算一点也可以算做十一点。
先生,您运气很好。庄家微愣,随后朝他微笑。
宗岱没搭话,他将赢来的筹码全部推给行雨,语气好像在问他想不想再吃一盒冰淇淋一样:还想再看一次吗?
行雨从没碰过筹码,拿在手上只觉比想象中要更重一些,他眉梢带笑,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不看这个了,我们去玩玩其他的,我看见那边有个好大的转盘,是做什么用的?
转盘?宗岱想了想,明白了:是轮盘。
噢噢。行雨将颜色各异的筹码各挑一个,其他的全推回给宗岱,又想起来问他:那你会玩吗?
会一点。宗岱回答。
两人在赌场玩到晚上近十点,一直到行雨说有些困,宗岱才将赢来的筹码兑换了,打算带人回去休息。
我们赚了吗?明天能吃大餐吗?行雨捂嘴打哈欠,随口问道。
宗岱在脑内快速计算,实话实说:赚了,能吃的。由于各种原因,不能太过招摇,所以按照计划,来来去去大概赢了五万左右。
行雨松一口气,离开的脚步一顿。他指着角落里五彩斑斓的老虎机,回头问:那是什么?
好在因为好玩行雨自己留下了几个筹码,他坐在老虎机,看着花花绿绿各色图案的屏幕上下寻找投币口。
宗岱弯下腰,从他身后抓住他的手,引着他往正确的方向投,由于两人的体型差,他几乎将行雨全部搂进怀里,脸贴着脸,嗓音低沉温柔:在这里。
然后呢?
拉下手柄。
音乐和动画同时响起,光影在行雨脸上明灭,小天使兴奋地碰碰膝盖,翅膀也微微扇动,还好两人是在暗处,所以无人在意--
直到音乐声猛然拔高,原本快速翻过的动画一一停下,三个方格内,赫然显示三个相同的代表小天使翅膀的动画图案。
周围人逐渐聚拢,惊叹声不绝于耳,和着不断响起的吐硬币的金属碰撞声,行雨眨眨眼,清澈的眸子里一片碎光,他看向宗岱:我赢了?
宗岱看一眼这台老虎机原本积累的奖池,微微一愣,随后露出笑意:嗯,你赢了。
一共赢了777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的好运送给大家,祝大家新的一年搞钱搞钱!让俺研究下怎么评论抽红包,给大家抽点红包!新年快乐小宝们~
第69章 罗果
D城的秋季是很冷的, 特别是早晨,空气冷得刺人不说,最重要的是干燥,要命的干, 无论罗果在这座会吃人的北方城市生活多少年, 他仍旧无法适应这种干燥。
比如现在, 他穿着短袖短裤, 外头罩着一件粉色的衬衫,一双帆布鞋里的脚没穿袜子, 这很冷。
季节一到,他的手臂和小腿甚至会因为干燥而起皮皲裂,很细小的伤口, 平常闲着感觉不到疼,可一旦开始工作, 特别是在这种深秋的清晨, 膝盖跪在地上, 后脑的头发被人粗暴抓在手上,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不仅会破皮,细小的伤口会崩开来,等发现时, 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痛痒。
操臭死了,至少他妈的冲个澡再来啊
一场快餐服务过后, 罗果背靠墙面捡起地上发皱的零钞, 他指尖冻得通红,把沾了脏污的零钞随意在自己粉色的衬衫上擦两下,才卷好放进了自己的裤袋。
他皮肤白,很适合粉色, 可罗果自己不喜欢粉色,这么穿纯粹是因为工作需要,这一身都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工作服。
早上六点,D城仍沉睡着,罗果的目光掠过狭长的巷口,往外看见朦胧在晨雾里的城市,宽阔的马路上没有行人,甚至连车也很少,两行笔直的仿佛拿直尺比着算着栽种出的工业树一路排开,指向看不见地平线的远方。
白日的D城再没有光怪陆离的灯光,露出它苍白、巨大、一成不变的原形。
朝阳夹在高耸的建筑间缓缓升起,这是罗果一天中最喜欢的十分钟空闲,他会待在工作完的巷口,点一支烟,毫无顾忌地用鄙夷的目光嘲笑这座城市,和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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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你好——我在我脊髓上飞跑(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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