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终于放下了书,无奈地笑了笑,道:我这个侄子懦弱,做事瞻前顾后,少些决断,但这样也好,谨慎总不会有错。他看着仍跪的笔直的少年,道:此事不是你的过失,起来吧。
少年人抿唇,跪在地上不言。
阿照,起来。淮王道。
这话是个明确的命令,名为阿照的少年人起身,站在淮王身侧。
不论我的太子侄儿同季微宁说什么,季微宁是如何选的,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不必急于一时。淮王轻笑道:太子与本王关系并不亲近,他这次愿意听本王的话,本王很高兴。淮王拈起落在黑子中的那枚白子,循循善诱道:阿照,你觉得这枚棋应该下在什么地方?
阿照静静观察半天棋局。
他一直学的都是杀人之术保命之学,与风雅无缘,纵然天资聪明,认认真真地看了会才道:属下不知。
淮王将白子放下。
于是黑子生机尽绝,胜负已分。
淮王语气听起来像是叹息,怜姑娘真是聪明至极。
元簪笔从皇帝那出来天已彻底黑了。
小雪站在不远处屏息凝神地提着宫灯站着,见到元簪笔出来眼睛一亮,无声地叫道:大人。他差点足下一点飞过去,又猛地意识到这是在御驾前,只得故作稳重慢吞吞地移到元簪笔那。
灯下看人,或许是因为不够亮,人都是要好看几分的。
元簪笔面无表情,一如既往,朝小雪点了点头。
小雪就提着灯在他身边。
一路上不少人同他打招呼,都被他如常地回应了。
小雪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盯着元簪笔的脸看了半天,皇帝不愿打扰周边,故只命人找了平坦处扎营休息,道路并不平坦,小坑石子不计其数,饶是小雪轻功绝世,也因为太专注看元簪笔踩到光滑石子,脚下一滑往前欲扑又被他硬生生地转了回来。
元簪笔看他。
小雪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大人。
元簪笔不问他怎么了,因为他知道,少年人等下就回和盘托出,果不其然,小雪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不高兴?
元簪笔脚步不停,反问道:我不高兴?
虽然元簪笔表情和平日没什么差点,但小雪就觉得他半点都不高兴,可马车内一直没什么动静,皇帝似乎一直慢条斯理和颜悦色地同元簪笔说话,他想不出是为什么。
小雪道:难道大人很高兴?他俩大人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元簪笔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融入风中,半点都听不见了,蒙陛下赏识,我自然是,小雪没听见微微凑近了些,只听元簪笔的语气比平时更倦,也更冷,高兴的。
第63章
小雪听他这样说,又如何不明白此事一定同皇帝有关。
他们的皇帝陛下行事如何小雪这么些年在元簪笔身边看得清楚,只是不知道皇帝究竟说了什么,就连安慰都觉得无用。
但元簪笔却并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因为皇帝对他所说的,不可谓不赏识。
皇帝说他是元璁景之子,元簪缨幼弟,名门望族,累世公卿,身份贵不可言。
太子虽然怯懦,但毕竟是朕的嫡子,皇帝轻轻吹了吹茶,朝元簪笔笑道:他这些年行事谨慎,没有大功,亦无大过,朕与皇后故剑情深,更不愿意因此坏了夫妻情分。皇帝对太子的评价甚至说得上温和,全然不似在淮王面前那般无情,这样的言词近乎于推心置腹,元簪笔静静地思索了一息,思索自己要不要配合皇帝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不过最终只颔首。
他心中想的非是皇帝对待宠臣重臣的亲密,而是想起了乔郁。
宫中诸多流言并非全是乔郁的手笔,可大多也与乔大人脱不开干系,他清楚,太子难道不清楚?
况且二人之间还隔着陈秋台的血仇,这事的始作俑者是皇帝,可那又如何?太子之后若要安抚陈氏旧人,送去最大,最和人心意的大礼莫过于乔郁的性命!
陈秋台的错处皇帝随口提起,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静默一瞬,突然道:乔郁倒是聪明的很,就是性子急切了些。他笑盈盈地望着元簪笔,元簪笔甚至能从这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皇帝态度亲近无比,他应当谢恩。
乔相身为百官之首,蒙陛下厚爱,定然聪明无比。元簪笔谨慎回答道。
只是做事冒进,又不考虑结果如何,皇帝说起乔郁的语气竟和说起太子没什么差别,朕以为他年纪渐长自然就稳重了,结果数年毫无变化。
这宠辱不惊的青年将军听到皇帝对乔郁的评价时袖子下的手指暗暗捏紧,片刻后又放开,道:是。
皇帝等他接下来的话,不想元簪笔之后就无言了。
皇帝啼笑皆非,你的性子倒与你兄长一点都不像。
元簪笔垂头,又恭敬又诚恳地说:臣愚钝,比不得兄长。
皇帝打量着面前沉默寡言的臣子,在元簪缨还在时因为他的缘故皇帝也见过元簪笔几次,只记得是个沉稳的孩子,但远远没有现在这样沉默。
皇帝笑了笑,他身边巧舌如簧的聪明人太多了,实在很难见到元簪笔这样三分装傻七分当真同他无话可说的人,便不以为忤,反而道:元卿是牵机侯之子,元琮的幼弟,昔年元雅与太祖皇帝击掌盟誓,约永以为好,这样煊赫的家世,这样累累的战功,朝堂之上如谢相等又都年事已高,日后太子怕是要元卿多上心了。
若元簪笔真是皇帝的心腹宠臣,大概会跪在地上,对皇帝此番言论感动得肝脑涂地,恨不得以死报国,可他不是。
所以他非但不觉感动,反而冷得厉害,冷得手中的茶险些端不住。
元卿。皇帝唤他。
陛下。元簪笔顺势将茶放到桌上,站起来回应。
皇帝却道:还是说,元卿更属意他人?
皇帝这话问的温柔无害,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可这随口一提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元簪笔立时跪下,垂头道:臣不敢。
老三心思太重,皇帝与其说是给元簪笔听,不如说是喃喃自语,三皇子心思深沉,和当年他的没什么区别,恰如镜子一般,看见了三皇子就如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皇帝不喜欢照镜子,自然更不喜欢这个儿子,老五又太没有心思,其他几个年纪太小,主少国疑,且废长立幼贻害无穷,朕可不愿意他日史书中留下这样一笔。
回应他的不过是一片寂静。
太子心软,有些事狠不下心做,也不应由他来做,为臣者要善为储君分忧,皇帝道:元卿,可是?
皇帝只差没有将意思挑明。
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冷得他舌头僵硬,那个简单的回答沉得要命,似乎重逾千斤。
元簪笔道:是。
他答的这样恭顺,让皇帝有些好笑,他不知道是该好笑元簪笔的顺从,还是好笑当日乔郁求娶的无用功。他应该觉得很满意,也应该觉得很得意,因为元簪笔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因为元簪笔足够聪明听话。
但皇帝还是不可避免地烦躁。
当年元簪缨敢冒着他不悦的风险同他据理力争,只因他处事偏颇,被元簪缨一手教养长大的元簪笔却毫无其兄遗风。
皇帝想,乔郁脾气诚然很不如何,但他想投一人所好收买人心实在太容易,他用了这样长的时间,竟让元簪笔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为他说不得?
皇帝看自己跪在地上的臣子,青年人恭顺,是他最想要的样子。
皇帝皱了皱眉,片刻后又顺展开来,道:下去吧。
乔郁抱着猫,百无聊赖地坐在篝火边,一手扒拉着阿璧身上的软毛,一手拿着支小树枝玩火,就连年纪最小的公主也不会如他这样无所事事地坐着逗猫看火。
火光照在乔相身上。
元簪笔见状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觉得身上好像也没有那样冷了。
皇帝此次出宫名义上是为了太皇太后祈福,令太子监国却又放任流言重伤储君,废储之声甚嚣尘上,他冷眼旁观。不加以阻止,究竟是想借此机会废太子呢,还是想看看谁有不臣之心,为太子铺路呢?
那乔郁的种种举动,非但是无用功,且触了皇帝的逆鳞,如此为臣,留之无用,倘若旁人也就罢了,被罢官回家尚算圆满,乔郁这样的,能不能留个全尸还未可知。
与乔郁划清界限或许就是眼下最聪明的法子了,既保全自身,又不会触怒皇帝,还讨了太子的欢心。
乔郁拿出沾着火焰的小树枝,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元簪笔似乎好些年没见他这样笑过了,于是脚步一顿,站在不远处看他。
乔郁察觉到视线,慢悠悠地抬起头,乍见元簪笔,心情上佳,毫无防备地挥了挥小树枝,眼中笑意还未散。
他虽然不知道皇帝叫元簪笔导读何事,不过能见到元簪笔已很高兴。
元簪笔想,这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法子。
元簪笔想,那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课多,晚上码字舍友也睡了不能再用键盘就先更这些。
第64章
元簪笔朝乔郁点头示意,后毫无留恋地转身而去。
两人虽然隔得不远不近,但乔郁大约也看不清元簪笔此刻神情,唯有小雪疑惑非常方才大人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只是不知为何,竟一个字都未说出口。
乔郁将小树枝扔进火中,捧着脸坐在篝火前,朝元簪笔的背影道:元大人。
元簪笔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乔郁的睫毛密且长,在火光下都能于眼窝投下小片阴影,他以一种再随意不过,十五六岁少年郎的姿态对元簪笔道:没事,走吧。
乔郁这样戏弄人,元簪笔早就应该熟悉了,然而小雪却看见,元簪笔的面色越发苍白,他说:好。
小雪担忧道:大人?
元簪笔朝乔郁拱手,转身就走。
小雪匆忙跟上去。
乔郁揉阿璧长毛的手一顿。
皇帝和元簪笔说了什么?
小雪从来没见元簪笔走的这样急过,步伐还是稳的,却比平时快得多,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跟随一样。
待到了帐中眼见元簪笔坐下,小雪方觉松了一口气,担忧道:可要属下为大人找大夫来?
元簪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小雪没懂元簪笔这个眼神的意思,重复了一遍道:可要属下找大夫来?
元簪笔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道:我很像是生病了吗?
小雪已从元簪笔的脸上看不出多少人色了,又停他这样问,一时担忧万分又无言以对,只好道;大人脸色极差。
元簪笔的目光落在小雪拿着的灯上。
小雪不解其意,晃了晃手中还未熄灭的琉璃灯。
琉璃灯光火流转,照在元簪笔脸上就如同火星落在冰雪上一般,仍是白惨惨的,没添上半点血色。
元簪笔道:你说,
小雪洗耳恭听。
乔郁看出来了吗?
小雪愕然道:看出来什他猛地反映过来,不曾想到元簪笔居然问他这样的问题,还惊讶元簪笔问他问题,他家大人什么时候不是心如磐石,哪里流露过今日这样的情绪,大人同姐姐离得远,天又黑成这样,如何看得出来。他跟上自家大人时不忘回头看看,果不其然看见乔郁若有所思地望着元簪笔的背影。
元簪笔的反应若不是离得太近,在谁看来都是正常无比,偏偏乔郁对他了解至极,又心细如发,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与往日不同?
元簪笔听出他的宽慰,按了按胀痛非常的眉心,无可奈何般地笑了起来。
元簪笔说:找个大夫吧,说我受了寒,头疼得厉害。
小雪道:是。
倘若有人问起我的病情,也无需隐瞒,照实说便可。元簪笔站起,拿起案上还未看完的书,我这几日身体不适,谁都不想见。
小雪察觉到元簪笔语气中的微妙,道:姐姐呢?
元簪笔没找到先前读过的页数,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烦躁,他回答:不见。
小雪掩下心中不解,道:属下明白。
元簪笔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轻地喘了一口气,道:若有留书就收下。这里无事,你可先出去。
小雪垂首道:属下告退。
他虽然从小养在元簪笔身边,只是元簪笔心思太重,重到不与任何人说,他能看出元簪笔喜怒,却不明白他为何。
他走出去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家大人正坐在灯下看书,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因为书中内容,还是心中诸事。
他长发一丝不苟地束着,面容清隽秀雅,是再端正不过的大家公子。
元簪笔生得不如乔郁生得那样好,眉眼灼灼生辉,可顶着这张脸处事比乔郁轻易不少,因为很多人都会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是个整日挑弄风月,不谙世事的大少爷,端的是清风朗月,了无心机。
只他的心思,有多少人能知晓呢?
元簪笔枯坐在灯下。
因为他母亲的缘故,元璁景不喜欢他,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元氏望族,也自然养得起一个孩子,于是他就很不受重视地元氏活着,活得同元璁景书房中的一株奇花异草没什么区别,或者说,他还不如那些死物。
元氏上下都知道元璁景不重视他,他又寡言得厉害,被人欺负了也不说,身旁同龄人无一看得起他的出身,相伴少有,戏弄倒是常事,于是他更沉默。
若不是元簪缨
元簪笔拿书的手轻颤,之后又沉稳地,平静地,翻开下一页。
若不是元簪缨,他大概也会活着,在元璁景的大发善心下谋得一个不上不下,不会辱没门庭的官做,无论是元簪缨的变革,还是宁佑十年的宫变,亦或者是而今权倾朝野的乔相,都不会同他有一丁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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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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