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乔郁此人在一块,除了误人子弟,还有什么其他作用?
元簪缨则道:若两厢取舍,性命重而道义轻,倒也不必说是所信奉的道义了。
乔郁小声道:迂腐。
元簪缨朝他一笑,竟也不反驳。
乔郁闷闷地趴在桌上。
元簪缨脾气太好了,好得乔郁借着师长发怒想要回家都不行。
哪怕老师脾气再好,也架不住乔郁的不服管教,可惜元簪缨与前者截然不同,他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否有什么师道尊严,无论乔郁说什么,他都只点头微笑,说得太过火了,他也不过说两句岔开。
他从前以为元簪缨不过善于高谈阔论,后见对方种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举动,也就勉强算心甘情愿地承认,元簪缨确实配得上他所说的虽千万人而吾往矣这句话。
元簪笔闭上眼。
元簪缨重病时消瘦得吓人,笑起来却依稀有几分当年如同月破层云般的谦谦君子的影子,我死了之后,你会随父亲回去,对吧?
元簪笔坐在床边,明知道兄长对他放心不下,却还是缓缓地摇头。
元簪缨咳嗽了一阵,作伪的程度多些,我知道了,你果然不想要兄长死也瞑目。
元簪笔低低道:我不回去,我去老师那。
魏帅那也好。元簪缨点头,其实边疆要比中州好上许多,大漠风景奇绝,我一直想去,但是公务繁忙,一直没什么机会。
待兄长病好了,我同兄长一起去。元簪笔道。
元簪缨笑了笑,又咳了起来。
他当年风姿之盛,令中州多少未嫁女心折?今日却只剩一把病骨支离,用手一碰,仿佛就碎了。
人皆有私心,我也不例外。元簪缨咳得面上泛红,竟也有了几分血色,你若和魏帅去西境,无事,就不要回来。他看着少年人的眼睛,又道:也不要卷入中州事,有前车之鉴在此,我不愿意,你步我的后尘。
他说这话时一直在苦笑。
故友皆去,一手铸就的事业轰然倒塌,他转瞬之间就从了人人艳羡的权臣成了苟延残喘只为活命的小人,元簪缨心中是何想法,元簪笔想都不愿意想。
我原以为我还能救下几个人,现在看来,是我天真。元簪缨,或许正是活着的人,让元簪缨尚有一口气,陛下的心思,实在难猜,我确实无能为力。
元簪笔是他一手带大,他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知道少年人想得是什么,你不必回来,不必为我鸣不平。簪笔,宁佑一案千人皆无辜,唯有我,死不足惜,元簪缨道:是我没有识人之明。
少年元簪笔哪里听得明白他那句平静之下,几乎刻骨的识人之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秋台等如此行事,诬宁佑党人谋反,我明白他的用意,亦清楚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只是,只是,他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元簪笔的手,我绝不想看见你同他们一样。昔日我不满朝中风气,自命清高,朝中多有说我作伪,真心也好,作伪也罢。我不想看见你终年被往事折磨,也不想你学陈秋台谢居谨的手段,唯此。他手凉得吓人。
元簪笔回握了兄长的手,却什么都没说。
他看那人的笑容缓缓消失,最后只道:别做傻事。
元簪缨身上的伤日渐恶化,有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否清醒。
他和元簪笔说了几句话,又睡了过去。
梦中,犹在喃喃自语,你小时候就不爱笑,整日板着脸,我原以为让乔郁同你在一起,你们二人一动一静,恰好互补,现在想想,竟害了两个人。眼泪从元簪缨苍白的脸上滚落,你还问过我什么是君子,我说,
虽千万人而吾往矣。他轻声接道。
不知元簪缨梦中听到了没有。
有天你忿忿扑到我怀中,说做君子太累了,你不想做君子。乔小公子在一旁说那做个小人呗。你气得差点没叫他出去,乔小公子就说你这样的心胸,还能叫君子。
元簪缨又开始发烧,他似乎都有点烧糊涂了。
簪笔,别回来了。他喃喃道。
终其一生,元簪缨确实担得起光明磊落四个字。
只是光明磊落有什么用?
元簪笔拿书的手攥得发青。
不还是,谁都保不住吗!
不还是,连自己都保不住吗!
元簪笔缓缓地吸了口气。
他重重摔下书,书桌上一阵乱抖,听得外面的人奇道:怎么?你生气了?
元簪笔一怔,道:乔相?
乔郁散漫道:正是本相,哎,本相送你的桃子好吃吗?
元簪笔看了一眼一口未动的桃子,还未吃咽了下去,只说出一句,好吃。乔相来我这,有什么事吗?
我看我的夫君难道也需要有事?乔郁理直气壮地问。
元簪笔顿了顿,道;是。
本相来是想告诉你,明日你大概见不到本相,乔郁一笑,笑容艳丽而带着毒,明日本相有大事要做。
元簪笔心道我知道。
他却道:什么事?
乔郁道:你若是提前知道了,那多无趣啊。
元簪笔看不上他这些手段,他早就知道,因此能晚让元簪笔知道,还是晚些时候让他知道。
皇帝已经授意搜查陈府。
他简直,迫不及待。
只是一切太过顺利了,连证据都不必仔细搜集,仿佛有人送上门来。
像是个圈套。
圈套又如何?
要是陈秋台被逼得狗急跳墙,真要谋反才是大好事,连三司会审都不必了,人赃并获,可杀得有理有据。
乔郁隔着门道:元大人,不论本相做什么,你都会娶本相,是吧。
元簪笔走到门口,道:也不全是。
乔郁推开门,笑道:那什么事会让元大人后悔呢?
元簪笔似乎还没缓过神,道:我,我也不知道。
元簪笔难得有这个反应,乔郁忍不住叫他弯腰,凑过去,轻轻地亲了他一下,果不其然看见元簪笔的眼睛都睁大了。
乔郁顺手摸了一下元簪笔的嘴唇,意犹未尽道:若是元大人实在不开怀,本相倒是有个法子,能令元大人忘忧。
元簪笔有些恍惚地望着他。
今日的元簪笔实在不对,他性格冷冽,目光倒是清澈透亮,这样茫然极其少见。
乔郁看得很想让他干脆哭出来,道:巫山云雨,最是忘忧。
元簪笔按了按太阳穴,居高临下道:你身体不好。
乔郁脸上的笑容一僵。
好极了,元簪笔还是那个元簪笔。
元簪笔扶着门框,见乔郁转身,想开口又闭嘴,只垂眸看着地面。
乔郁没等来元簪笔的挽留,十分不满地问:你在想什么?
元簪笔道:没什么。
乔郁转过头,道:你知道本相不喜欢你哪点吗?
元簪笔认真摇头。
本相十分不喜欢你面上失魂落魄却只字不提,乔郁原本只想窥探元簪笔软弱的模样,若能抓住把柄,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他今夜情绪太不对,不对得乔郁说了两句软话,本相很想看元大人的笑话,你却不给本相机会。
元簪笔望着他的背影,无言了片刻。
乔郁等得不耐烦,道:过来。
元簪笔依言过去。
乔郁不满道:低些。
他第一次觉得做轮椅是这么烦人的事情。
元簪笔便半跪在他面前,还未跪稳,便被压在了乔郁怀中。
本相月俸三千两,你记得给钱。乔郁冷冷道。
元簪笔低声说:我好像做错了事。
乔郁第一次听元簪笔这样说话,惊得仿佛被雷劈了。
他本想说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却伸手撩起元簪笔的长发,做错或者没做错,没有好像。
元簪笔受元簪缨影响太深了。
从元簪缨的角度看,这件事他做的罪大恶极,罪不容诛,要是元簪缨泉下有知,一定对他失望至极。
元簪笔道:那便,没错。
乔郁抱了他半天也没感觉到有眼泪掉下来,失望道:既然如此,你发什么疯?
元簪笔闷闷道:多谢。
乔郁在他耳垂边落下一吻,客气了,夫君。
元簪笔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乔郁笑着看他。
你是希望,本相留宿呢,还是要本相回去?
元簪笔深觉今夜自己心绪起伏,将乔郁留在这发生什么并非他本愿,对乔郁更是不公平,于是摇摇头道:我送乔相回去。
乔郁无趣至极。
他为什么会看上这样的人?定然是元簪笔死缠烂打又借着青梅竹马的情意迷惑了他。
若有机会,一定要锯开看看元簪笔胸口中里面究竟是人心,还是木头。
元簪笔将乔郁送回去。
翌日上朝,乔郁果然不在。
大殿巍峨。
元簪笔站在殿上,侧面没有乔郁坐着,倒有些不习惯。
皇帝先表功,果然如元簪笔所说,梅应弦功过相抵,以观后效。
乔郁已经封无可封,加上他不在,亦是轻轻带过。
听到自己名字时,元簪笔跪下,仍有几分漫不经心。
皇帝嘉奖他没听进去几句,却还是叩拜道:臣为陛下之臣,为君分忧乃是理所应当。
皇帝点头,却没有笑。
皇帝示意元簪笔起来,道:陈秋台呢?
太监低声道:陛下,陈相之前告了假,说是染上风寒,头疼欲裂。
这倒是真的。
陈秋台不在,皇帝倒有几分索然,示意太监将方鹤池的供词分发给诸臣。
内容详实,不择手段之令人不愿细看。
上面皆是众臣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却是陈秋台。
供词上,为青州输送甲胄,助叛军谋反的俨然是陈秋台!
谋反与国舅而言,有什么好处?
大殿上一时皆惊。
一人道:陛下,国舅一片赤诚,必是有人构陷!
又有人出来附和,恳请皇帝彻查。
呼声一片。
太子面无人色,跪地道:陛下,其中必有隐情,还请陛下
皇帝道:太子。
他语气不重,却听得太子身上发冷。
这种时候,确实轮不到太子来说话。
元簪笔漠然地看着大殿上群臣各执一词据理力争。
他注意到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仍没有抬头。
皇帝道:乔郁已去陈府,细情如何,不日便会知道。
皇帝说完,殿中更是悚然。
乔郁去陈府能做什么?总不能是请陈秋台喝茶。
皇帝若非笃定陈秋台谋反,怎么会令乔郁去陈府?
淮王弯腰捡起被太子扔到地上的供词,将上面输送甲胄的话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近乎于无声地,叹了口气。
玉珠滚落。
乔郁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其中陈秋台是身份最为显赫的一个。
只是这世家抄起家来也是一片混乱,没什么可取之处。
乔郁弯腰捡起,玉珠摔在地上,周身已裂开大半,他有些可惜,道:当年我也这样玩过。
陈秋台出来时听到这话一震,他怔怔地看着乔郁,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他得到消息时震怒悲伤兼而有之,信还没来得及发出,乔郁便来了。
青州一案是乔郁与元簪笔一手操办,元簪笔偏向世家,今日是谁想要构陷他,简直一目了然。
是谁在乔郁背后,更是清楚。
他以为自己见到乔郁会盛怒,却在看见乔郁时愣在了原地。
年纪轻轻的丞相生得一副极精美的好皮囊,多少人说过他以色侍君是国之佞臣,陈秋台虽不以为然,但对乔郁这个人还是既提防又不屑一顾,他从未细看过乔郁的面容,今日细看却悚然。
乔郁伸手道:陈相,请。
陈秋台静静地了他半天,府邸混乱,不断有女眷与孩童哭泣,他却静得乔郁以为他要疯了,他突然道:乔相,你见过太子吗?
乔郁没想到他死到临头要说的居然是你见过太子吗,一时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于是微笑,当今太子?本相自然是见过的。
陈秋台端详乔相的面容,只轻轻摇头,故太子。
故太子刘宁,与当今皇帝是同母兄弟,比皇帝只大不足一个时辰,两人样貌肖似,性格却截然不同,当年,谁不称赞太子光风霁月为人雅正,谁人不觉国将有此君,乃是万民之幸天下之福?
与心思深沉的皇帝相比,刘宁真是天人般的存在。
既是天人,当有羽化登仙。
这是当年陈秋台劝慰先帝的话。
刘宁病逝后不久,先帝有思过度,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立皇后的另一个儿子做太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
陈秋台好像在看乔郁,又好像透过了乔郁在看什么人,他喃喃道:当年太子来我府上,我管教无方,后院竟有婢女带着幼子在堂前玩闹,听到太子来了,一声不敢出地躲在屏风后面,幼子顽劣,手中的玉珠坠地,滚到了太子脚下。
乔郁有些讶然,微微皱眉看着陈秋台,不知道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着什么疯。
婢女抱着孩子出来请罪,太子说,阳光照进这个男人眼中,他眼中似有眼泪,但终究没有落下来,太子说,无妨,当年本宫也这样玩过。
乔郁无可奈何地笑了,大人,是悲伤过度,神志不清了吗?当今的太子,乃是大人的外甥,不过,今天之后还是不是,或许未可知。
陈秋台猛地一震,这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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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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