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例外是元簪缨。
元家显贵,纵然出了元簪缨这样力图改革之人,也无非是个小错,谁家还有个忤逆长者的不孝子孙呢,因为这过于显要的身世,宁佑党人几乎全灭,元簪缨仍旧全身而退,名姓也并没有刻在碑文上,不过他避世半年之后就因病去世了,青年病逝固然引人惋惜,可他的死确实让很多人都松了口气,亦免去了诸多尴尬。
元簪缨再怎么风姿过人才学惊世,但也没法改变他当年是宁佑一党的事实,故而称赞元簪笔有乃兄遗风,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话。
皇帝再开口时语气竟缓和了不少,元卿,你说呢?
诸多目光落在他脸上,有探究的、有好奇的、有不屑一顾的、还有不怀好意的。
元簪笔视若无睹,沉吟道:既然乔相觉得定品不公,考试如何?
乔郁冷笑道:世家多年传承,内有从小耳濡目染,外有名师大儒教授,元大人的建议真是妙绝,我士人子弟何德何能得元大人一言。他说的尖刻,看得三皇子都忍不住着急。
乔郁树敌还嫌不够,何必不顺着元簪笔给的台阶下去?
但乔郁说的是事实不假。
世家之渊博不必赘述,眼下虽看起来已有腐朽之处,但各家仍有出挑晚辈,元簪笔说考试,无非是让定品看起来更加正大光明罢了。
元簪笔也不怒,反问道:乔相以为应当如何?
乔郁道:臣觉得各地定额更好。
皇帝头疼般地揉了揉额角,道:放肆。全然没了方才的气势,看起来更对两个小孩无可奈何的长辈,定额绝不可能。
谢居谨却道:臣以为考试既能安世族之心,也能让天下士人心服口服,更能选出真正的治国兴邦之才。
有他先开口,其他几位与谢家一派,至少目前看来一派的老臣纷纷道:臣附议。
太子道:只是所考科目及章程还是需细细裁定,臣愿为父皇分忧。
三皇子立刻道:儿臣亦愿尽绵薄之力,他朝太子笑了笑,听闻太子殿下最近因内院之事奔走,他说的内院之事当然是指太子那守不住城断了条腿还连累整个家族的舅舅,臣弟不忍太子殿下太过操劳。
五皇子刘昭只好道:儿臣也愿意。
皇帝烦躁道:眼下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居谨道:陛下早做决断,朝中也好早日安心。
皇帝皱眉,道:那就依元卿所言,章程太子和他顿了顿,老五定吧,若有不懂之事,还要向你们身边这些老臣请教。
三皇子欲言又止,被自己舅舅使了个颜色,只好静默不语。
五皇子没想到这活能落到自己身上,睁大了眼睛,眼见太子道:是,定不负父皇期望。他才缓过神来,跟着接了一句。
皇帝一摆手,定品之事到此为止,散了吧。
乔郁看起来还有话要说,皇帝重复了一遍,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他满脸不甘地闭口,垂首盯着地上有已有裂纹的黑金石板。
皇帝看起来颇想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说完就走,全然不顾余下的大臣们相顾无言。
谢相,太子太傅道:请。
谢居谨同太傅一同出去。
他俩一走,内书房的内大半都跟着走了出去。
三皇子想来看乔郁,却被他舅舅一把拉走,臣有话和殿下说。中年人声音压得低,却掩盖不了其中的恨铁不成钢。
五弟,太子叫住五皇子,既然父皇说你我共同商定考试一事,不如就移步东宫详谈?你我兄弟也许久未聚了。
五皇子刚想道那就叫上三皇兄,奈何他早就没影子了,便只能道: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和太子兄弟和睦一般地出去,不忘余光看向元簪笔。
元簪笔只说了两句话,提了个不痛不痒、杯考试折中谢居谨所说的定品、乔郁所说的定额。
自他说完之后两方争执,元簪笔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因方才太子太傅一句宁佑余孽,致使元簪笔处境也十分尴尬,不少人虽想和这位元家小辈说上两句,但想起他哥哥,终是作罢。
有小太监想扶乔郁起来,乔郁却面满厌恶,拒绝之情不言而喻。
元簪笔听见小太监赔笑着说乔相您也不能一直跪在这,叹了口气,走到了乔郁面前。
五皇子面色一紧。
太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元簪笔伸手去扶乔郁,道:当年乔相能从静室被放出,元大人功不可没。
五皇子道:只是士人世家势同水火,元乔两家更
太子笑道:走吧。
乔郁啪地打掉了元簪笔伸过来的手。
他力道不重,动作不快,似乎根本没想到能打到元簪笔,只是元簪笔没动,任他把自己的手拍掉。
小太监识相地退到一边。
元簪笔又伸手去扶他,再次被乔郁毫不客气地打掉了手。
元簪笔道:乔相,陛下和诸位大人已经走了,乔相不必在这跪着,无人能看见。
乔郁微微扬起下巴,眼角一圈淡淡的红,似乎在元簪笔和刘昭过来之前就哭过一场了,本相喜欢在这,内书房乃陛下书房,自有天子龙气,本相在这跪得很舒服,很意犹未尽。
元簪笔道:凡事过犹不及,乔相就算再喜欢跪着,改日再跪也好。他怕打动不了乔郁,道:细水长流,来日方长。
这话好像在说乔郁以后跪的日子还长着呢。
小太监在元簪笔身后默默捂住了脸。
乔郁不起。
小太监放下手,求救一般地看向元簪笔。
元簪笔第三次伸手去扶,果不其然地被乔郁打掉了。
元簪笔道:乔相,地上太凉了。
元簪笔的眼睛太黑太亮,近了似乎毫无杂质他本身也不是精于算计的人,任何一个人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恐怕都会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何况乔郁本来就是文理取闹。
乔郁扇了扇风,暑热难耐,本相十分喜欢。他低头,专心去数地上有几道裂纹,不想看元簪笔此时倒影着他影子的眼睛。
元簪笔略一思索,故技重施,也不管乔郁到底怎么想,干脆利落地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轮椅上。
乔郁免不得挣扎,可他原本就双腿残疾,又不像元簪笔多年在边境,一切反抗被轻松镇压。
元簪笔按着他的肩膀,道:乔郁和陛下都心满意足,此时除了你我没有外人,乔相不必再故作委屈了。乔郁没听见似的挣扎,元簪笔放柔声音,叫了一声,月中,我们回去吧。
乔郁被元簪笔和软的一声月中砸了个劈头盖脸,欲言又不知欲何言,抬手就抓住了元簪笔的袖子,元簪笔并没有甩开他,任由他抓着,竟平稳地将人推了出去。
元簪笔自回来,哪次叫他不是乔相,乔大人,何时叫过月中,哪怕仅是为了哄他,妥协一次,却让乔郁心中充盈满了诡异的欣喜。
其实这句话里元簪笔说的前半句才该是重中之重,可乔郁现在想不了别的,只剩下一声月中。
乔郁将元簪笔的新官服都攥出了褶子,犹嫌不足,不愿放手。
元簪笔还以为是自己前一句话起作用了,轻轻道:先前,我以为陛下对乔相多有猜忌,眼下看来,是我疏漏了。
此事闹成这样不过是皇帝乔郁联手做局,借题发挥罢了!
要是还像往常一样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各自争执,世家与士人角逐,那么结果不会有分毫变化。
元簪笔道:我刚回中州,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三皇子的人,不属于世家一脉,更不是士人一党,陛下笃定了我定然会为了平息局面说句折中之言,这才是陛下叫我进来的目的所在。
乔郁垂眸不语。
他极少一心一意地想一件事,此时脑子里全是月中月中月中。
元簪笔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不过这仅是我的一个猜测,我更想听乔相怎么说。
乔郁又听见了熟悉的乔相,不满地抬头看他。
元簪笔见他满面怒色,不在殿中更真情实感,关切道:怎么了?
乔郁道: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无事,乔郁淡淡道,怒色顷刻不见,你刚才要问什么?
第14章
乔相与陛下
乔郁哦了一声,道:元大人想问本相与陛下之事,他转头看元簪笔,元大人觉得我为何要告诉大人呢?
元簪笔理解地点点头,道:是我唐突了。
他竟没有再问的意思!
跪虽然是做样子,哭也不是他本意,但乔郁还是觉得今晚元簪笔得意太久,他连刁难的话都想好了,元簪笔居然不问。
他居然不问。
他为什么不问?
乔郁一手压在另一手上面,右手被左手长袖盖得严严实实,元簪笔因此看不见乔郁袖子从凄惨至极变成了死无全尸。
元簪笔观察着乔郁的表情,眨了眨眼道:但我还是很想知道。
乔郁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如先和本相说说,元大人是怎么想的?
陛下显然不愿意放任世家势大,但有宁佑党人案在前,元簪笔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全然忘了宁佑党人中起到了中流砥柱作用的正是他兄长,乔郁手中拉扯的袖子一个承受不住,被刺啦一声扯成两片,他不动声色地攥在手中,扔到硕果仅存的袖子里,陛下不能偏袒士人太过。皇后出身望郡陈氏,太子支持世族,至少在太子还是太子时,他会一直支持世族,贵妃乃寒门之女,贵妃母族荣辱皆系于陛下,与世族毫无干系,三皇子同乔相一党。
闻言,乔郁带笑不笑地勾了勾唇。
五皇子母族乃是武将,家中虽有底蕴,但远不如皇后那般百年世家。
虽不如百年世家,但也是新贵,乔郁颇为刻薄地接话,既不为世家接纳,也拉不下脸同真正的寒门相交。所以刘昭来找你,本相还有些不解。
元簪笔诧异道:五皇子得罪过你?
乔郁面无表情地说:你继续。
因此陛下与乔相一起做了个局。元簪笔道。
乔郁嗤笑,大人太高估本相,也太低估代相他们了,他把代相两个字咬的极重,记仇得一如既往,要是本相和陛下做局,他们岂会半点没有察觉?
察觉应该察觉了。元簪笔道:局面原本不必那么难看,乔相一句冢中枯骨可真是戳中了太傅的痛处,太子太傅出身名门学养深厚,但儿子实在不济,仰仗祖宗荫封才做得四品官职,又为了一歌妓同人争风吃醋,将人打残,对方也是世家出身,闹到陛下那才得以平息,太傅为此气得半月不朝,太傅才会在陛下面前那般失态。
乔郁一边扯袖子玩一边漫不经心道:太傅年纪大了,老人家嘛,早早乞骸骨回乡养老,儿孙承欢膝下不好吗?
元簪笔看得出,乔郁在殿上和皇帝两人演天衣无缝,但这句宁佑党人余孽又何尝没戳到他心底去?
为国效命,却祸及满门,死后毁誉,尽背污名,乔郁作为活着的人被关押折磨多年,身体毁了大半,还要看故人亲友灵台受辱,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连太傅都气得风度全无,代相当然也不好说本相有失体统,乔郁哼笑,满腹算计的老狐狸。他拽着袖子,好像拽狐狸尾巴,陛下刻意问你,就是知道你在元家不受重视差点脱口而出,可他偏偏又想起十几年前元簪笔听见旁人没有爹娘才养在兄长身边时扭头就走,一句话都不辩解只脸色泛白,眼圈发红的样子,猛地收口,他暗恼将这种连元簪笔自己都不不记得的小事记得清清楚楚,与魏帅走得近,与世家反而疏远,你哪边都不会偏袒。果不其然,你说了个聊胜于无的考试。
元簪笔道:考试科目可大做文章。他顿了顿,乔相先前说定额,是清楚不论乔相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同意。
乔郁一笑。
二人一路聊到宫门口,外面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马车。
元簪笔把乔郁推到寒潭面前,自以为功德圆满,却被乔郁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袖子。
元簪笔一时失语,怎么不几年没深交,乔郁拉人袖子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
乔郁用的是右手,元簪笔一低头就看见了乔郁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袖口。
若是被旁人看见,恐怕就能知道为何乔相的官服每日都是新的了扯成这样,纵然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乔郁一眼就看出元簪笔想笑。
乔郁晃了晃元簪笔的袖子,恶狠狠地说:想笑就笑吧,别忍着。
元簪笔摇头道:我不想笑,乔相这是做什么?看他袖子还在心生妒忌,想一并扯了吗?
乔郁道:你问完就没话和本相说了?
元簪笔眨眼道:我是想的,只是马上就要与乔相分道扬镳,再多想说的话也没有时间说。
乔郁朝他勾了勾手指。
元簪笔弯腰,凑到他面前。
乔郁伸出二指,直直朝元簪笔眼睛看去,后者对着眼前放大的手指仅快速地眨了下眼睛,还没合上就被卡住了眼皮,你还有什么话都说了吧,本相可以自欺欺人。
元簪笔苦笑道:乔相。
乔郁感受到手指下元簪笔在试图眨眼,笑容愈冷。
既然和本相还有话说,不如和本相一并回去。他道:寒潭,去告诉元大人的车架不必等他,元大人要和本相一叙。
元簪笔道:等
尽职尽责的寒潭已经走了。
小雪已去兰院了吧,乔郁道:正好你和本相一起去看看他,本相怎么说也算得上他兄长。他哭了一会儿,眼睛有些红肿,因而显得十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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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照破山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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