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猛地安静下来。
挂钟秒针嚓嚓嚓地走动。
奚野和奚辰对视着喘气,仿佛刚刚说的话每个字都有千斤重,轰隆巨响着有如实质砸在对方身上,每个人都遍体鳞伤,却掏空了自己身体里仅存的力气。
奚辰身子晃了晃,脸色白如纸张,他扶着旁边的沙发靠背,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像是胡桃般皱缩成一团,咳得那样剧烈,以至于咳出了泪。
季言礼急忙上去扶他,轻轻帮他拍着背,两眼湿润,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奚辰咳嗽渐息,抬手示意季言礼可以放开他,缓缓打开自己拎着的黑色皮包,从中抽出了一个白色的文件夹,颤抖地递给奚野。
你看看这个。
凭什么?
这是这是你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奚野脸色猛地一变,快步冲上来一把夺过了文件夹,三下五除二打开,里面掉落出枯干的白色木槿花瓣,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奚野抽出了一个信封,信封没有封口,只有表面写着奚辰亲启,字体微微倾斜,淡蓝清秀。
是杜槿的字迹。
奚野的动作突然变得小心谨慎,他缓缓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白色的信纸,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平整如初,里面是一行行工整纤细的字迹。
奚辰: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奚野双手捧着信,剧烈颤抖,能徒手掰断钢铁的手此时竟然端不住一张薄薄的信纸。
奚辰: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看到这封信,如果你看到了,说明我死于意外,那么我希望这个意外不是你,如果不幸是你,那么我希望你可以为了我和阿野,好好活下去。
今天晚上我们又聊到你的病,虽然我们做了太多太多的备案,但阿野七岁的时候还是撞见了一次,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可见意外还是、也总是会发生的。
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一直害怕自己,害怕有一天会失手杀了我,为此你经常半夜惊醒,夜夜噩梦。我一直劝你不要怕,不是因为我能未卜先知地笃定未来,而是因为就算命运真无情至此,我也无怨无悔。
奚辰,我爱你,爱到就算死在你手里,也能笑着说没关系。
我们恋爱的时候,你就总是把自己的病提在嘴上,把自己描述成狼人,仿佛想吓走我,那个时候的你纠结得痛苦,又纠结得可爱。
我依然选择嫁给你,在嫁给你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是我做的决定,所以我不后悔。就算是天崩地裂,我们是夫妻,也应该一起承担,如果你变成我最终的归宿,那不是你的错,因为做选择的是我而不是你。
奚辰,我从未害怕你,也从未害怕死亡。无论过程多么痛苦,我都不曾有一刻不爱你。
好好照顾阿野,等到他成年,告诉他妈妈永远爱他,再和他说对不起,很抱歉妈妈没能看到那一天。
阿野,如果有一天你读到这里,请不要生爸爸的气,错的不是他,是意外,但也请不要憎恶怨艾,因为你就是我生命里最美丽的意外。
要记住,我们三个人的爱,比命运温柔,比岁月漫长,比死亡强大。
杜槿
7月30日深夜,于床前
奚野读了很久,读到再无可读,冥冥中悠久渺远的钟声在高处敲响,将横亘五年的帷幕缓缓拉开。
他终于记起那时杜槿的神情,仿佛回忆的窗户猛地推开,记忆的洪流轰然涌入。
他挣扎地在冰冷的地板上爬向妈妈,血污其实没有完全蒙蔽他的眼睛,他在朦胧中看见了杜槿的脸,白皙的面容披着霞光,像是金色的面纱,唇角上扬的笑容,如同沐浴在羊水和血腥味和撞见空气的哭声中多年前混沌初开的一瞥,温柔释然,圣洁纯净,美得像是没有羽翼的天使。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明白那个笑容,所以将它从记忆中抹除,他理解不了,痛就是痛,血就是血,死亡就是死亡,那一刻他看见的是地狱一样的景象,而杜槿眼里却是截然相反,是尘埃落定,是向死而生,是他无法理解的理解,是他无法原谅的原谅。
后面附有一张短短的纸条,那纸条扑棱棱旋转着飘落,像一只柔软的白鸽,缓缓落在奚野的手心。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新约哥林多前书》第13章
第90章
奚野在看遗书的时候,奚辰一直闭着眼睛,神色痛苦,仿佛在读信的不止是奚野,他也被迫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季言礼默默搀扶着奚辰,担忧地凝视着奚野。奚野一直低着头,没有修剪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站在壁灯前,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光源,整张脸都隐没在暗处,只有发梢透着暗金色的光。
奚野读完,身子几不可见地晃了一下,靠在墙上:什么意思?你就一直把这封信留着,一直留到今天,瞒着我,等着有朝一日拿出来当你的杀手锏么?!
不是的,奚辰缓缓睁开眼,沙哑道,我原本打算在你成年的那天给你看,你妈妈在信里也是这么要求的
奚野冷笑道:你以为我看了信,就要感动地声泪俱下,给你跪下认错?你以为我会因为她说的话就原谅你?你做梦,奚辰,我不会的。
我没有希望你原谅我。奚辰静静道,事到如今他反而像放下了一切,透露出一种身在谷底的淡然,能原谅我的人已经死了。我只是想完成她写在信里的嘱托,我活着,活到你长大。她说的每件事我都要完成,仅此而已。我原本打算在成年礼上把信给你,但如果你继续一意孤行,以后我未必还能见得到你。
事到如今你想感动谁?感动自己吗?她人都已经死了,你做什么和她有关系么?有意义么?
奚辰的身子又是狠狠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沙发,手背的皮竟然像老人一样皱缩,紧紧贴在干枯的青筋上,还覆盖着灰褐色的老年斑。
我死了以后,如果能见到她一面,我想跟她说,你写在信里的事情我都完成了。说这句话的权力,我想我还是有的。奚辰顿了顿,竟然笑了笑,其他的我也没资格说了,我也没理由见她了,我就想把她说的事情都做到,然后去告诉她。我就只有这么一件想做的事。
奚野微微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厌恶地皱眉:你疯了么
满口胡说一些死后的事情,神神鬼鬼无稽之谈,人死如灯灭,哪还有什么最后一面。
奚辰的嘴唇剧烈颤抖着,他的老态愈发明显了,Alpha的衰老本来应该偏慢,尤其是顶级Alpha,可他在区区四十出头的年纪,竟然老得像是六七十岁,雪白的发根遮掩不住地从染黑的发丝中渗透出来。
季言礼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现在的只是奚辰的外壳,而他的内在很多年前就枯死了,风干了,他说的每句话和每一个假笑,都在空洞的身躯里发出悔恨的回音。
我不是没有办法我五年前卖掉了和医疗无关的产业,我组建了全世界一流的科研团队,迄今为止登录在案的超感症患者,全球一共有732个,大多数都已经因为故意杀人罪被终身□□或是处以死刑,剩下的要么用权力给自己找了隐居避世的场所,从此再不外出,消失在所有能接触到的资料上,要么在A管所常年的过量用药中,变成了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奚辰缓缓道。
他打开手里一直拎着的皮包,从中取出一个银白色的密封金属箱,指纹验证后小心启开,打开的瞬间,白色的烟雾呲的一声从中溢出。
里面用金属缓冲支架固定着两瓶药剂,呈现出透明的钴蓝色,像是高原冰川中卧着的冰湖,药剂瓶上贴着代号为hibiscus的标签。
奚辰继续道:我们做了大量的实验,最终效果并不是非常理想,和身体排斥反应很大,可能会出现类似于过敏的症状,还会引起原因不明的神经痛。但除此以外,一支药剂H的作用大约相当于八支镇定剂,且没有镇定剂的上瘾性、麻痹神经、和对肝肾的不可逆的损伤。
奚野神色微微松动了,他盯着药剂瓶看了一会,又问:你知道我的身体和普通A是不一样的。对其他人有用未必对我有用。
我知道。奚辰合上箱子,仔细扣好,然后转过身。
他扯下领子,反手撕掉了贴在后颈的阻隔贴。
昏黄的灯光下,他后颈赫然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反复淤青和流血又反复愈合造成的畸形瘢痕可怖地蔓延开,像一块狰狞凸起的异形伏在皮下,腺体肿大到几乎遮不住,所以即便是夏天他也将领子拉得很高。
我知道。奚辰低声道,但我们很像,你身上有我的基因我是你的直系亲属。我试过了,很多次不是完全有用,但是比没有要好。
他做了实验室的唯一白鼠。
奚辰没有办法找到其他易感症患者做人体试验,所以用了自己。他注射了太多未成熟的试剂,将他的身体破坏得千疮百孔,让他剧烈地失调,急速地苍老,短短五年从风华正茂的顶级Alpha,变成了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有时团队里的医生都不忍心对着他脆弱的腺体下手,奚辰就夺过针管,抬手用力,宛如凿子敲击冰面般狠狠凿进后颈,他推针管的神情那样颓丧,仿佛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医生拿着表格询问痛感的时候,才会淡淡说八到九级。
医生看着他毫无波动的脸诧异问奚先生,十级痛大约是分娩痛,您确定现在是奚辰低头掐着眉心,说我确定,放射性从后颈到全身,状似电击火燎。
医生发现他不在开玩笑,立刻慌了,丢下记录表,给他注射吗啡止痛,但奚辰颤抖地抬手按住他,低声说不着急,我想多疼一会,那样我会感觉好受一点。
那天团队背着他,暗中联系了当时恰好赴国访问的世界权威的心理医生,初次诊断结果就是重度抑郁,但后来奚辰屡次爽约,他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儿子讨厌心理治疗了,因为没有用,你们放心,我不会死的,我的事还没做完。
奚辰伸出手,将箱子递到奚野面前:你现在愿意跟我谈了么,还有八个小时调查局的人就会来,就算你真的想放弃,也要等试过以后再说。
奚野接过箱子,突然说:我记得你给自己准备过plan B。
奚辰愣了一下,点点头。
季言礼迷茫地看着父子间的暗语,不明白所谓planB是什么。
奚野说:我希望它现在还能用,因为,他瞥了一眼手里拎着的,轻飘飘的箱子,我不相信你做出来的东西。
核对说辞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他们不得不将网上流传的所有资料,甚至包括贴吧里的造谣、晃动的视频、甚至模糊的偷拍全部整理过目,他们的说辞不能与物证相违背,也不能和当场大多数目击者的记忆有矛盾。
因为阻隔剂的白雾遮挡了视线,那部分保持奚野和季言礼口径一致即可,在暴雨中的部分则另说,至于奚野是如何从仓库里逃出来的
奚野说:我没有逃出来。
季言礼补充道:我的确看到锁没有破坏的痕迹,而且我到现场的时候,门窗都是完好关闭的,此外,我也相信奚野。
他转头看向奚野,奚野只低眼看着桌面,仿佛没听见。
他们三个坐在长桌前,奚野偶尔说话,却只对奚辰说话,季言礼偶尔提问,也只有奚辰会回答。
好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横亘在奚野和季言礼面前,季言礼这才意识到,奚野口中的分手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件事我们可以解释,但是解释没有意义,因为不能自圆其说,他们只会觉得奚野不愿意承担责任和面对过失,奚辰敲了敲桌面,更何况,按照季家教的说法,那门是其他人从外面打开的你有看到是谁开的门吗?
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
奚辰说:门锁老化,你自己逃出来的。在这个问题上狡辩没有用,我们不能一开始就破坏自己的信誉。
季言礼张了张嘴,想打断奚辰,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奚野被扣上他没做的事?凭什么就为了别人的偏见要自毁清白?
他刚要开口,脑子里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
当时喊出仓库这两个字的是拎着枪的江启锋。瘸着腿也要领路把奚野送进仓库的也是江启锋。而仓库的钥匙恰恰有一个备份在学生会主|席手上。
是江启锋开的门!
他明知道奚野在危险的易感期中,故意将门打开,露出黑暗中一个明亮的光缝,奚野自然会循着本能推门而出,因此不费吹灰之力,他就罪加一等,而且百口莫辩!
季言礼的怒火烧得从未有过的剧烈,他只可恨没有证据,当时地震,体育馆开启了备用发电机组,除了必要的用电以外,监控自然是关闭的。
季家教你有话要说?
季言礼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没有。
对完说辞以后,他们又将家里从里到外都收拾了一遍,凡是有暴力倾向的东西,甚至拳击手套和沙包,统统都要在凌晨运走,至于反常的大批量镇定剂和针管更是如此。
奚野屡次要赶季言礼走,季言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装作听不见,硬是留到了第二天凌晨,里里外外和奚辰一起,事无巨细地把家里整了一遍,奚野每个关在家里的易感期都会控制不住地破坏,现在连打碎的花瓶渣子、撕碎的屏风、扯烂的沙发套都要收走。
事情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四点。奚野压抑着怒气瞪着季言礼,季言礼一抬头才看到几乎泛白的天空。
季家教,你真的要休息了。奚辰说,扶着腰站起身,而且差不多都整理完了,一会儿我会叫人来拖走你要不去楼上休息?或者我送你回家。
季言礼说:我回家吧。
奚辰坚持亲自开车送他,季言礼推脱不了,只好抱着书包坐在副驾驶,扣上安全带,陷入柔软的真皮靠背中,这才感到疲倦袭来,眼皮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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