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枫扣上衬衫的扣子，阳光在房间内形成一片通透光亮的区域，苏栗正好被巨大的光斑包裹着。
    晒得男孩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伸懒腰的两条白胳膊。
    江言枫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晃了晃苏栗，男孩像个大虫子一样蠕动：有事么？
    江言枫说：会议室可能不是很大，我虽然帮你要到了入场券，但不一定有位置了。
    苏栗海裹着被子，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以站着呀。
    那我走了。
    苏栗觉得今天早上江言枫有点啰嗦，不过他刚睡醒，懒得怼。
    报告厅。
    苏栗拿着入场券，发现前排已经坐满人了，他只能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过道上还有扛着摄像机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第一排是评委席，墨绿色的桌布上摆放着鲜花，话筒和矿泉水，后排是各个学校的参赛队伍，选手们基本穿着正装。
    苏栗对着座次分布图，云城理工B区第四排。可是他的位置太靠后了，只能看见前方一片黑色的后脑勺，没办法找到具体的位置，在人群中找到项云坤就更难了。
    他来上海看比赛的事，还没有告诉项云坤。
    不急，等比赛结束再说吧，现在项哥肯定在争分夺秒地准备答辩。
    各个队伍的出场顺序在大屏幕上公示，项云坤的队伍是十五号，不上不下的位置，苏栗在心中默默加油。
    一号队伍项目展示时间，五分钟。
    苏栗对这些内容没什么兴趣，也听不太懂，反正他只为了看一个人。
    第一个上场答辩的同学有点紧张，五分钟结束了还没有陈述完，但是时间不等人，她只好抱歉地笑笑，然后是三分钟的专家提问环节。
    想起江言枫还鼓励他参加竞赛，苏栗觉得自己站在上面就很紧张了，更不要说流利地陈述整个项目，还要面对专家们的提问。
    苏栗没听到江言枫的提问，可能是没看上这个课题吧。他观察到评委席有八个人，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要提问，大概是评委对课题有想法才会问问题。
    有五六支队伍陈述了，苏栗也没等到江言枫吱一声，心里吐槽：这个评委当的太水了，扣钱扣钱。
    到了十号队伍展示完毕，江言枫终于开了金口。
    他清澈的声音经过麦克风扩散到整个报告厅，苏栗想到了一个成语玉石之声。他对着选手提问的时候，节奏掌握的恰到好处，温和又不失郑重，选手也很放松，洋洋洒洒地说了很多，比刚才个人陈述时的状态还要好。
    十一号，十二号，快到了，苏栗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可苏栗不知道，他的丈夫，评委席上的江言枫，也和他一样，紧张地数着号码，但不同的是，苏栗盼着前十四个队伍快一些结束，江言枫却希望时间慢一些。
    十五号，云城理工大学该来的总会来。
    要看见男神了！苏栗的心砰砰的跳，摄影师好像跟他过不去一样，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视线，苏栗左右摇摆，摄影师也晃来晃去地找角度。
    苏栗无奈，只好站起来，反正他在最后一排，不会挡到任何人。
    各位评委，各位同学，上午好，我是来自云城理工大学食品学院的苗彭
    和初见那天一样，苗彭扎马尾化淡妆，只是那次苗彭的额前有几跟很少女感的碎发，今天全都束起来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的形象很好，落落大方，急缓有致的演讲也让观众暗暗称赞，再配上得体的肢体语言，播音员一样的腔调，一下子就把其他选手比了下去。
    苏栗有种跌落的感觉，尽管他实际上没发生任何位移。
    他被项云坤迷得智商都下降了，想想也合理，队长是苗彭，当然要由她来做陈述。
    此时他只有淡淡的失望，可苗彭接下来的话，像一把重锤，落在苏栗的头顶，把他钉在沼泽之中。
    我们的研究项目是逆转录法检测食品中的大肠杆菌。
    江言枫的神色冷了下来，他知道苏栗就在身后的某个位置，他迫切地想见到小朋友，可是身为评委，他现在只能关注选手的陈述。
    可是这位队长陈述的内容，他再熟悉不过，甚至可以背下来，PPT上展示的电泳图，是他一张一张给苏栗分析过的。
    五分钟结束了，苗彭完成了一场近乎完美的演讲。
    请各位老师提问。苗彭露出自信的微笑，似乎胜券在握。
    第28章 要老公抱抱
    江言枫盯着女生，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一处漏洞，却发现脸皮厚的人是刀枪不入的。
    其他几位评委还在思考，没有人点评提问，江言枫身边的一位教授看了看他，眼镜片反着光，显得他眼神更加锐利，好像在说：你话最少，这次该你了
    江言枫：
    那教授把话筒递给了江言枫。
    还能这样的！
    江言枫被赶鸭子上架，拿起了话筒，苗彭等待他的提问。
    苏栗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冰冷漠然，带着尖锐的棱角，不会动不会说话。
    江言枫感觉剩下的时间越来越煎熬，他开始分心，没有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学术上。
    他想起苏栗问他问题时小动物一样的眼神，那个眼神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能力。
    面对苗彭期待的眼神，江言枫抬起头，目光凛然，看的苗彭愣了愣，不过女生很快就恢复如常。
    评委老师有什么问题吗？苗彭莞尔一笑。
    整个实验他再熟悉不过，还需要问一个小偷吗？
    江言枫言语漠然，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苗彭微怔，这个评委老师看起来这么不要应付，没想到却防水了，她落落大方地回答了问题。
    江言枫也不再追问，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苏栗。
    如果不是挪用了别人的成果，这的确试一次完美的答辩，文字材料的质量都很高，
    那是自己亲手改过的，质量能不高吗！
    最后项云坤和苗彭的队伍获得了一等奖，两个人共同举着奖状，和带队的老师，几位专家一起合影。
    一位教授还想拉着他一起上台，江言枫拒绝了，离开了会议室。
    观众开始离席，视线所及是攒动的人影，他根本找不到苏栗。
    他只好先发了条微信，让苏栗不要乱跑，乖乖在酒店等他。
    苏栗一直没有回复他，决赛已结束江言枫就急匆匆地回到酒店，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给苏栗打电话，苏栗没有接，一连打了个好几个都是。
    心里空空的，是丢掉东西的感觉。上海这么大，他怎么去找一个逃跑的孩子。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打通了苏栗的手机，他惊喜地叫道：苏栗！
    他听见那边很喧闹，苏栗好久都没有说话。
    苏栗，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我们现在就回学校。
    他听见了嚼东西的声音，饿了还知道觅食，江言枫悬着的心落下来。
    我也不知道在哪。因为嘴巴里有东西，苏栗的声音有点含糊，我这里有个小袁生煎，还有357路公交，对面是工商银行。
    好，你可以给我发个定位。
    苏栗像个灵活地小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怀里还抱着一个牛皮纸袋。
    是糖炒栗子。苏栗边走边剥栗子，一口吞一个。
    这是个商业步行街，四周没有机动车，但其他代步工具五花八门，共享单车，滑板，小电驴。
    周围是一些饰品摊，小吃摊，苏栗左看看右看看，手里又多了一杯木瓜汁，一串土豆塔，一带梨膏糖。
    江言枫跟在他后面，只想看看贪吃的小孩还能买多少东西。
    苏栗连雪花膏都不放过，他驻足在一家上海女人香膏店，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苏栗。江言枫快步追上他。
    苏栗回头，看到江言枫前额的头发有点乱，他突然又把手里的食物全都丢掉去讨一个拥抱的冲动。
    但是，食物是无罪的，他咬了一口土豆塔。
    还要逛吗？江言枫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接过了梨膏糖和糖炒栗子，苏栗解放了双手，可以一边吃土豆塔一边喝木瓜汁了。
    苏栗剥了小半袋的栗子，手上全是黏糊糊的焦糖，一不小心碰到男人的衬衫上，留下一个丑陋的痕迹。
    对不起，我忘了。苏栗张开食指，糖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江言枫掏出湿巾帮他擦了擦手，连指缝里的污渍都给他擦干净，苏栗不好意思地抽回手，自己擦。
    江言枫想了想，开口道：你男神得了一等奖。
    苏栗很冷漠：论文都是你帮忙改的，不得一等奖就是你没本事了。
    江言枫一时无言。
    苏栗说：我们回家吧。
    好。
    回到了熟悉的城市，苏栗终于绷不住了，他嘴巴一撇，钻进了男人的怀里。
    胸前猝不及防多了一个温热的身体，江言枫呆住了，半晌，才打开双臂搂住了苏栗。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一个项云坤人设崩了，苏栗就回归家庭爱上自己了，他现在只不过需要一个依靠而已。
    而他，恰好能提供一个拥抱。
    要不是感觉到眼泪浸透了衬衫，和肌肤黏连在一起，他都不知道苏栗哭了。
    苏栗像个鸵鸟，把脑袋埋起来，声音细细的，颤颤的：原来我真是个打工仔。
    江言枫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道说什么，便笨拙地用肢体动作来安慰。
    苏栗吸了吸鼻子，委屈死了：不，我是打工皇帝。
    江言枫：
    苏栗擦擦眼睛，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一丝晶莹。
    他已经伤心过了，现在更多的是生气。
    他喜欢过项云坤，喜欢他的活力，他的明亮，把他奉为男神，不吝啬用最美好的字眼来形容他。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恶心，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成果，凭什么成了别人的荣誉。
    他感觉自己比王者荣耀里的辅助都惨，辅助就算打工卖命还能拥有姓名，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苏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江言枫：遇人不淑，你也别难过了，你可能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苏栗又忍不住掉眼泪了：怎么会有这种人！我祝他科科五十九！
    江言枫对于感情方面的知识十分匮乏，硬是把话题扯到学习上来，人总得向前看的嘛。
    苏栗，所以你还要继续在这个实验室吗？如果你喜欢年轻一点的老师，那我推荐胡老师，他是德国留学的
    苏栗捂住他的嘴：能不能先不说这个。
    江言枫急了：难道你还想留下？你这个课题真的没什么研究价值了。
    你不会还念着旧情吧。你还喜欢他？
    苏栗瞅他一眼：怎么会！
    他又不是贱受，当断则断。
    他喜欢了项云坤半年多，可对这个人失望只需要一天。
    比起看透一个项云坤，他更难过的是失去了暗恋已久的对象，下一次心动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江言枫就担心苏栗放不下：我觉得剽窃学术成果可耻，他身为一个学长利用你，更可耻。
    苏栗有点累，声音很小：我知道。我还想着有一天能和他一起站在领奖台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到了，身边的人也不是我。
    苏栗的眼睛还湿漉漉的，看得他心里疼了一下。
    江言枫不会安慰人，言多必失，他便静静地当一个听众。
    苏栗问：你读书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第29章 老狐狸小狐狸
    苏栗问：你读书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江言枫愣了一下，说：我没有，我大一就去学院的官网上看每个老师的研究方向，然后选择了我喜欢的，我会直接跟老师交流我的想法，如果想参加比赛，我会自己当队长。
    这个年纪的男人回忆起二十岁出头的事情，没有意气风发，更多的是一种成熟内敛。
    苏栗有些挫败：算啦，你是老狐狸了，谁能算计过你。
    江言枫失笑：这不是算计的问题，苏栗，你是被你喜欢的人蒙蔽了，失去了判断能力。
    苏栗突然抬起头，从颓废悲伤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
    像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
    和苏栗相处久了，江言枫也成了读栗机了。
    他下意识地问：你要做什么？
    苏栗非常乖顺地说：江言枫，我听你的，我回去就换个导师，不过我也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方向，但是我想跟一个年轻的老师做实验。
    江言枫心中明朗起来，有一种自家孩子终于开窍的感觉。
    他忍不住摸了摸苏栗的脑袋：在高铁上跟你说。
    两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并肩走在上海的黄昏里。
    周五晚上是学生会会长的生日，大家准备开一个日租房派对。
    苏栗在派对上见到了项云坤，项云坤今天特意打理过自己，穿的特别绅士，头发用发胶固定了一下，有种大人模样。
    他把苗彭也带来了，一般来说，学生会的主席或者部长生日，大都是内部人员开个派对庆祝一下。苗彭又不是学生会的，凭什么也来。
    苏栗暗中观察。
    苗彭穿了一身米色的收腰长裙，和其他咋咋呼呼玩在一起的同学不一样，她像是来参加晚宴的富贵小姐，是人群的焦点，钻石般的存在。
    只要是跟项云坤打招呼的，都顺带来一句苗姐好，很自然，好像苗彭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大家都默认苗彭是家属了。
    苏栗有意地避开项云坤，可项云坤看到他了，苏栗不得不和对方打了个不冷不热的招呼。
    苏栗，吃布丁吗？
    苏栗，待会儿跟我一起玩狼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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