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谭阵仍然看着盛野,直到打光板撤掉,片场七嘴八舌的喧闹声回来,他才移开了视线,这个抽离的动作,他做起来越来越难了。
后面接着的一场是严飞推着轮椅带孔星河去吃午饭,他本想带孔星河去街对面的KFC,孔星河回头说:哎呀别吃油炸食品了,不健康,我们去吃小面吧!
谭阵低头看着开朗地冲他笑的盛野,脑子里一瞬好像失去了表演的概念,他只是在心底感慨:他的弟弟真的很体贴,体贴到让人心疼。
然后下一秒,就听见介平安喊了卡,这一条就这样稀里糊涂过掉了。
***
高考结束,孔星河在填写志愿时犯了难,他考师范院校只是冲着学费便宜和补贴去的,可现在自己双腿残疾,显然他未来是不可能从事老师这个行业的。
严飞鼓励他:别想这么多,你想去哪所学校就去哪所学校,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他说,坐着轮椅就不能为人师表了吗?
说这句话时的严飞是真的酷,盛野心想,难怪孔星河一下就想通了。而且他觉得酷的不只是严飞,还有谭阵,谭阵拍这部戏,似乎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变得更酷,更严飞,他身上原本忧郁的颜色,那种与生俱来的深蓝色的气质,被属于严飞的黑色冲淡了。
不过盛野始终固执地觉得,谭阵身上本来就有许多和严飞一脉相承的地方,譬如他们都是不为外界所动,能勇敢坚持自我的人,再譬如他们都是骨子里很温柔的人。不然介叔也不会找谭阵来演这个富有挑战性的男主角,不然谭阵也不会不顾经纪人的反对,愿意接下这部吃力不讨好的片子。
暑假里某天,严飞照例早起出门去送外卖,孔星河在家滑着轮椅打扫屋子,他现在坐在轮椅上做这些家务已经很熟练了,就是打扫起来很耗时间,但反正他也没别的事可做。他甚至对着网上的菜谱学会了做菜,厨房的灶台对他来说有点高,做好一顿饭菜后时常手臂酸得抬不起来,不过看着严飞吃着自己做的饭菜,会让他很有成就感,那点儿酸痛也算不上什么了。他甚至拜托严飞回来时买一口锅,再买只煲汤的罐子,厨房的配置太简单了。
严飞隔天给他带回来一只平底锅,孔星河看了哭笑不得,大小也就刚够摊个蛋饼,严飞还说我特意挑了小点儿的轻点儿的,你试试看。孔星河就说不出话来了,想行吧,小点儿就小点儿,小点儿我也要把我哥喂得壮壮的!
那时盛野拿着那只平底锅翻来翻去地端详,不知在想什么想到自己发笑的样子,让镜头这边的导演们也都跟着看笑了。
对盛野来说,这一场戏里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谭阵吃着的那一桌拿手好菜并不真的是自己做的,成就感来得挺虚的,他还得在摄影机前问谭阵:哥,味道怎么样?谭阵还得夸他:挺好的,看不出来啊。
那一场拍完后,盛野有点在意地问谭阵:外卖是我点的,味道怎么样啊?
谭阵皱眉,说:太咸了,以后别点这家了。
然后他们两个都笑了。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很想亲手做一顿饭菜,这应该是孔星河人生中第一次,感到自己能确实地为哥哥做点儿什么。这样的一场戏,不该如此敷衍。可要不然呢,这毕竟是拍戏,他不可能真的去经历孔星河经历的一切。
此时此刻盛野滑着轮椅在屋子里扫地擦桌,他把桌上的电脑打开,放了首歌,不大的房子里回旋着LOTUS的《自由》,很澎湃,很给力,特别适合干活儿时听。
这时门忽然开了,他回头,看到去而复返的严飞有点诧异:怎么又回来了?
严飞站在玄关,手上捏着一只大信封,封口已经被拆开了,和信封一同拿在手里的还有一个红色烫金封皮的外壳,他看着孔星河,喘了口气,沉声说:你考上了。
孔星河也看着他,缓缓张大了嘴。
严飞下楼时收到邮政送来的录取通知书,没忍住当场就撕开看了。他喘息着,对孔星河说:是第一志愿,南方师范大学。
盛野不知道是被什么感染了,谭阵并没有下楼撞见快递员送来通知书,但怎么看他都像是真的狂奔上楼的,他起伏的胸口、低沉的喘息,让那个缺失的镜头被补齐了,盛野心里怦的一响,他回忆起自己通过CTR电影学院面试那一天,那天没有人为他庆祝,但他在CTR的名人墙前找到了谭阵,激动地和他合了影。
他高兴得嚎了一嗓子:哥!我考上了!!
我考上了,谭阵哥!我考上你的学校了!
那一天只能在心里对谭阵说的话,竟然在这一天对着真人说出来了。
他感动得有些热泪盈眶,两只手激动地按在轮椅的滚轮上,严飞见状一个箭步迈过去,俯身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仍能感到孔星河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他放开孔星河,笑道:你干嘛这么激动啊?你不是一考完就和我拍胸脯说没问题的吗?
是啊,可还是激动啊,还是高兴啊!盛野心想,因为孔星河的人生里应该也不剩下几件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的梦想了。这对他来说是比别人更弥足珍贵的人生记忆。
他的激动不仅仅因为考上了理想的大学,还因为庆幸自己没有放弃,如果那时他身边没有严飞,如果在确诊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自暴自弃,他就无法在今天收获这份幸福。
当然值得高兴了!
全世界都该为他高兴啊!
这一刻孔星河的心情都被书写在了那首《自由》里,是澎湃,激情,是一往无前的青春。
哥,你今天别去送外卖了!他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出去吃顿好的!
严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笑着点了头,说:好,吃什么?
火锅啊当然是!
他念错了这句台词,本来是当然是火锅啊,但介平安没有打断他。
这一场顺利拍完了,拍摄时巩璐也在场,介平安喊卡后她笑着冲他们道:要记得叫上我啊!
三个人相视而笑。
剧本里本来就是要叫上谢丽的,但巩璐在门外这么一喊,盛野真的有种好似自己考上心仪的大学,哥哥和姐姐都来为他庆祝的感觉。
巩璐甚至对介平安说:介导,火锅能不能让我们多吃会儿啊,孔星河考上大学了哎!
盛野也挺直腰杆附和了一声:对啊!
介平安冷眼瞥他:你不是要减重吗,这会儿不心疼你哥了?
现场一片其乐融融的笑声。
谭阵也笑了一会儿,然后说:没事儿,不用心疼我。
盛野满足地看着他,心想,那还是要的。
弟弟不心疼哥哥,像什么话。
***
按剧本所写,录取通知书是早上拿到的,而火锅要晚上才能吃,因为火锅那场戏之后就是夜晚天台上的戏,盛野坐在椅子上,翻着剧本,觉得有点不科学。
谭阵从导演那边回来,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问他:你不去看看监视器吗?
盛野佯装潇洒地耸耸肩:没关系,介导看了没问题就成。
也不是不想去看拍好的镜头,只是每次和谭阵一起去看都会有点难为情,总觉得那些镜头尤其是谭阵抱他的那些镜头角度拍得太刁钻。
他转而问谭阵:谭阵哥,我们要晚饭才能去吃火锅,那整整一个下午严飞和孔星河都在干嘛啊?
谭阵想了一会儿,说:严飞应该还是会去送外卖吧,能送几单送几单。
盛野张口结舌看着他,说:不了吧,就休息一天不行么,太累了,而且我考上大学后也有奖学金的。
谭阵转头看他,觉得这个样子就好像是在央求他,便问:那你觉得他们应该做什么?
盛野向后靠着椅背,望着天想了一会儿,说:就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谭阵问。
是啊,也不能去旅游,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都去不了可如果是两只蜗牛,那就在几片叶子上遨游呗。他说:公园?或者游戏厅?
谭阵蹙眉:你是说网吧?
不是网吧,盛野说,网吧太乌烟瘴气了,就是那种电玩城。
谭阵表情有些不确定,问他:孔星河爱玩这些吗?
盛野说:那要不去篮球场,严飞打篮球吗?
谭阵笑,这种彼此问对方你喜欢XXX吗的感觉怎么好像在相亲,还相得很笨拙。他说:严飞打不打我不知道,但我蛮喜欢的。
那就当严飞也喜欢啊,他一米八六不可能不打篮球的对吧!盛野笃定地说。
谭阵想说一米八六的是我,最后却没说出口。
盛野一股脑规划着这一个下午:严飞打篮球,孔星河就看他哥打球,他想象起那副画面,笑起来,说,应该也挺开心的吧。
谭阵看着他思绪翻飞的侧脸,好像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说:好啊,那打完球再陪你去游戏厅吧。
工作人员在收拾现场,东西搬进搬出的,盛野就这样和谭阵并肩坐在筒子楼的走廊里,好像真的来到了那个闲适的下午,走过的人都只是过客,他们晒着温暖的太阳,眺望着楼下的小巷,就好像真的从那里走了出去,去了公园的篮球场,严飞打球打得满身是汗,孔星河举着手机拍下他打球的画面;然后又一起去了游戏厅,他们运气一定很好,只买一块币也能用推币机赚回一大波,看那些银色的游戏币哗啦啦地滚落下来,闪耀着幸福的光,游戏厅里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喝彩,孔星河一定开心得不得了;他说不定还很会玩夹娃娃机,夹到的公仔都送给小妹妹小弟弟;他可以和严飞玩拳皇,没准他还能赢严飞,总觉得严飞不太会玩这个,他还可以把自己喜欢的游戏人物介绍给严飞听,说这个是八神庵,你看他裤子膝盖那条带子,中二不中二?他玩不了拳击机了,但可以看严飞玩,看严飞一拳击倒目标,砰的一声,铿锵有力,就像他们的人生,再艰难再沉重,也会被严飞一拳KO。
他们就这样把剧本里留白的下午填补好了,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完美的午后。
第38章
吃火锅的时候谢丽见孔星河给她和严飞捞肉,自己就只挑素的吃,就说:你怎么吃这么少啊,今天给你庆祝呢,你多吃点儿啊!
严飞说:他怕吃重了我抱不动他。
孔星河咽下嘴里的豆腐,反驳道:谁说的,我是不爱吃肉!
严飞抬头看他,孔星河立刻就被看得不吭声了,严飞往他碗里夹了一片牛肉,说:你已经轻很多了,以后就给我老实吃肉,因为你的体重再也瞒不过我了。
那片牛肉霸气侧漏地放进孔星河碗里,上面还沾着严飞碗里的蒜末。
谢丽冲严飞竖拇指:狼人!又羡慕地道,唉,我也想有个弟弟欺负。她转向孔星河,要不星河你也给我当弟弟吧?
严飞头也不抬地边吃边道:你自己就是个妹妹,还想有弟弟呢。
谢丽咧嘴笑,她看着严飞的神情里是带着甜蜜和羞赧的,严飞抬起头,撞见她的视线,也笑了一下,这下谢丽的脸更红了,有些躲闪地低下头。
中途严飞起身去洗手间,问孔星河:去不去?
孔星河摇摇头,严飞便自己去了。见严飞走远,谢丽对孔星河说:你先吃着啊!自己悄悄拿了钱包站起来。
谢丽姐!孔星河忙伸长手臂拉住她,小声说,还是让他付吧。
谢丽被看穿意图,难为情地扫了一眼火锅桌:但我们这顿吃挺多的啊
孔星河抬头认真看着她说:谢丽姐,真的谢谢你,但你这样他不会开心的。
谢丽瞬间明白了,无言地坐了回来。
介平安喊了CUT。
火锅店这场拍完后,巩璐和谭阵一道去看导演监视器,介平安指着巩璐放弃付钱转而坐下的那个镜头,说:你这儿演挺好的,这个表情。
巩璐看着画面里的自己,说:其实是盛野演得好。
谭阵看向她。
巩璐说:我之前和他的对手戏里他都是那种很少年心气的样子嘛,我感觉是严飞把他保护得很好,所以他一直给人那种天真朝气的印象,刚才他和我讲这句台词时忽然就像是一夜长大成熟了,这种反差有点惊艳到我了。说完她抬头去找盛野,问,他怎么不来看啊?
她问的是谭阵,但谭阵又专注回了监视器上的画面,没有意识到在问他。
巩璐便也低头转向监视器,这一段里严飞去洗手间了,并不在镜头里,谭阵看的是盛野的表演。
巩璐笑起来,说:这个你也帮他看啊?
谭阵嗯?了一声回神,见巩璐看着他发笑,干脆也不否认:对啊,帮他把把关。
哇哦,巩璐抬头端详他,你现在这个表情好严飞啊!
谭阵有些失笑,低头摸了下脸颊和下巴:是吗?
介平安也回头看他,打趣道:这不还是谭阵吗,严飞那么糙的人怎么会害羞成这样!
***
现场在撤机器,下一场要回筒子楼拍,好在离得不远。盛野一个人坐在火锅店的空桌旁看剧本,外面天已经黑了,窗外是华灯初上的热闹街景,偶尔也有路人停下来往火锅店里张望,在问拍电影吗,又或者听到一两声谭阵的名字,盛野的思绪不时被打断,视线抬起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他面前的那台轮椅。
当他心神不宁时,看着这台空空的轮椅,就能静下心来。可能因为一台空空的,又旧旧的轮椅,就像一个有故事的老人。
它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第一次见面时,它一定是不被孔星河喜欢的,一台轮椅本来也没有办法奢求任何人的喜欢,因为它也知道自己散发着一种不祥感,有的人坐上它就再也起不来了,他们会憎恨它,有的人坐上它一段日子就康复了,就会彻底抛弃它,似乎不管谁都不会喜欢它。
可是孔星河不是谁,孔星河对这台轮椅是有感情的,剧本里没写这些,但他就是知道。因为是这台轮椅整日整日地陪着孔星河,承受着他的重量,默默带他去任何地方,它跑得不快,行动笨拙,但始终不离不弃,而因为孔星河是那样敏感而念旧的少年,这台轮椅一定会得到孔星河的爱,哪怕它是不详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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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失控——Dr.Solo(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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