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萤的胆子一向很小。
瞧着皇帝面上的怔忡之色,太医抿了抿唇,走上前,恭敬一揖。
开口之际,却是一声叹息:
皇后娘娘,她、她……”
锐器离要害处不过半寸,虽然不至于当即毙命,但也……
“凶多吉少。”
一听见这四个字,少年眸光猛烈一颤。
“废物!”
姬礼一下打翻了手边的水盆。
清水混着殷红的血,被他打得水气四溅。众人见之,慌慌忙忙跪倒了一地,瑟缩着身子,不敢再出声。
“皇上、皇上息怒……”
为首的太医亦是颤抖着身形,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沧桑。
眼前这位赵太医,姬礼自然是认得的。对方是皇宫资历最老的、亦是医术最高明的太医。皇帝身子不好,经常需要他前去请安把脉,如此一来二去,赵太医也将姬礼的脾性摸清楚了几分。
如今只有他敢上前,接皇上的话。
姬礼眼底,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少年右手拇指处,戴了一块莹绿的扳指,那是邦国进贡的、上好的玛瑙石。初见这枚玉石时,姬礼满心的欢喜,而如今,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只觉得浑身气血止不住地往上涌,竟叫他猛一攥紧手,生生将那块玛瑙石捏碎!
“皇上!”
粉末溅到太监面上,肖德林惊叫一声,那嗓音又尖又细,宛若锋利的长剑划过桌角。
“皇上,您、您注意您的身子!”
鲜血从少年手指上滴落,顺着手腕,一寸寸滑下。
地上散落着的,还有方才他打翻了的水盆,里面装着皇后娘娘的血。
众人眼见着,汩汩的血珠子亦是从皇帝手上冒出,点点滴在地面上,与皇后的血慢慢相融。
如同爱人亲密的拥抱与呢喃。
肖德林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满目骇然。
“皇上,您也要注意着您的身子……”
他的身子向来不好,几乎每晚,都要饮下那苦涩的汤汁。
太医上前,欲替他包扎伤口。
“滚。”
龙袍猛然一挥,姬礼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双眼死死盯着帐中那抹俏丽的身形。
他面色煞白,如今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女子,呼吸更是一寸寸发难。炉内的香薰终于烧尽了,只在男人眸中落下星星余火,冷风一吹,他的眸光一闪寂灭。
在睁眼时,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洞。
他畏惧,他害怕。
她伤得有多严重,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生怕她就此睡去,一觉再也醒不来。
这些天,皇上憔悴了许多。
整个皇宫更是笼罩在一层巨大的阴霾之下,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更没有人敢往坤明殿和凤鸾居的方向走去。甬道寂静,门庭清落,只余些素日与姬礼关系稍近的宫人,往殿内搬动那一沓沓奏折文书。
这几日的奏折,也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后宫之事,没多久就传遍了前朝。臣子们畏惧姬礼,畏惧这样一位“暴君”,怕他再发了疯。
“唉,也不知皇后娘娘现下如何了。”
官员三三两两往殿外走去,身上穿着隆重而规矩地官袍。他们虽然不喜欢姜幼萤,但也没想着要她去死。
毕竟三年前的事,在场之人都记得十分清楚。
“三年前,三年前怎么了?”
其中不乏有新晋升上来的晚辈,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
“三年前……”
又是一声叹息,一位大人目色沧桑,将三年前,皇后大婚出逃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那后生大惊失色,他只知道皇上软禁了太后娘娘,却未想到,皇上是为一名女子发了疯。
“那若是皇后娘娘这次救不回来……”
正说着,他忽然噤了声。
乌云密布,怕又是一阵阴雨绵绵。
今日皇帝又未上早朝,却无人敢声张,众人在殿门口候了许久后,肖公公终于满面颓唐地走出来,告知各位大人自行离去。
走出殿门,文武百官七嘴八舌。
谈论的,皆是皇后娘娘昏迷三日、危在旦夕之事。
“容大人?”
轻轻一声唤,让紫衣之人回过神来,仆从已在马车前候了良久,却见自家主子紧握着手中还未来得及呈上的奏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一阵出神。
“大人,快要落雨了,咱们早些回府罢。”
车帘被人轻轻一抬,站在门前的小后生再度恭敬一福身,却又听着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喟叹:
“怕是红颜薄命、凶多吉少咯……”
“那算什么红颜薄命,顶多是个红颜祸水,唉,看看咱们皇上,被她迷成个什么样子,真是作孽、作孽啊……”
容羲身形稍稍一顿,方欲踏上马车的右脚滞在半空中,听见那一声“祸水”,他忽然一皱眉,转过头去。
只见两名身着淡蓝色官袍的男子,朝这边慢吞吞走了过来。
大齐官员衣袍,以紫色为尊贵,绯、蓝、青次之。一见到身着紫衣的大理寺少卿,那二人慌忙作揖,欲拍马屁。
“容大人——”
却见着对方冷冷一转身。
二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容、容大人……?”
冷风乍起,吹动男子暗紫色的衣袍,他走上马车,冷冷出声:“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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