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末,近亥时,苏中荀就请他过来,到现在,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时辰。若是白曰待如此久倒也罢了,可眼下夜已深,哪里还有留客的道理?
我找你下棋,也是想从棋局里,找一找方向。你也知道,我第二回从军,至今都未有出人头地,心里再豁达开朗,也有些欢喜不起来。
你本应从文,而非从军。楼桓之虽心已有不耐,但苏中荀跟他多年感情,此刻向他诉说内心苦闷,他总不能太不解人意,执意一走了之,到底该出言安慰一
人各有所长,你何必一条路走到黑?若你官考入朝堂,必定大有作为。
苏中荀自嘲一笑,我现在,可都不相信自己了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轻易被打败的人。楼桓之站起身来,待得明日之战顺利胜了,我必定好好陪你话事下棋。今日确实太晚了。
苏中荀偏头看一眼更漏。子时已过。那件事情应该已经快要大成了罢?又看向楼桓之。果见楼桓之双眸里,有些着急之色。垂头轻叹,亦缓缓站起身来,也好。你回去一路小心些。
楼桓之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苏中荀低头看着。那一双黑色银线绣云纹靴子,越来越远。它一步步,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丝毫停顿留恋。
就这样决然。
如果他仍是得不到楼桓之,他该如何是好?他已经丢失了自己。他已经杀死了原来的苏中荀。
到盛庄的这一路,云归觉得既是漫长,又是短暂。
而盛庄门前,本来守在门口的士兵,不见踪影。这虽是在他意料之中,却仍让他有些惊疑。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好本事,将守门士兵都弄走了?
云归强逼着自己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了,方才踏进大门。
一直往里走,直走近了仓库,才听见一点儿声响。而越往里,四周就越黑魆魆,云归停下脚步,点起了火折子。
适应了光亮,看清了前边不远的仓库门,方才抬起沉重的步子,继续往前。走了五步左右,脚上感受到地面的潮湿。
不由得微微低头看。确认了地面是湿的。抬起脚,可以看到自己刚刚留下的脚印。
继续向前走,朗声道,阁下既邀我来此,何不现身?
站定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再等半晌,仍不闻人声。刚安定下来的心,不由得又突突急跳起来。
会不会,对方意不在盛庄,而是要使调虎离山之计?可让他离开屋子,又有什么用处?
足足等够一刻钟。一道声音突然从仓库前方响起,云军师,你好毒的心!云归一蹙眉,走前几步,火折子照过去,才看清了竞是宋连仁。此时正一脸惊怒地瞪着自己,脸上身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还没来得及将话问出口,后方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
将军!快把云归拿下!宋连仁撕声吼道。
云归忍不住回转身看去,便见得蔡永平走在最前边,后边跟着一群的士兵。见了他和宋连仁如此境况,好些脸上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又飞快回过头看向宋连仁,果见他眼中有着快意之色。他果然还是中计了!但并非他不够谨慎,只因对方拿了他亲人作要挟,所以这计,他不得不中!
为今之计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努力帮自己脱身!
宋连仁捂着肩上的伤口,跌跌撞撞走向蔡永平。蔡永平见此,快走几步,搀扶
住宋连仁,皱着眉头问,宋参将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受伤了?
问完看_眼云归,目光带着审视。
云归早已察觉到,自他假意投诚蒙国后,蔡永平并不十分信他,时常防着他。前两次商讨战策,蔡永平并未有请他过去。他深知自己也该避嫌,所以不曾多有意见。
再说,上了战场,他偶提一些建议,蔡永平还是愿意采用的,因此他已经觉得满足,不愿再多做要求。
但到了此刻,他才发现,蔡永平的态度有多么重要。如果他不能很好证明自己的清白,估计蔡永平并不会多包涵他一分。
宋连仁颤着手,指着云归,云归勾结蒙人,和蒙人一道来烧咱们军营的粮草!若非我在盛庄外,见得云归鬼鬼崇崇,我决计想不到,云归竟敢把蒙人藏在盛庄,更想不到,他竟狼心狗肺至此,要帮着蒙人,来毀我大靖粮草!
云归心里真正生出怒气来。方才他只是有些紧张,有些惊怕。到了此时,听得宋连仁这番子虚乌有的栽赃之词,他是又恨又怒!
宋连仁这厮果然+足可恶!他自认与宋连仁,不算有太大朗賭。所以宋连仁三番几次,故意找麻烦,他也根本不想费事去收拾他!没想到一留一忍,到底是给自己造了个祸害!
因着宋连仁受了伤,显然是弱势一方,加之满脸愤恨,声情并茂,很快那些士兵都站在了宋连仁一边,怀疑起云归来,还请云军师给我们个解释!
不用他解释!肯定是他勾结蒙人刺伤了宋参将!他之前就有背叛大靖,投降蒙人的嫌疑,现在这局面一目了然!云归勾结蒙人,要烧粮草,宋参将为了保护粮草,不惜以一对多,身受重伤!
云归听得忍不住冷笑。宋连仁有这么伟大无私?为了保护粮草,不惜身受重伤?就为了陷害他,宋连仁舍得下这么重的本?
估计身上的血,多是不知哪来的血,便是真受了伤,也肯定是拿捏好分寸的皮肉伤,不伤筋不动骨,要不了多久,就会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蔡永平看宋连仁肩上的刀伤,不似作伪,而云归却是好端端儿的,毫发无伤。作为主将,靖军营的统领,他不得不开始主持公道。
云军师对此,可有何说法?
云归心一突。下意识张望蔡永平身后的人,却没有找着他想见的面孔。只瞧见了一张张,带着愤怒和厌恶神色的脸。
怎么?是说不出来?是默认自己所犯罪行了?云跃再也不想忍耐,跳出来大声地问。带着隐隐的急切。
云归张了张嘴。不知是因为向来在他身后护着他的楼桓之不在,还是因为今夜先是担心忧惧云定出事,后又被宋连仁激起太多的恨怒,他竟有点儿老毛病犯的感觉。
我想问,宋参将口口声声说我勾结蒙人,那请问,蒙人到底在哪?总算开了头。
他刚刚并非不想为自己辩解^前世时,在宫里刚开始受人陷害时,他因为急怒紧张,几乎连话也难说出来,好像全都梗塞在喉咙里,想说的太多反而吐不出来。
本以为,今生再不会有这个老毛病。或许是因为重生后以来,他过得比以前顺风顺水多了,陡然又遇上他最恨的栽赃陷害之事,竟险些又没有把握住机会,尽早为自己辩解。
不得不说,宋连仁这一次,狠狠踩了他底线。栽赃陷害于他便也罢了,还要拿他在乎的人来作要挟!这让他如何不恨怒?
宋连仁咳了几声,才抬起手来,道,我与两个蒙人缠斗,而你虽不会武,却是时不时地拿暗器暗算于我!我如何能敌?若非将军带人过来,蒙人闻声慌乱而逃,我如何还能有命在?怕是早到了黄泉路,而你一把火烧了粮草,靖军危矣!云归定睛看一眼宋连仁手上抓着的东西。竟是一块沾了血的衣料布子。上头还绣着一个狼头。众所周知,蒙人信奉狼。所以蒙军中,地位较高的军官,都会穿着绣了狼头的兵服。
幸好我留了心眼,撕下这块布料,以作证据!不若你岂非要矢口否认,拒不认罪?
第35章 力证清白
宋连仁又是庆幸,又是愤恨的样子,让云归看了直想作呕。既然这般爱做戏,何不到戏园子当戏子去?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你说我拿暗器暗算你,那请问,暗器何在?他知道宋连仁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当不至于在这样的事情上,存有漏洞。但他到底得问一问。
宋连仁伸手往他身后,仓库门前一指,门前那些不就是你的暗器?上头还带着我的血迹!
又有士兵怒骂起来,到了这个份上,云贼人你何必再纠缠不休!速速认了罪,我等还愿意给你留个全尸!
云归看了一眼,我既未有武力在身,便是有暗器,也难以真正伤害到你,你
兄长还要狡辩?今夜我们这么多弟兄,牺牲了好睡眠,与你在此大费工夫,可不是要听你说暗器如何用的事儿!云跃讽刺道。
就是就是!云贼人即刻伏诛,我等还可多睡一会儿!
云归呼出一口气,不再纠缠暗器,转而道,如果我是来烧粮草,我为何要点着火折子?岂非更容易让人注意到我?
宋连仁冷笑一声,你来时可没有点!直到刚刚,你察觉有人过来,匆匆点起来火折子,打算趁机先烧了粮草!
若我明知有人过来,还要烧粮草,和自寻死路还有什么区别?毕竟这里除了受伤的宋参将,就只有我。而我又不会武功,烧了粮草怎么逃走?
这我如何能知晓,只能问你自己!宋连仁飞快道。
云归,你为了毁我靖军粮草,竟是不惜自身?你当真对蒙人效忠至此?当真枉费皇上赐你这许多恩典!你身为守备,监守自盗,罪行昭昭,还在此强词夺理,你有没有一点儿的羞耻之心?
云跃指着云归,脸上是恨色,眼里是得色。
就是!人证物证俱在,再狡辩也无用!干脆直接上刑,看你还能狡辩到何时!有士兵附和道。
蔡永平眉头越皱越深。要非云归是皇上钦点,军师一职卸任当由皇帝决定,加上身份是云尚书的嫡长子,他真想就此做下处决,了结了此件事情。
这儿是军营,四周是拿命效劳大靖的士兵,他根本不希望靖军营里横生枝节。本来,靖军再次大胜在即,眼看着就要破了王城,凯旋归京了,哪里料到竟是临好事大成,生出突变来^
近来靖军营里不太平的事儿,基本上都和云归有关,这让他如何不介怀。他作为靖军营统领,务必尽力维护军营安稳,而不是由得一群人浪费了休养生息的好时间,纠缠一件本不该有的事情。
云归,若你不能立刻证明自身清白,为了军营纪律,我必须把你关押起来,待得战事暂告一段落,再行处置!
蔡永平这话一出,不止是云归脸色一变。宋连仁和云跃两个人,也是脸上一青。不甘心的神色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
他们是抱着让云归必死的决心和信心来的,哪里愿意让云归还有喘息之机!云归定了定神,回道,一件事情,不能只听一人的片面之词。我今夜本在屋中看书,突然有匕首飞刺进来。匕首上有一张纸条,还请将军过目。
从广袖中,掏出小纸条,递与蔡永平。
紧接着往下言道,事关亲弟,我不敢大意。临近子时,我便独自往盛庄走来。到了盛庄门前,发现守在盛庄看守粮草的士兵都已消失了踪影。我忐忑入内,因天色太黑,便点起了火折子。等了一刻钟有余,宋参将突然喊出声,现出身形来。紧接着,便是将军带人过来了。
宋连仁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早已准备好这些假证假词!无怪乎听到声响,你还敢点火,要烧粮草!幸好没让你来得及,不然靖军营上下,要如何是好?
云归看了一眼宋连仁,又向着蔡永平道,我所遭遇的,都已说完。接下来我来说宋参将证词中,不合常理的地方。
宋连仁差点要跳脚,我的证词怎可能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到了此时此刻,云归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宋参将说我勾结蒙人,私藏蒙人在盛庄。据我所知,守在盛庄内外的士兵,足足有五+个武力上佳的士兵。我虽为守备,但因之前有背叛大靖之嫌,所以只是挂了名,无力调遣这些士兵,好方便烧
粮草,更不知要如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藏着两个蒙人。
今夜栽赃到他头上的罪名,实在太大。就算他出身尚书府,得皇帝看重,也很可能要因此交出性命去。
即便蔡永平愿意先将他收押,容后再审,楼桓之也会在之后尽力救他,但到底事久生变。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他必须现在解决了这件事。有一些话,也就不必再留有余地,藏着不说了。作为守备,有名无实,确实是事实,说出来能给自己多加一份筹码,又有何不可?
让宋连仁和云跃,得意了这么久,是该到他反击的时候了!
宋连仁看到云归脸上一抹隐约的笑,心里一咯噔。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和预料。但回头再想,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那个人给的妙计,让他和云跃都+分满意,三个人一道部署,怎可能还会有错漏?不可能!一定是他想多了!云归今夜定当逃不过去!
我这个守备虽有名无实,却也还能够决定粮草存放何处。我看中盛庄,不止是因为它的仓库够大,还因为它的门,是特制的,寻常人破不开撬不开,用火亦烧不开,只能通过钥匙打开。宋参将口口声声说我烧粮草,难道不知晓,钥匙根本不在我身上,在将军身上?
蔡永平下意识摸了一把腰间,随后心里一定,钥匙确实在我身上。
我未有武力在身,如果可以联系蒙人,何不直接让蒙人去烧粮草?我至于如此愚蠢,以身犯险,而且还是明知有人过来,还接着亲自动手?最后一点,临近子时,我人来之前,我让士兵在仓库门前浇了水。
当时因着心里慌乱,他侧着身子坐下来,手不小心打翻了桌旁的水杯。杯中茶水很快湿了桌面。
待得茶水从桌面上流下来,打在腿上,又透过衣裳形成水印子,他心里便浮起了这个想法。飞快找了平日负责他安全的亲兵,让他们带了水桶去扑湿盛庄仓库外的地面。果真有大用。
好端端儿的,你说浇水的事儿干什么?这与我们现在说的事情,有何干系?还不快快回归正题!
云归微微一笑,你们可以点起火折子来看清楚。从我脚下起,一直到仓库门前,地面都是湿的。刚刚宋参将是从我身后,即仓库门前过来的,你们都还记得罢?,
听到人纷纷说记得,云归接着道,宋参将口口声声说,与两个蒙人打斗,可这附近,到底哪里有蒙人的脚印?难不成,蒙人是飞着和宋参将对打,不曾落到地面过的?
蔡永平当即喝令所有人站在原位,不得动弹,又令几个亲兵举着火把,把附近地面照仔细,看仔细。
宋连仁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弥漫上来,侵入四肢百骸,直入他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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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军师不好当——客居梦(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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