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衣着挺阔气度不凡的青年人肩并肩的在人群之中行走,一人身着墨色绛纹袍,一人身着雪青云纱氅。
尤其是穿白衣的那个更是眉眼如画,比戏文之中唱的仙人更惹人眼。
饶是街面上的人摩肩接踵,又过人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快瞧啊!好俊的公子啊!
韩墨初听见了也不多言,只是谁夸他,他便略略与人点个头,得了他回应的人足得又能高兴好一阵子。
不过,在韩墨初的眼中,其实并看不到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能真正让他时时刻刻注意的也就只有他身边这个常年不苟言笑的君王顾修了。
云驰,我带了银子,你想要什么只管说。韩墨初指了指身边刚跑过去的几个孩子手中提着的流萤灯:云驰要不要也买一盏提着?
韩墨初比顾修年长几岁,也不管过了多少年。也不管这人究竟是不是已经成了睥睨天下的至尊帝王。
在韩墨初的潜意识中,总是有意无意的希望顾修能像顾攸一样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就好似想补偿他并未与他相识的那十几年光阴一般。
起初,顾修想也不想便会直接拒绝。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能猜得准彼此心中的想法。
当那些提流萤灯的孩子从两人身边跑过去时,顾修就猜到了韩墨初会这样问,于是他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卖灯的摊位:嗯,子冉与我买个大些的。
顾修说了一句大些的,韩墨初却没有依他所言,反而在摊位挑了一盏又小又明亮的虎头灯,颤巍巍的虎须活灵活现,亮黄色的柔光从内到外,看着比那群孩子手中提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云驰玩儿够了,回头还能送给诚儿。韩墨初微笑着将灯盏递到了顾修手中:云驰提好了,可莫要碰了人。
顾修提着灯,心里暗暗高兴,无论在哪,韩墨初都是最能知道他心中喜好的。
二人一路走一路玩,一会儿尝尝街边新打好的月饼。一会儿又坐在路边的石阶跟前喝奶酪,一会儿又在安息国商人的摊子上挑玩具,一会儿又在高丽人的摊子上挑珠钗,一会儿又在大食国商人的摊子上挑香料。
大食国的香料在京中很是风靡,可韩墨初与顾修这君臣二人怎么样都是始终闻不惯的。
有一次尚宫吴氏随身戴了个丽太妃赠予她的大食香包,熏得顾修眼泪都快下来了。
对于这对君臣而言,还是大周境内自产的调制香最合心意了。
往前走出不多远,在大食人的香料摊位对面的地方,果然又有另一处卖香料的摊位。那摊位是连着身后的店铺一起的,比起别的摊位要更加宽大,看摊位的伙计也更加精神。
摊位上的香丸,香饼,香裘,香袋琳琅满目,还有各式各样的香炉一应俱全。
韩墨初被这情形吸引,停在摊位之前,在各式各样的香丸之中开始挑选。
一连闻过两三个,到第四个的时候蓈辅,韩墨初忽然眼前一亮。
那是一股沁人心肺的甜香,香气出众却毫不跳脱,气味虽甜却越闻越沉,后调更是极为浓厚,萦绕在鼻翼之间几乎要渗透到人骨子里。韩墨初又伸手将这枚香丸放在了顾修的鼻下轻轻晃动,顾修也果然被这股香气吸引。二人对视一眼,韩墨初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小哥,您可知这香丸是用的什么香啊?
公子好眼光,此香名曰傍琴台用的是永熙那一朝宫中南曦公子用过的香方,听说当年先帝闻了都是赞不绝口的!看摊位的小伙计见了二人的衣着立马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与人解释道。
南曦公子用过的香方?顾修心里疑惑不解,面上却没有带出许多:却不知你家掌柜现是何人,如何能有那宫中贵人用过的香方?
公子您有所不知,我家掌柜姓崔,本先帝身边的内监总管,而今告老,开了这香药铺子。所以您大可放心,放眼这汴京上下,您再也找不出一家能比我家这香药更好的香药了!
小伙计这边说得天花乱坠,韩墨初倒在心里大感命运之奇。
他与顾修今日不过出宫逛逛,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昔年宫中的旧人。
顾修的这位父皇一生负了孟氏皇后,负了他的母亲,负了金氏太妃,负了云家众臣,负了无数忠心耿耿的臣子,晚年之时唯独没有辜负的就是这位崔翁,驾崩前夜就为这位崔翁想好了出路,现如今这位崔翁也果然过得晚年安逸,富贵平安。
韩墨初又听那小伙计说了几句,当即掏了银子,让人将这香丸装了一盒,又挑了一只顶上有钩能悬挂在卧室垂幔上的小香炉,一应打包绑在一处让顾修提在手里。
君臣二人一路闲逛,遇见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是照单全收。
顾修那两膀力气也大,不拘拎上多少,好似也不知疲倦。
丑初时分,天将破晓。
君臣二人终是离了人群,行到了皇城根下。
云驰。高高的宫墙之下,韩墨初拍了拍顾修的肩膀:今日走得有些累了,不如
顾修将手中的大包小包稍做整理,背过身去,任由那人趴伏在自己背上,双肩用力将人背了起来。
韩墨初手中提着方才买下的虎头灯,心安理得的环着顾修的脖颈:唉,不用自己走路就是舒服。怪不得陛下小时候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长在臣背上。
子冉喜欢,朕可以日日背着子冉。顾修稳稳的将人托在背上,步伐稳健的朝宫中走去。
陛下在无人处背背尚可,若是到了人前,陛下和臣脸上都挂不住。韩墨初环着人的脖颈微笑着看着天边的满月:陛下快走吧,臣想回去睡会儿。
宫道中,月影下。
两道人影相互重合,此时此刻,他们契合的就好似同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怪病
中秋次日, 清晨时分。
尚宫吴氏一如往常的备好了早膳,却不见父子三人的身影。
左右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无人过来,吴氏便吩咐小宫女去看看是何情形。
不多时, 小宫女匆匆赶来回话。
只道是, 宫中的这三个主子此时正在兴圣宫内坐着对峙呢。
兴圣宫乃是大周太子顾毓诚的寝宫, 前身是距离宣政殿不远的一所名为清安阁的小殿,永定二年毓诚入宫时改建而成。
兴圣宫院内, 四处铺设着可供孩童打滚玩耍的草皮, 草地上散养着几只胖嘟嘟的小野鸡和小白兔,后院还有一湾浅浅的水池里游着两三只价值不菲的彩锦鸭,并一缸大红锦鲤。
宫室里,穿过明亮的前厅,紧接着便是一间小巧玲珑的书房。
书房四壁的墙面上一侧挂着小太子毓诚自打开蒙写写画画的大作,都是由内府司精心装裱过的,另一侧的墙上挂着十来个大大小小,做工精致的风筝, 大雁的,蝴蝶的,凤凰的,美人仙子的,应有尽有。
背靠的多宝阁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木车小木船机关鸟等各色玩物,多数都是小太子的这两个爹爹亲手做的。
顾修与韩墨初这对君臣哪怕过得再忙,日常也总要亲自陪着这个小太子玩耍。
多宝阁下方摆着书桌, 书桌上堆放着几本功课和几卷有趣的孤本,笔墨纸砚都是丽太妃着专人从选石料开始定制而成的, 连笔架都做成了小儿会喜欢小猫小狗的样子。
书桌后方, 小太子顾毓诚抱着肩膀撅嘴看着天边的一侧。
桌案对面, 坐着他一君一臣两个爹爹。
君王顾修先是拿出了一只花花绿绿的手偶,套在手上给小家伙比划了两下,又把布偶放在了小家伙能唾手可得的位置上。
小团子斜了一眼桌上的布偶,继续鼓起腮帮看向远处。
韩太傅见状摇了摇头,又在桌面上摆上了一只木马,木马身上有个制动的小机关,只要轻轻拉扯小马就能自动在桌面上行走起来。
小马一动,小毓诚果然被吸引了目光,眼巴巴的看着小马停了下来,刚想伸手去拿,又忽然忍了下来,继续噘嘴偏头看着一旁赌气:哼!父皇和亚父最坏了!昨日明明有那么好玩的地方都不带我去!我再也不要理父皇和亚父了。
诚儿,昨夜是你自己说要早睡,亚父才不曾叫你的。如何能说是亚父和父皇食言呢?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不同亚父和父皇说话了。得理不饶人的小家伙气呼呼的抱着肩膀,倔犟的样子同顾修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顾修见状与韩墨初对视一眼,又拿出了一对小猴子。
那对小猴子乃是磁石做的,架在特质的金属竿上便能自己翻着跟头向上攀爬。
这件玩具的吸引力对于毓诚这个年岁的小不点来说几乎是难以招架的。
小毓诚擦擦嘴角几乎要溢出的口水,还是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去:哼,若是带着诚儿一起去了,诚儿就能自己挑了。
父子三人这一来一回,像极了一种讨价还价的交易。
就只是这场交易之间,充满了两个父亲对这个孩子的宠溺与宽容。
韩墨初见小家伙的火气平了不少,煞有介事的板起脸来咳了两声:罢了罢了,既然这些东西诚儿都不要,那就都送去宁王殿下府上了。今日诚儿也不必出宫去太妃娘娘的花园子里同兄弟们放大船了,一会儿臣就给小殿下再留两篇功课,小殿下就在宫里用功就是了。
啊!我不要!小毓诚忍不住终于破功,立马从书桌后面站了起来跑到对面的两个爹爹中间,一手拽着一条袖子来回摇晃:不嘛,诚儿要去玩的!要去玩的!
顾修双臂用力,将这个半大的小团子抱在了臂弯处:好了,再闹就真的来不及了。回头祖母接你的车驾就来了,朕看你怎么办。
小团子得意忘形的抱着顾修的脖子,伸手够着桌子:亚父,猴子给我拿着。
韩墨初温柔的嘴角上扬,收拾了桌上堆放的一堆玩物跟在父子二人身边:小殿下当真和陛下一样,越大越淘得没了边际。可见是功课留得太少了。
***
中秋过后不久,天气彻底冷将下来。
扶桑和高丽两国又派了两队使臣相携入京,带着诚意满满的礼物试图要与大周商谈有关这几处边境税务的问题。
鸿胪寺里的官员上上下下都跟着吃了些上头默许的红利,看得六部同僚无不眼馋心热。
秋日里由父子三人合力制作的巨舰模型及图纸被送到了临江水师的造船师手中,工部负责督导的官员每隔两天就要从临江水师营房与京中跑上一个往返,将造船的情形实时传回给身在汴京的韩墨初。
就在此时,一向身强体壮的尚宫吴氏突然病倒,起先也不过是头晕乏力还尚且能够挣扎支持,后来干脆一头栽倒人事不省,把跟随服侍的小宫人都吓坏了,连忙手忙脚乱的去通报皇帝传唤太医。
顾修从前朝归来时,只见从来都是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的老嬷嬷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愈发连气息都弱了下来。
提起这位尚宫吴氏,可是宫中唯一一位能同时伺候宫中三位主子饮食起居的老嬷嬷,也是太妃金氏唯一放心的老嬷嬷。
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起早贪黑,任劳任怨,足是拿顾修当了亲儿子拿毓诚当了亲孙子。
顾修也历来不曾将她当做寻常奴仆,言辞之间也多用敬语。
现如今她一病不起,君王也自然忧心,宫中也自然把这事当做了正经大事来办。
宫中凡有疑难杂症出没的地方,必然会有看神医苏常如的身影。
自打去年苏澈的胡子被毓诚剃干净后,他就仿佛连命根子都被吃了一样,一举从老神医变成了个嘴上没毛的小白脸。
吴氏的病床跟前,苏澈扶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煞有介事的做出捻须之状,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当真看得韩墨初很想抽他两个巴掌,若不是指望着他能早些给个诊断,韩墨初早就把这厮拎出去了。
素日里吴姑姑身边的都有谁啊?苏神医在万众期待之下终于开口问话了。
回苏先生,是我。旁边一个正在抹眼泪的小丫头抽抽噎噎的往前迈了一步说道。
吴姑姑这几日的饮食如何,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吴姑姑一向忙碌,用膳也不应时,多数时候是同咱们这些人一齐吃宫人小厨房里做的。有时她伺候完了主子们用膳之后剩下的粥水汤水她也会凑合着吃上一口。这些东西不是与我们一起吃的,就是同姑姑亲自动手做的,想来也是无妨。小宫女抬起头努力回忆着:对了,还有一盒丸药,是姑姑生辰时太妃娘娘特别赏给姑姑补身提神的,吴姑姑每日睡前都会吃上一颗,转日果然觉得精神好些。
丸药?取来与我看看。苏澈伸手,接过了小丫头递过来与他的丸药盒子,拿起了一颗里面所残剩的丸药搁在鼻下嗅了嗅,又抿在口中尝了一尝,双目一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先生,这丸药可有什么问题?若是真有问题还请您尽快告知,毕竟这丸药朕的母妃也在用着。顾修看着苏澈那张木然的脸,心里愈发慌乱起来。
忽然间苏澈一激灵站了起来,突然凑在韩墨初身前耸着鼻子来回嗅闻:韩子冉,你熏香了么?
熏香?韩墨初抬眉想了想道:是,不过是在内室点来安神的,怎么了?你今日怎么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
你别管,找人把你用的熏香拿来。苏澈的语气不容置喙。
不多时,君臣二人自中秋夜集上买回的那盒香药便被拿到了苏神医手上,苏神医团着香球搁在鼻子底下打着圈的反复团揉:韩子冉你告诉我,这丸香药叫个什么名讳?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韩墨初答道:此香名叫傍琴台,乃是我和陛下中秋之日在宫外买的,那卖家说用的是昔年的御前琴师南曦公子服侍君王用的香方,我验过了,没什么问题,难不成有毒么?
怪不得呢,这就说得通了。苏澈一边说,一边捻开了一粒香丸指着那一堆香灰:古方之中记载的傍琴台乃是用沉香、降真香、龙涎香、龙脑香、白芨制成,而这一颗香丸里却在这些原料之中又参杂了一点藜芦。
藜芦?韩墨初皱眉不解:据我所知,这藜芦嗅之可是无毒的,就算是误食入口,也不至于毒发得这样厉害吧?
哎呦呦,韩太傅。当年在百茗山上那几本药理书你也翻过,怎么到了现成的时候你就想不起来了?藜芦是嗅之无毒,加入香丸之内还可有防蚊蝇的功效,但是藜芦与丸药之中的人参相反相克。香药无毒,丸药也无毒。只有香药与丸药撞在一起才会伤人脏腑,致人眩晕。苏澈摇头晃脑的解释着病因:所以这整个宫中,只有吴姑姑一人中毒病倒了。还好救治得早,否则再多用个三年五载,这人可就一命呜呼了,而且连死因都看不出来呢。如今幸亏遇见我,我回去开两剂疏散的方子,再让我那徒儿与吴姑姑来施针排毒,有个十来日也就能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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