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见身后响动,他微微侧脸看来。
是顾临川。
顾临川是鲛人一族,生来容貌昳丽,气质干净清隽。乌发高高束在脑后,仅用一条布绳绑住。
许是常年独居孤岛,眉目间总透露出几分不沾染尘世的纯澈和活泼,便看起来像是年方十五六岁的少年。
此时他侧着脸,更显得鼻梁挺拔秀长,一双圆眼如天上繁星璀璨,笼罩在朦胧月光之下,更似是洒了一层薄薄的碎光,美的不似真人。
阿树拎着灯笼走近,才发现顾临川情绪和往常不太一样。
平日里,那双眼睛总是含着盈盈笑意,仿佛万物繁花的盎然生机都尽在眼中绽放。然而今日却半垂着眼睫,任由夜色沾染印下半片阴影,神色显得过于沉寂和平淡。
阿树站在他身边,抬头问道:“小川,你怎么在这里?”
十五之夜,皎月如银盘,朦胧月光倒影在池塘之上,似雾非烟的水汽在水面氤氲升起,雾霭似的柔和又迷离。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娇,像是山涧溪水击石,脆生生地打破了这无边寂静的夜色。
顾临川抿了抿唇,似是赌气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阿树不明所以,不知道顾临川为什么生气。
顾临川一开口就后悔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和阿树好好说话,心里一直压抑着情绪。结果刚刚没控制好,语气太过于生硬。
暗自深深呼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不平静。
眨了眨眼,一副委屈的模样:“为什么谢琅可以随时随地来找你,我却不行?我只是离开了几天时间,晚晚似乎就已经将我彻底遗忘了。”
阿树这才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从西山府回杭州路上,顾临川说自己要回碧隐岛一趟,就和他们一行人分开了。一直到七八天后,他才回到杭州谢府找阿树。
回来那天,阿树还和顾临川一起出府玩了一趟,两人开开心心的去吃了烤串。
但再往后几天,魔教和正道的摩擦愈发激烈,谢琅来找阿树的频率也变得更高,阿树也就没空出门玩了。
她这几日一直在思考魔教的事情,再加上心里那个声音总是提醒她注意鲛人,就下意识在和谢琅谈话商量的时候,不允许顾临川进自己的院子。
结果就是,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俩只见过一面。
其实顾临川本身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是阿树自己心有疑虑,才会额外防备他。
两人之前约好的,来到内陆要一起玩,甚至还要一起“兴风作浪”,结果她现在抛开他一个人忙活去了,甚至一连好几天都不理他。
怪不得顾临川会生气。
顾临川半垂着眼,悄悄地打量着阿树的神色,看见她脸上露出心虚愧疚的表情,暗自勾了勾唇角。
愈发显得情绪低落,似是有几分茫然地低声问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
完了。
阿树听着顾临川嗓音里似有似无的沙哑,感觉他都要哭出来了。
可是魔教这件事,阿树是打心里觉得,不应该让顾临川参与其中。
连阿树自己都说不清楚,她为什么能够仅凭借脑海里那两句话,和几场断断续续的梦,就坚定的要将顾临川排除在外。
阿树张了张嘴,心里的想法无从解释,只能抱歉地说:“小川,对不起。”
顾临川眼神微黯。
他想要的不是阿树的道歉,而是希望她不要再忽视他了。
一次次的忽视,一次次的遗忘。
如果他不主动追上来,她好像都记不起他这个人。
可就算他不知疲倦地主动追上来了,得到的也不过继续是,一次次的将他拒之门外。
隔着一道单薄的院墙,听她和谢琅相谈甚欢。
嫉妒。
恨。
他好想不择手段,将他的晚晚从谢府掳走。
反正现在君景逢不在谢家,君一也打不过他。就算君一始终寸步不离跟着阿树,他也无法阻拦他的行为。
一旦将阿树带走,脱离君一的视线,君景逢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再能找到她。
毕竟,他是鲛人,生来便有掌控大海的能力。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将阿树带到人类无法触及的地方,让她从此目光里只能有他一个人。
他想独占她。
独占,多么美好的词语。
顾临川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戾气,化作尖锐残暴的断刃,几乎快要将他努力压抑的负面情绪全部撕裂,任其宣泄出来。
不对劲——
顾临川隐隐觉得,他不应该出现现在这种状态。
明明这次离开大海才不足十日,还不到鱼尾干涸渴水的地步。
按理说他不应该如此狂躁不安,甚至连野兽本性中的贪婪和独占欲,都毫无保留的全部爆发出来。
更何况,他专门找南安医谷的弟子,用一袋子上好的珍珠换取了几颗上等清神丹。足以让人平心净气,灵台清悠,就连走火入魔的人也能很快冷静下来。
今日来找阿树之前,顾临川还特意吃了一颗。就是防着他因为心情愤懑,在她面前表露出不同与往日的异状。
但此时头脑逐渐变得更加不清明,愤怒和嫉妒的情绪几乎占据全部思绪,他已经无心去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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