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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快穿)一万个夜晚中的水上灯与梦 ——(7)

——(7)

    每幅画只是身体的一部分,没有模特的正脸与全部体态,对象无从辨认,我越往下看越明白,这些画都是为一个人而作,其中感情没有变化,一样压抑、狂热而向往,假如画者真是公爵,很难想象确实是他为某人作了这些画,他用纯粹的美的笔触描绘这些画,不涉及更深层的隐喻之类,只是单纯的、令人动容的美,有些画即便没有只字片语,人们却能读懂它的一部分。
    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笔触,不可能作给任意某个人。庄园里鲜有这样的女士造访,至少我脑海中毫无记忆。我的推测被下一幅画冲撞得七零八落,我稍稍睁大眼睛。一副完整的不露面孔的肖像,从身形上还透出属于少年人的青涩,但是明显是男性的身躯。
    他刻画的是同一个人物,我能看出来,即便之前的画只是局部描画。有时他用很浅的颜色涂抹,使画像显得明亮而柔和;有时用极强烈的颜色对比,比如乌黑的发和玫瑰一样的红唇,又使之赋予人类蓬勃的生气,两种截然相反的用色风格,好像画家本人也总被这种悖论纠结,拿不清要用那种情感对待画中人。
    我不记得公爵对哪个少年表现出任何偏爱,即便对于我这样不予置理之人,假如真有这样的人登门,我当然也会知道。公爵本人如同某种象牙雕刻的塑像,与激烈的情感绝缘,人情拂过他,犹如塑像脚边掠过一缕尘烟,无法使他丝毫动容。
    而他确实如此动容。
    我扶在画框上的手慢下来,眼前的画只剩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幅,得用双手才能将它翻转。我犹豫着要不要窥探公爵的隐私,但是事已至此再放手就没了意思,于是我看了画。
    铺天盖地的大雪,鹅毛般轻飘飘地从天幕席卷而下,四处是凌乱的、丛生的荆棘,围绕正中纯白的祭坛。那雪花到处都是,无重量般压着仰卧在祭坛上的少年,他的身上没有衣物遮蔽,白雪掩盖住部分躯体,他躺在那里,从被刺穿的胸膛间源源不断地流淌出鲜红热血,雪在他的血中融化。黑色鬈发下掩映的苍白面庞上,他的表情无比安详平和,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欣悦,在他削瘦的小腿,扭曲攀附一条黑色长蛇,嘶嘶吐信。一角阴霾的铅色天空,隐隐闪耀来自天国的金色光芒。
    而看过最大的画像之后我才发现,在其后隐藏的还有一摞未经装裱的画。顾不上细想,我把它们捡起来一张张翻看,那都是完整的、已完成的油画了,跟之前的画一样,画风各异,对象却都是同一个年轻人,或微笑,或沉思,或玩耍,或阅读,种种作态神情不一而足,但唯有一点是共通的,也唯有这一点使一切都变了味道。
    那个年轻人,要么是已经死去,要么是正在死去。
    穿刺、溺死、毒药、坠楼、绞刑,有多少幅画,就有多少种死法,无论怎样死亡,他的神情总是松弛而祥和的,好像他是自愿赴死的,那也不是死亡,而是响应神的号召,回到那清净而使人万分幸福欣悦的神国去了。
    画里的年轻人年轻得过分,他是黑色鬈发,消瘦的体格;在他溺死的画里,他的眼睛大张,能看见雾蒙蒙的绿色的眼珠;他有认真的、偶带一点迟钝的神情,这种神情我有时会从镜子里望见画里的年轻人,长着我的脸。
    脚步声从我背后的楼梯上传来。有人在靠近。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却无从回避,我明白当我与来人遇见将会有真相被吐露,所有伪装被撕下,我想要得知的问题终有解答,一旦他踏尽阶梯,一旦视线相撞。这房间如此空旷,我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着即将袭来的事件。
    他踏上最后的台阶,目光在触及我的一瞬陡然变乱,他遗憾地叹息,这是我对你的构想。他喃喃道,你不该这么早打开这扇门。站在阳光下飞舞的粉尘里,公爵弯下腰,猛烈地咳起来。
    13、公爵 12
    您是以什么眼光看待我的呢?
    公爵不答我的话,缓慢地走近窗前,将整个身体暴露在阳光之下眺望远方,我犹豫片刻,还是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角度向外看去,但是外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绿色的树木与其上灿烂的天空。他总是若有所思,仿佛在你面前,但是脑海中另存一个世界,你触摸不到他的思绪,可是我非得要个答案不可了。
    是你的孩子,还是属于您的神的羔羊?
    在依旧的一段沉默后,我说道。您知道我爱您。但现在我觉得您似乎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祭品。您想要杀我,我不明白那是为何。
    他扭头,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弧度,我们的未来在过去就被写下。安德烈,我本来是有修正的机会的。
    我感受到一丝不对劲,他说话的语气宛如多年前预言到现在的某事。我回想起那个一直以来的疑问,他将我无缘无故送走六年的原因,他一直闭口不言的原因,试探着询问:所以您将我送给乳母抚养?
    每任菲茨杰拉德的家主在接任爵位时,都会有一个预言。他们将其视作秘密,秘而不宣。或与命运抗争,或顺着那条路前行,我怎么能忘记,无论是谁总在沿命运的轨道,走向注定的路途。
    关于您的预言是什么?
    预言说,我将会带领菲茨杰拉德家族走向荣光。
    以及?
    因为一个孩子将它葬送。
    我心中一惊,公爵转身,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眼睛里有某种堪称疯狂的光亮,我不该怀抱侥幸,我甚至不该让你活着回来我身边。我会如预言所说引领这个令人作呕的家族走向荣光,照顾好愚妄蠢笨的臣民,规避掉预言的后半句。
    我为什么会成为那个原因呢?我争辩道:您又怎么确定预言一定应验?假如如此,何必要接我回来。
    你还不懂么?你令我憎恨其他人。公爵的神情难以辨认,那是被称作讽刺还是压抑的愤怒,你越是好,我就越是仇视他们的污浊。我想要一个继承者,因此接你回我身边。既然你已经来了,我又怎么能摆脱你?
    为什么是我,我问,不明所以地,我为什么有这个荣幸成为您在人间理想的具现化?如果他仔细听,会发现我的问句中包含的嘲讽。
    人在意识不到自身的优点时的表现是最完美而自然的。公爵说,你刚来不久的那个午后,来书房找我,被挡在门外。你不是听见我对敌人采取的措施,并且在后来我试探你时表示理解么?假如非要说的话,把那算个开端。一个孩子听见流血、杀戮,哪怕还无法确实了解其中含义,至少会有所触动,但你不一样,我看出你不倾向于这样的做法,但也不反对,不阻止我,也不指责,你表现得好像无事发生,或者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旁观者。公爵温柔地将我的额发往后拨,露出我完整的脸庞,他细细端详我的脸,细致地、珍视的,和欣赏一个艺术名作没有区别:这是我对你下的判断。不得不说这挺有意思,我不相信没有欲望、没有软弱的人类,更别提是个小孩。有时我甚至怀疑,在你幼小的躯壳里,居住着成人的灵魂,但成人又不会那样干净。我恶劣地故意向你暴露人性的阴暗,和我自己对于敌人种种他人或许觉得惨无人道的手段,你知道你的做法么?他兴奋起来,提高了声音:你还是看、听,却永远不说。就像你的思想已经自成一套体系,永远不会为外界动摇,不被污染。我用奢侈的生活腐化你,用丰富的知识技能更改你的天性,但你没有对任何事物发展出热情,你没有发自内心想要的东西,你永远不为所动,就这样长长久久持续下去,谁能说你不是我在世间唯一的清净之地?
    我曾认为你是预言之外出生的孩子,干净,简单而无害,这样的孩子如何能有使一个家族覆灭的力量。但是随你一天天长大,无论什么时候我带你参加聚会,你总能得到一些瞩目,而你却对自己一无所知,无论谁的情绪都无法让你受到感染,你只是安静地倾听,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开始我觉得不坏,我满意你的出色和疏离,认为你虽然性格偏弱,也不失为我完美的继任者,但我发现一切越来越难以忍受,我不需要你被他们判断,那些低劣的东西,不具备评价你的资格。你与所有人保持距离,这样很好,可是总有人被你吸引,千方百计邀请你参与他们的活动,一切渐渐偏离轨迹,我发现我原来如此厌恶了人情的交际,那些无聊的、华而不实的,脑裂空空之人组织的所有玩乐,在我看来都是偷窃你的手段,我开始不愿意你是我的继任者,而宁愿你只是我玻璃花房里的玫瑰。
    可是您没有玻璃花房。您的花园天然生长,不加矫饰。
    谁说不是呢?悖论。悖论是我的人生,身处血腥而偏爱光亮,见到光亮,宁愿捉住那缕光染上血腥,但它吸引我的正是那轻盈美妙的光。要保留你的唯一方式,就是让你在被污染以前被永久封存,就像琥珀。公爵作着比喻,语气不乏伤怀:一只昆虫瞬间被松脂包裹死亡,在它死后,时间便无法摧折,而只会使之愈加宝贵。
    我偏过头,与他错开视线。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构想我的死亡?
    几年前起,他说,当我心烦意乱,或无所事事,我就会画你,我发现这能让我获得平静。
    是画我的死让你获得平静。我尖锐地指出。
    你不受人影响,自身却散发影响。公爵拥住我,将脸埋在我的肩膀,忽视我们之间的身高差使得这姿势怎样别扭,我曾经反感情感,它叫人失去理智,几乎不像自己,煽风点火,在人们心中勾染嫉妒的妖魔;我唾弃身体的享受和轻松愉悦的氛围,认为它使人堕落,但是和你在一起总使我能感到简单的快乐,甚至失去以往向世人凌厉的手段。我正在逐渐变得仁慈,这令人生畏。他的怀抱越来越紧,简直像把枷锁将我困死在他的身体,我挣扎了两下,他却将力气用得更大。我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好奇心,他说的对,我不该打开这扇门。
    您和母亲在一起也会这样发疯么?我挣扎着说,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我不爱她。
    您说过您爱她。
    她只让我作呕。公爵冷冷地说,安德烈,倘若在你不知道的我们两人之间,有这么一个死去的花匠存在;倘若我告诉你我从未有碰过她;倘若我说你从来不是我血缘上的孩子,你会相信么?他向我问话,自己作了回答,还是不了,那样的话,只怕你会立即离我而去。我必须告知你的一点:与性别无关,我对女性不反感,只是她,违背她的外表做下污秽之事,她再也不是干净的了,我为曾经相信过她而感到恶心。
    她是你的妻子,想要与自己的丈夫肌肤相亲有什么过错?
    可是我并不愿意,这就是问题所在。
    您对洁净的追求简直不可理喻。
    随你怎么说吧。公爵终于放开我,神情阴郁,你讨厌我?
    不,我爱您。
    他仔细端详着我的面庞,露出讥诮的笑意,说谎。
    我没有。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公爵不悦地反问,不允许他对我的理解被轻视,我亲爱的孩子,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你喜爱的和讨厌的,我越关注你越能清楚地看出一件事,你从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和做,而只关心自己心灵,在精神上同人们远远隔离。你的表现遵循于你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责任感,认为你该爱我,便那样表现起来,假如不是这样一层紧密的身份联系,你会立即躲得远远的,仅凭自己也能得到乐趣。你爱我么?你谁也不爱,甚至于自己。这是我热爱你的一点,也是憎恨你的一点。你也就因为这一点,成为世间最特别的一个人。
    起码我在乎自己,在乎您。我无力地为自己辩护。
    公爵不听我的辩解,你知道么,他提了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要想阻止命运的辚辚车轮,不,想要阻止你被窃取,我是有法子的。
    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让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似乎做了一个无比艰难而重要的决定。
    公爵猛地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用出最大力气对我发出致命的袭击,不事锻炼的我根本与他无法抗衡,我的喉管立即被巨力梗住,疼痛与窒息一齐涌上感官,使我根本无法分清哪个更厉害。
    他确实要杀了我。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闪过脑海。
    公爵在掐死我,即便手上的力气凶狠致命,他的表情却如此平静,还带有残留的爱意,其中既含有父亲对孩子的慈爱,也有属于施暴者对受害人的兴奋,他的眼神温和而伤感,全然同他的动作不符,甚至还有一丝着迷。对我,对死亡,抑或对我的死亡感觉这样难以自控。这就是最后了么?因为打开一扇门,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死的气息如此贴近而逼真,可即便我的生命可有可无,我也不愿意徒然承受痛苦地死去。
    肺中空气迅速稀薄,我的喉咙剧痛,胸腔几乎快要撕裂,身体不自觉地挣扎起来,我试着扒开他铁箍一样的双手,但是它们纹丝不动,我的身体随着他的力度往窗台上倾倒,整个被按在玻璃窗上,阳光刺得我眼前一片模糊,或者这只是缺氧的正常表现。
    我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身体不住地往下滑,眼睛大张看着他,翕动嘴唇最后叫了一声,父亲。没有声音传出,但是一下子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我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脖子上的束缚消失,身体一下子软倒,跪在地上哮喘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咳嗽,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东西。
    对不起。我听见公爵的声音。
    我困难地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脸上的温和与平静消失了,如果我没看错,在他向来冷硬的面孔上,我见到一点稍纵即逝的软弱。我低头,跪着的膝盖旁多了一滴水珠。
    他忽地也跪下身来,不在乎衣服被灰尘弄脏,再次将我拥抱进怀里,好像他没有要杀我,好像拥抱的动作是从刚才延续到现在,并且将继续下去。在这紧密的拥抱中,我感到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和那之后深深的疲惫。
    14、公爵 13(终)
    事情何以到了如此地步?难堪的无言过后,我这样问他。他自己亦然不知道答案。要是我能够
    我们相互依偎,像两只冰雪中落单的垂死的大雁,颈项相交,体温贴近,很奇异的,他刚刚还要杀死我,我却并不害怕。对外人他是杀伐果决的公爵,对于我,当杀意过去,他的所有表情只是色厉内荏,没来由的,我怀着这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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