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邱愣愣地点点头,连忙道:谢谢您,真的谢谢。
冉邱走进病房后,他搬来个小板凳放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
温远毓脸色白的几乎跟病房的床融为一体,他最好看的那双眼睛此时宁静地闭着,细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看上去温柔又脆弱,似乎只要他一眨眼,温远毓就会消失一样。
他守在温远毓的床边,想了很多很多,从他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温远毓,到他们第一次相遇,又到现如今俩人纠葛不清的感情。
当时在道具室里,温远毓手臂的伤明显是烟头的烫伤,可他连问都没有问,抑郁症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而这回,温远毓分明可以控制住汪福福,至少也可以躲开,但他却选择用身体挨这一刀,换取他的消气,这是因为抑郁症吗?他不敢想,如果这把刀真的刺伤肾动脉,如果温远毓再也没有下手术台,他不敢想,温远毓一点也不介意他自己的生命吗?他真是又气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更生谁的气。
冉邱一直在床边呆到天都亮了,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病房的门被敲了敲,刘乃推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包装袋,谨慎又小心地问:哥,吃点东西吗?你不睡觉还不吃饭,身体该撑不住了。
冉邱接过他手里的早点袋,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但他没有拆开,等温远毓醒来吧,我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刘乃不好再劝,他小幅度地点点头,正要离开,冉邱又叫住了他,你有温远毓父母,或者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刘乃呆呆地睁着眼睛,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老师不怎么爱说家里的事,我也不敢多问。
冉邱嗯了声,又转头看向温远毓,沉默着不说话了。
刘乃走到病房门边,出去前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他不知道温远毓的家庭,这很正常,可冉邱竟然也不知道,以冉邱这么粘人又敏感的性子,不知道会不会暗自多想。
刘乃又犹豫着扭过头,吞吞吐吐地解释,哥,老师以前也不是故意跟你很疏远,只是老师好像特别不想麻烦别人,所以才会跟每个人都保持距离,也很少说自己的事。
冉邱听出他话里有话,偏过头抬眸看着他。
刘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你在家里很受宠,所以互相麻烦对你来说可能是很正常的事。我虽然不知道老师的家庭,但所有不想麻烦别人的人,想法和经历其实都差不了太多。
刘乃轻轻叹口气,因为麻烦别人会被拒绝啊,被拒绝很丢面子,所以有什么都不太愿意说。
冉邱没有跟刘乃解释他的家庭,他之所以跟温远毓分手,也不是因为所谓的觉得很疏远。
温远毓什么都不主动跟他说,这对他来说其实没有那么重要,虽然他当初更希望跟温远毓亲密无间,但如果温远毓是个需要一定空间的人,他不会介意温远毓呆在自己的舒适区。
他们真正的问题是信任。
温远毓不主动说,他永远可以去问,他可以去做那个更主动的一方,疏远造成的距离感,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信任。
但是,如果温远毓在他主动问之后,选择用谎言欺骗他,那么他们之间就永远不会拥有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温远毓的指尖轻轻地动了动。
冉邱猛地回过神,他直起身,坐了太久的腰背有些不舒服,但他眼睛紧紧地盯着温远毓的脸,有些紧张。又过了差不多两分钟,温远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床边坐着陪他的人后,温远毓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温柔的光,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哑,你是不是没有睡觉,都有黑眼圈了你吃饭了吗?
冉邱一句也没有回答他,而是先把他的身体状况,还有手术中遇到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一遍,除了他没有说抑郁症。
说的过程中,他一直都在观察温远毓的表情,当他看到温远毓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的时候,他心里越来越沉。
心里很难受,冉邱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板凳上,全身上下都往外释放着堪比冰窖的冷气。
自从分手后,温远毓就愈发害怕冉邱生气,他感觉冉邱刚才还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又说错什么话了。温远毓一时有些局促地没敢吭声。
还是冉邱先打破了沉默,用不用叫你父母过来?
温远毓顿了顿,他觑着冉邱的神色,只犹豫了半秒便道:我以前没和你说过,我爸在监狱服刑,我妈已经去世了。
冉邱看着他,这个答案说惊讶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只像是终于知道了一个几年来都很想知道,甚至问过一回但被转移话题,然后就没有再问的,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真相。
比起这个,冉邱现在其实更想知道,温远毓到底为什么服用抗抑郁的药物。他想跟温远毓好好谈谈,但温远毓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也不适合谈这种严肃的话题,他也就没有着急问。
而且他也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他确实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下来,好好理清以后的路,他想怎么走。
温远毓躺在床上,眼睛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冉邱,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你回去睡会儿吧,我没什么事,刘乃可以照顾我,你睡醒再过来好吗?
好,那你听医生的,多休息。冉邱站起身后,就看见温远毓眼神特别期待地看着他。
他从这双眼睛里读出温远毓大概是想向他索吻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低下身,碰了碰温远毓的手背。
虽然没有亲吻,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温远毓也完全没有想到,他惊讶地连眼睛都忘了眨,等反应过来想要手指再碰回去的时候,冉邱已经推门出去了。
刘乃就等在门外,冉邱跟他说了温远毓已经醒过来,如果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后,便离开了医院。
冉邱没有回父母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老爸肯定要跟他谈冉一鸣,他现在完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他回到了汪福福在老小区的那套房子里。
这套房子似乎成了他的避风港,每次脑子很乱的时候,他都会回这里。
屋子里没人打理落了不少灰,冉邱进屋后,就先把窗户都打开了,放放空气,然后他回房间睡了一觉。
这一觉没睡多久,只睡了三个小时他就醒了,这里离医院太远,他收拾完换洗的衣服,准备在医院附近找家酒店、开个房间,这样万一有事他好及时赶去医院。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每天下午都会到医院探病,但每次只待一个小时就走。他跟温远毓谁也没有谈感情方面的话,只是随便地聊聊天。
温远毓的精神比刚动完手术好了不少。这天下午,冉邱在医院外的饭店打包了两份蔬菜粥。
他提着外卖打包袋,像前几天一样走楼梯爬到五楼,一个一个找到温远毓的病房。
他自然而然地推开门后,却在病房里看到了他有段日子没见的方蓝。
第44章
冉邱还是第一回 近距离,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跟他这位情敌打照面,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能仅仅用情敌来形容。
方蓝就站在窗户边,穿着一身还没脱的白色羽绒服,把手里拎的东西往窗边的小桌上放。
拿出来的是一个小砂锅,看得出是亲手煲的,看不出是什么汤。
方蓝往桌上放东西的同时,眼睛始终打量似的看着门口的冉邱。
冉邱带着一身从室外来的寒气,大步走了进来,他只看了方蓝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一点儿也没掩饰语气里的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方蓝被问得脸色不太好看,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脸看向病床上的温远毓,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远毓,我有话跟你
不能,我们没什么好单独谈的。
温远毓拒绝得没有半秒迟疑,他甚至都没等方蓝把话说完。
自从冉邱进病房后,温远毓的眼睛就几乎贴在了冉邱身上,冉邱走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儿。
他看得出冉邱在强憋着对方蓝的厌恶,虽然他不是个很会下逐客令的人,说话一般都留几分余地,但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生怕冉邱一个不高兴会不理他,这几天他好不容易感觉冉邱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他沉声对方蓝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联系我,你回去吧。
方蓝嘴巴微微张着,看上去很惊讶,他脚步没有动,手指朝着冉邱的方向抬了抬,语气里都是难以置信,就因为他姐姐和我的关系,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冉邱闻言挑起一边的眉毛,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温远毓顿时紧张起来,心里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对方蓝的不耐来,他微眯起眼,沉着脸道:冉邱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不论因为什么,我都不可能跟你当朋友。
方蓝咬了咬嘴唇,他以前从没听过温远毓这么对他说话,他一时很不甘心,但他也知道他今天来的时间不凑巧,没办法再待下去。
他走到门边,经过冉邱的时候,张口想说什么,但冉邱却连看也没看他,直接越过他往病床边走。
方蓝只好低着头说:那我走了,祝你早日康复。
回答他的是温远毓没什么语气地一声嗯。方蓝愣了愣,似乎是无法想象当初那个温柔待他的男人,现在竟已经连句谢谢也不会给他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拉上了病房的门。
门一关上,温远毓就只剩下紧张这一种情绪了,他对冉邱是否生气了,又有多生气,是不是因为见到方蓝所以生气,完全拿不定主意。
温远毓双手撑着床挪了挪屁股,在床边挪出一块地方,他抬手在旁边拍了拍,过来坐吗,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话说出后,温远毓立刻一愣,随即无比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他本意是想说点别的,转移一下冉邱的注意力,但这句话说出来,就好像是在责怪冉邱来得早了,打扰他和方蓝什么似的,而他真是一点都没有这个意思。
他巴不得冉邱能住在医院,无时无刻跟他在一起。
但冉邱意外的没有跟他计较这句话,只是把拎着的蔬菜粥放到小桌上,然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字面意思地回答他的话:晚上我要回趟父母那边,就提早过来了。
温远毓松了口气,眼里露出几分笑意,顺着他的话道:回家挺好的,有人给你做饭,你天天陪我喝粥,脸都瘦了一圈。
因为方蓝的出现,温远毓这副局促不安,又谨慎小心的样子,落在冉邱眼里,莫名让他烦躁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他弯下身,把打包的蔬菜粥从袋子里拿了出来,他下意识偏过头看温远毓的时候,温远毓也正扭过头看着他。
温远毓此时的脸色还有些发白,没什么血色,大概是因为手术做完还没完全恢复。
这段时间,不止是他,温远毓更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一双本来就很多情的桃花眼,现在显得更圆,鸦羽似的睫毛忽闪忽闪地落在眼睑上,看上去颇有几分讨好他似的可怜。
冉邱伸手握住温远毓的手腕,拉着他的手放到薄被上,侧着身坐在了床边,我可以回去吃点别的,但你今天还得喝粥,医生说明天才能开始喝汤。
温远毓看他坐过来,顺势就靠在了他身上,看到冉邱没有立刻挪开,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嗯,我知道,我觉得粥就很好喝。
是吗?冉邱看着他,挑了下眉,我跟你在一起三年,我怎么记得你不爱喝粥?
我现在爱喝,而且是你专门给我买的,我就更爱喝。温远毓笑着说。
冉邱给他把粥晾好,拆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袋,把勺子放在粥里递给他,那你喝吧。
温远毓靠在他身上,有点不情愿地看着他,不想现在喝,想再靠会儿,行吗?
冉邱端着粥犹豫了一下。
温远毓半天没等到回应,不禁抬起眼,一对上他冷冷的侧脸,还以为他是不乐意,正要坐起来拿过粥,就听到冉邱说:再靠着粥就凉了,我喂你吧。
温远毓愣了下,眼睛顿时亮了,他下唇颤抖着点了点头。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时间看上去竟有些乖巧。
冉邱不由得有些心疼他,目光也柔和了不少。他一勺一勺地盛起粥,喂到温远毓嘴边,温远毓也一口一口地就着他的手喝粥。
前几天每次只能喝下去半碗,今天一整碗粥没一会儿就见底了。
饱了吗?
温远毓顿了下,你要还这么喂我的话,我还能喝一碗。
冉邱没理他这句甜言蜜语,递给他一张餐巾纸,擦擦嘴,医生说这几天不能吃太饱,怕你肠胃吸收不了。
那就不吃,我听你的。温远毓一直贴在冉邱的肩膀上,连用餐巾纸擦嘴巴的时候都没有起来。
冉邱觉得挺新奇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温远毓这么粘人的样子,无论是温远毓给他的印象还是感受,都绝不是这么一个会依赖他的形象。
温远毓就这么安静地靠了一会儿,突然试探着拉过冉邱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低声道: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跟你重新开始。这几天冉邱对他都还不错,他甚至觉得冉邱没有那么拒绝他了,而不拒绝也意味着接纳,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想从冉邱嘴里确认,他一天不听到冉邱说出在一起,他心里就一天不能踏实下来。
俩人的身体贴得很近,冉邱眼睛紧紧地看着温远毓,他这几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开口时声音不自觉低哑了些,你刚才说,我是你这辈子唯一爱的人?
离得太近,冉邱的气息几乎是打在温远毓耳朵上的,温远毓耳边顿时浮起轻微的红意,我其实是个很无聊的人,我没什么家人,也不喜欢交朋友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你确实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
不喜欢交朋友?冉邱直起身,眼里带着探究的意思,可我看你跟很多演员关系都不错。
温远毓立刻坐直了,他正色道:那些不是朋友,只是工作往来,我总不能在公众场合端着架子,但是私底下,我跟他们没有任何来往。
闻言,冉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在温远毓以为他不相信,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微信好友列表、好友聊天对话框给他看的时候,冉邱突然道:我准备买套房子,等你出院后,搬进来和我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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