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静意兴阑珊躺在车上,哼唧道:“多新鲜的事。”
糜氏凑近他身边,说:“是为了她们爹娘的事。二娘说担心爹娘,幼娘就和她吵了起来。先生也是有趣,听见她们吵这个,当天晚上就溜出去了——听二娘推测,他是跑去以前的老屋子里睡了一夜。那地方连个被褥都没有,他也住得下去啊!”
贺静马上起了警惕之心,没好气地说:“你拐弯抹角想说什么?趁早给我打住!”
“我能说什么?你这师帖都递了。”糜氏哼了一声。
贺静闭眼不语。
“我也不说其他。你就不怕颛儿有样学样,以后也这么对你?”糜氏低声道。
贺静倏地睁开眼:“闭嘴!”
※
贺静回家之后,挑灯夜战,一夜画了三幅山水图,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拍篾条店的大门。
他倒是想画三十张出来,奈何时间不允许。贺静红着眼睛耷拉着肩膀进了门,谢青鹤还在做早课,鲜于鱼招待他吃了两个糯米包油条,说:“这个真好吃。别地儿没有。”
等谢青鹤做完早课,洗漱更衣出来时,鲜于鱼服侍谢青鹤吃早饭,贺静就拿着自己的三幅画赔罪:“先生,我真的知错了。你就开恩原谅我一回?”
谢青鹤丝毫不为所动。
他照着日程给鲜于鱼讲观星术,抽空画星图,抄了几段经典秘本,耗尽了所有精力。
这种时候的谢青鹤是不能被打扰的,他要安静地休养。贺静见他发呆,以为他是闲着没事做,还想继续纠缠,被鲜于鱼直接提着领口塞到了篾条店外,将门一闩:“明日请早。”
贺静恨恨地咬牙。明早就明早,这才一天而已!
到第二天时,贺静就抱了五幅山水画来。昨儿被鲜于鱼赶回家为时尚早,他就多画了两幅。
和昨天的遭遇一样,谢青鹤根本不为所动。
给鲜于鱼讲了观星术的课后,庄彤也掐着点儿来了。谢青鹤安排好了时间,给庄彤布置了写制文的功课之后,闲暇时抄星图,偶尔去给鲜于鱼答疑解惑。庄彤的十篇制文写完了,谢青鹤坐在他身边一句一句圈,一字一字讲。直到傍晚时庄彤告辞,谢青鹤也没有看过贺静的画。
第三天时,贺静又来了。
……
一直到鲜于鱼学会了完整的观星术,谢青鹤抄完了送上寒山的经典秘本,贺静也没有等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那一天。谢青鹤的态度很明确,我说过的话,就是结论,不必质疑。
鲜于鱼离开那一日,谢青鹤把他送到了浅水码头。
贺静很想讨好谢青鹤,殷勤地说:“鱼兄去哪里?我家的船就泊在码头。”
哪晓得鲜于鱼从郊外一处悬崖上取出一架飞鸢,向谢青鹤施礼道别之后,驾上飞鸢,从浅水之上呼啸而起,直接就飞上了云霄。
贺静:“……”打扰了。
鲜于鱼离开的当天,谢青鹤就从篾条店搬回了坡上的小院。
糜氏充当了蒋家姐妹讲和的粘合剂,她是个极聪明又会说话的女子,这边劝那边说和,第一天不仅探问到了谢青鹤搬家的真相,还波澜不惊地给蒋家姐妹打破了僵局。
糜氏最聪明的一点是,她压根儿就没去拆谢青鹤的台,只负责劝和,不负责点拨。
时机这么巧合,鲜于鱼来羊亭县谢青鹤就搬出去了,鲜于鱼离开的当天他又搬了回来,蒋家姐妹至今都不知道弟弟搬出去是因为她们吵架。毕竟,这时候距离吵架那日,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蒋二娘已经准备去开女红铺子了,谢青鹤全力支持。
反正铺子已经盘下来,人工就是蒋二娘自己,顶多是不赚钱,再怎么也不可能赔。
蒋幼娘帮着蒋二娘做手工活儿,负责家里打扫做饭,蒋二娘则带着舒景去铺子里敲敲打打做改造。庄彤隔日来一次,贺静还是天天来缠着。
谢青鹤也是服了贺静的韧性与缠功,说:“再带你画画是不可能了。你非要学些什么,与你师兄一起学制文吧。”
贺静被这提议惊得目瞪口呆:“我?制文?”
贺静是吃不得苦的散漫性子,他是真的喜欢画画,才能耐着住性子去学。
制文一道,十年寒窗,谁不辛苦?半点捷径都没有。若不是真的想要当官出头,迫切地想要提升自身与家族的层级,谁又能吃得了这份苦呢?贺静打小读书就是爱学不学,制文他是真的觉得很枯燥无聊。
谢青鹤却说:“制文不过是一种技艺。以此吊打天下,雄行庙堂,才是真正的趣事。你又不曾做过,何谈有趣无趣?你脑子也不笨,书读得足够多,见识更比许多人强,为何不能学制文?”
贺静被他说得又刺激又忐忑,磕磕巴巴地说:“那……要不,我也……试试?”
庄彤很早就受过庄老先生那一脉的制文熏陶,已经初具雏形,谢青鹤只是帮他更进一步,到时候帮着分析近年本朝风行的制文品格习气,如何朝廷的风向,以庄彤的才华,一甲不好说,二甲是把稳的——明年的秋闱,那就更不必说了,妥妥的囊中之物。
贺静的状态与庄彤不一样,他从来没想过要下场举业,读书就是看看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没学习过制文,一概不通。对谢青鹤而言,贺静就是一张白纸,完全可以照着他的方式来调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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