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反握住他的手,直视他的双眼,忽然就掉泪了:“你是不是不愿朱九龄再纠缠我,怕我被他诱骗受伤,这才让朱九思规劝他生父的?”
李昭苦笑,低下头。
我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我,让我怎么怪你呢?”
说这话的时候,我真的有些泣不成声:“这世上除了你,谁还会这么管我?别说被人纠缠,怕是被人杀了、剁碎了喂狗,也没人管。”
李昭双手覆面,用力揉搓,声音无奈又痛苦:“朕觉得朱九思劝几句他父亲,他父亲肯定会听的,那封信到长安时,朕也看过,言辞确实很严苛,可若是话说的不重,朱九龄不长记性。但朕真没想到,朱九龄会自杀,他为何会自尽,妍妍,你告诉朕啊。”
我怎么告诉你?
其实李昭啊,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了。
我没有给他解释为何朱九思轻飘飘一句话,就能逼得朱九龄想不开自尽。
我给他满上酒,与他碰了杯,烈酒到口里,却难以下咽,我没有刻意做戏,也没有煽情,扭头,看向灯火昏黄的上房,笑着问了句:“你说,小木头长大后会不会说出以母为耻这样的话?”
我们俩再次陷入沉默。
此时万籁寂静,只能听见雨滴砸到屋顶和地上的杂乱声,还有他粗重的呼吸。
有些事,我懂,他也懂。
他其实究竟有几分是因为朱九龄自杀而愧疚呢?
推人至己,我们俩也是父母,或多或少也和朱九龄父子境遇有那么一点相似。
他喝闷酒,我吃菜。
对我,他从来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帝王。
我不知道最后他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这次,我不插手不说话,让他自己决定。
“妍妍,你说子女真的会这么痛恨他父亲么?”
李昭忽然问。
我笑着摇摇头,没回答。
“其实朕知道,璋儿是怨恨朕的。”
李昭似乎喝多了,他嗤笑了声:“他总是觉得朕太过耽于政事,太过信赖郑落云,太过宠爱曹氏,这么多年疏忽冷落了他母亲,害得他母亲郁郁寡欢。”
听见李璋和张素卿,我登时来了兴致,但我并未表现出来,小口喝酒,痴痴地盯着院子中桂花树,叹了口气:“大皇子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是有福气的父亲。”
“呵,孝顺。”
李昭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柜子那边,又取了罐酒。
他用牙咬掉塞子,仰头咕咚咕咚闷了数口,俊脸瞬间又红了些许。
“朕这孝顺嫡长子只看到朕的薄情寡义,却看不到他母后的狠毒自私。”
说到这儿,李昭行到我跟前,忽然噗通一声坐到地上,胳膊耷拉在我的腿上,仰头看我,目中似有泪花,自嘲一笑:“妍妍啊,你还记得朕为了保住你,弄出李冕一事么?”
我叹了口气,手轻抚着他的侧脸:“对不住,是我……”
“不是不是。”
李昭胡乱地摇手,阻止我说话:“当时皇后见朕如此宠爱曹氏和李冕,慌了,而那时璋儿心疾复发,又病倒了……皇后怕啊,怕自己儿子薨了,影响了她的后位和家族的前程,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
“素卿做什么了?”
我忙问。
李昭脸扭曲得厉害,眼中的愤恨之色甚浓,他口张了几次,都没法说出来,只是拼命地灌酒。
“你喝多了,咱不说了哈。”
我柔声哄着他。
“她宫里有个太监,叫秦林!”
李昭闭眼,深呼吸了口气,冷笑数声:“这个秦林还有个双生兄弟,名唤秦望……皇后假借出宫探望她父亲的病,让这对兄弟换了衣裳、身份,她、她把个年轻精壮的男人带进了宫中,妍妍,你说他俩做什么了。”
“他们什么都没做。”
我忙蹲下身,环抱住他,试图把酒从他手里抢走:“咱不说了,好不好,我带你洗一下,好不好?”
谁知,他将酒紧紧抱在怀里,解恨似的又喝了数口,弄得满脸满身都是残酒,此时,他眼里布满血丝,挺让人害怕的。
“等朕知道时,已经晚了。”
李昭头靠在我的胸口,讥诮道:“她大哥厉害啊……那个秦望私底下找张达齐勒索,张达齐这才知道皇后干下什么肮脏事,他悄无声息地帮皇后把秦家兄弟灭口,连根骨头都没剩下,朕便是想发作都没证据。”
忽然,李昭将酒罐按在地上,捧住我的脸。
他口鼻喷出的酒气徐徐打在我脸上,我看出,他的眼神已经飘忽了。
“妍妍,朕要处置皇后么?”
李昭急切地问我。
当然!
你一定要把这毒妇挫骨扬灰。
心里虽这般想,可我却不敢这么说。
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告诉自己,你眼前的可是李昭,他就算做梦都在算计别人。
我深呼吸了口,暂时忘了同张素卿的深仇大恨,我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的妍华喜欢着李昭,而且也深得李昭的信赖。
“你为何要因为这么个人伤害自己?”
我把他搂住,叹了口气:“我虽恨那个女人,但我不想让你被臣民嘲笑做了王八,再说了,大皇子若是知道他母亲做下借种生子的事,怕是心结会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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