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论时间怎么变换,他依然站在这片大地上,每次回头望的时候,那些没解决的东西,依旧没有解决。
既然已经接受了当年的一切,那么不论是仇恨还是过往,都无比鲜明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敢有片刻或忘。
他看着云清,很认真地微笑道:“我可以等,但我的心意,不会变。”
他只是了解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像这世上的刀和剑,劈出去的时候不会有半点弯曲。
他觉得自己是对的,他想去做一些事情,那么他就一定会去。
他不会有任何负累、抱怨甚至是压力。
到这一刻,叶三才明白,漠北草原这一路走来,他最大的收获不是别的,恰是那场草海里几乎烧光他所有勇气的火光。
他踏着火海走出来的那一刻,心意前所未有地坚定而通明。
第121章 重要的意思
风很安静,残留着血气的草海也很安静,没有人发现,湖泊边的两个年轻人,刚刚经历了一场交锋。
并不是所有的战斗都需要刀剑和血光,他们只是面对面进行谈话,并且进行了一场心意的交战。
云清藏在黑袍下的面容并不真切,他只问了叶三两个问题,一个是“杀了我有用吗”,一个是“你能不能等”。
他的两个问题,像一柄极锋利的剑,能够捅进一切薄弱而沸腾的情绪里。
可是有些东西,是刀剑无法刺破的,比如湍流的黄河与海泽。
叶三从容地看着他,他没有武器,他只是无畏。回首看去,往日的山风海雨皆化作一条坦荡大道。
他的心意坦荡而毫无畏惧,因此无法撼动。
所以语言化作的刀剑捅入茫茫山海,难以掀起半点浪花。
天色渐明,阴云散去,遥远的地平线上,迎来一轮湿漉漉的黯淡红日。
抱着羊羔逃窜的牧民们重新走了回来,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兽潮里,他们受损非常严重。很多羊在逃窜过程中直接被狼群咬死叼走,只留下草根深处的血迹。
全部家当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哭泣声和叹息声在帐篷边渐渐响起,年老的族长看着完好无损的帐篷,无声地朝湖泊边行礼。
跟随着他的动作,湖泊边的小小部落,举族男女都朝着湖泊边慢行一礼。
老族长撑着他胡杨木的拐杖,背着为数不多的食物,艰难地走上土坡,来到青绿色的湖边。
湖畔站着两个年轻人,除了颜先生的弟子以外,另一个穿着黑色的袍子,风帽遮住大半张脸。
老人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他无法猜出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但无论是那一场忽然消失的兽潮,还是潜伏在草地里的中年人,都隐隐让他察觉出了不对劲。
眼前这两个人的身份,或许是草原上大部分人都不可以揣测的东西。
作为活了几十年的老族长,在带领族人生活奔走的岁月里,他见过了太多人心和纷争,也学会了闭嘴。
于是他放下拐杖,伸出手掌贴住胸膛,弯腰行礼道:“多谢两位先生恩德。”
按照以往习惯,老人将为数不多的食物放在草里,然后倒退着往后走。
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抬起头,在风吹起的一角帽檐里,他看见了云清露出的一双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他一时震惊到无法言语,颤抖着膝盖跪倒在地,久久发不出声音。
老人撑住地面的手在颤抖,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期盼与激动的情绪,因为喜悦,他的声音也在发颤。
老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坐在湖边的叶三忍不住扭头去看李见青,用目光示意他充当一下翻译。
李见青愣了愣,艰难地在草地里弯着腰走过来,十分耐心地道:“他说他这辈子有幸得见圣地里的大人们……”
看着老人茫然而喜悦的眼睛,云清叹了口气,或许考虑到叶三听不懂番邦语言,他字正腔圆地说道:“我乃大掌教座下牛马走,愿长生天的恩泽照耀草原诸部。”
年老的族长早已激动得无法说话,他在地上不停叩拜,然后倒退着回到帐篷边,无声地再度跪倒在地。
叶三的眉毛扬了扬,有意无意地问道:“承认自己的身份,有那么丢脸吗?”
云清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李见青的时候,他非常自觉地在草丛里翻了个身,在芦苇丛里弯腰走远了。
走到十多米开外,李见青才坐下来,拿起一根枯枝在沙地上不停比划。
身边的那两位,都是他相当熟悉的人。一个人的面貌可以变,但是毫不加掩饰的身形和神态,则是明明白白昭告自己的身份了。
作为张庆身边的人,李见青很了解朝廷一些大人的态度。一个死去的魔宗大掌教不足为惧,一个被困在血瀚海的魔宗掌教也难以翻天,可一个能够自由进出血瀚海,掌控了草原大部分人心的长生天代言人,则是一个隐患。
一旦日后边境战事爆发,魔宗大掌教若有攻伐天下的野望,以他一呼百应的声望,只怕边关几年之内再无安宁。
他来送给叶先生一张任职文书,可谁都知道,一张粮草押运官的文书,不可能让燕骑十六卫里的人亲自送来。
想到身上的那纸密令,李见青丢下手里的枯树枝,往后躺在草地上。
“找到那个人,如果有可能,找机会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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