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寻郦转头看着李冬青,眼里不知为何,就溢出了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哭些什么。李冬青十七岁,已然认命,她到底是对是错?李冬青是一个可以依赖的男人了,是她想要的月氏王子的样子,但她并没有几分开心。
王妃几乎是咒骂着李冬青,破门而出,紧接着就是火寻郦追了出去,想去与她说些小话,宽慰她,却被王妃甩开,东海王也甩袖子走了出来,郭嫣等在门外偷听,门忽然敞开,把她吓了一跳,她想去追王妃,却被人拉住了,回过头去,李冬青站在她身后。
郭嫣当即就想跑,可又不舍得跑,她瑟缩了起来。
李冬青看着她笑,说道:姑娘。
郭嫣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她和李冬青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自从那一天,她把酒洒在了李冬青的衣服上,李冬青攥住她的手腕告诉她,他不会娶她。
郭嫣感觉自己真的爱死了眼前这个男人,他狠心、他微笑、他横冲直撞地闯进了郭嫣的人生,就算是李冬青当时那样用言语轻薄她,她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如果是她的就好了。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是没有道理的,就是痴迷地崇拜,而且在逐日的累积,累积得她觉得自己都无法承受下去。
可是李冬青却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郭嫣觉得自己就是树下的一只蚂蚁,高高地仰望着等候一个可能会经过的人。
李冬青说道:我要走了,姑娘,去找一个爱你的男人罢。
郭嫣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她问道:去哪儿?
不知道,李冬青笑了起来,说道,或许是匈奴、敦煌,总之不会是中原了。
郭嫣终于还是把难以启齿地话说出了口,她说道:那件事不是我要传出去,是
没事,李冬青却不等她说完,直接告诉她,过去了。
他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最后点了点头,然后与她擦肩而过,走了出去。郭嫣转过头去追他的背影,霎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李冬青在黑暗里把火寻郦扶了起来,今夜是一个女人们伤心的夜晚,他轻声说道:大歌女,抬起头来,你的族人在后面看着你。
火寻郦便把自己的肩背挺直了,李冬青打趣道:让大家简单地收拾行李罢,这下你不用纠结了,我们这下得必须走了。
火寻郦拉住他,问道:你去哪儿?
李冬青笑道:我去找火寻昶溟,把消息通知下去,明天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火寻郦看着他,然后转过身去,说道:你去罢,多谢。
她可能是为之前的事情说谢谢,也可能是对不起的意思,或者说是为今后彻底要把仇恨托付给李冬青而说谢谢,总之,她自己把这句话擅自说出去了,而不管李冬青是否愿意接受。
李冬青没什么意见,他说道:小心点,也可能会被东海王报复,我走了。
说着便匆匆地又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一夜是仓促的一夜,李冬青和火寻昶溟敲遍了月氏族的门,把大家叫醒,他们两个只负责告诉消息:今夜要走了。
但是到底要不要走,全看个人。很多时候,李冬青看到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会不会走。近二十年的安居,实在有太少人能当即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了。
李冬青最后找的是王苏敏和楚钟琪,王苏敏今夜就没睡觉,在家里等着。李冬青来的时候,他在擦刀,是李冬青送他的那一把。
李冬青看见了便大笑道:你喜欢?
好刀谁不喜欢?王苏敏实话实说,眼馋很久了。
李冬青:早知道早送给你了。
早不了,王苏敏却意有所指,说道,有些时候,就是要等。
知道了,别教育我了,李冬青说道,要走了,来吗?
王苏敏把刀收起来,说道:当然。
俩人便一起笑了起来,楚钟琪就在楼上,王苏敏简单地收拾行李,李冬青上去找楚钟琪。
他敲了两下门,楚钟琪在里头说:门没锁,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敲门?
李冬青走进去,看见他又在喝酒,有些无奈,便问道:你上一场酒醒了吗?
楚钟琪给他也倒了一杯,说道:找我什么事?
此时深更半夜,大家谁都没睡,都是知道今夜发生了大事。外头火光连连,城里也是纷纷扰扰。
李冬青说道:要走了,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楚钟琪问:去哪儿呢?
先北上,李冬青说道,也许会去你讨厌的雁门。
楚钟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想要安安静静地生活一段时间,唉,走能走到哪儿去呢,弟弟,你往后走罢,越走会发现路越窄,到最后是死路一条,我们人生就该完蛋了。
李冬青十六岁的时候去吞北海帮宁和尘和霍黄河,结果一觉睡醒,人都走光了,他下山去找宁和尘的时候,感觉全天底下到处是路,这世界又大又美,都装在胸襟。现在想想,是因为在哪里都没有生下根,没有结出果来。如今的路,就已经窄了起来。
李冬青相信他说得都是真的,于是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懂很多。
楚钟琪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说道:这个东西让我聪明。
李冬青干了他给自己倒的那杯酒,说道:谢谢兄弟。
楚钟琪摆了摆手,示意不值一提。他的意思已经说明白,他不想走,至少是不想跟着李冬青他们走。李冬青心里多少有些惋惜,又跟他多喝了两杯,然后才起身告辞,临走又说:我们会再见的。
楚钟琪笑里带苦,说道:我尽量吧。
李冬青回头看了他一眼,楚钟琪忽然问:你还记得宁和尘吗?
李冬青愣了一下,问道:记得。怎么这么说?
没事,楚钟琪说,他这人挺有意思。
李冬青笑了起来,他说道:楚兄,我其实是知道你的病的。
就这一句话,楚钟琪登时酒醒,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头上。他就愣怔地看着李冬青。
但是我的血不能救你,我不是真命天子,如果我可以,我会救你的。李冬青说,也许只有卫子夫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以。
楚钟琪哑然片刻,放了酒杯,说道:其实,也只是楚服自己算的命,不一定准。
李冬青说:死胎都能救活,你们茅山,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楚钟琪这才相信,李冬青确实都知道了。
楚钟琪半晌后,无语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他娘的真是小瞧了你。
李冬青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不该告诉我你的真名,我想到那个女巫,就猜到了。不过我没告诉过别人,你放心吧。
了不起,弟弟,楚钟琪敬了他一杯,说道,被你玩了。
是宁和尘找了你的麻烦吗?李冬青问道,我本来不想提这件事的。
楚钟琪:不是,是我自己不想骗你们了。这是我真心话。
李冬青站在门口,对他道:楚兄,大家都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别想那么多。你没放我的血,就不欠我什么。
楚钟琪这才笑了出来。
但他确实找了我点麻烦,楚钟琪说,让我离你远点。
李冬青笑道:看来我师父走的时候,也不大放心。
俩人相视而笑,楚钟琪摇了摇头,叹道:了不起,了不起。
却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第63章 收拾山河(六)
天亮的时候, 月氏人聚在城门口, 外头是厮杀声, 无数人在门后死了又活,血顺着城门的缝隙流淌进来,渗进土里,血就不再做声了。每次到了战争的时候,往日大家珍惜的生命就变得不值一提, 死亡只能变成冰冷的数字,唯一的作用只是上报给上位者。人们在战争中死了,就像是错过一场晚饭一样简单。
如李冬青所预料的一样,除了大的氏族, 散落在东瓯的月氏平民,几乎没有人愿意离开。火寻昶溟感觉到了痛苦,再加上昨晚上一夜未睡, 眼睛肿得要命。
令人意外的是,楚钟琪来了,手边什么行李也没带, 他来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浮尘,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楚钟琪说道:既然都要北上,把我放到长安, 剩下的看我的命罢。
几人便笑了起来, 楚钟琪四下望望,说道:所以,我们怎么出去?
逃出去, 火寻郦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晚上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重新坚强起来了,反正人到底是装出来的坚强,还是真的坚强,都是一回事。她说道,咱们在中原已经如过街老鼠了。
楚钟琪立马说道:是你们,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没办法,李冬青笑道,谁让你爱我们,必须和我们在一起。
楚钟琪让他恶心到了,抖了抖自己的鸡皮疙瘩,气氛稍稍缓和下来。
火寻昶溟抹了自己的热泪,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他们再次回头看了东瓯的太阳,没有人送别,谁也没料到离别是这样的。到最后只有林将军走出来,他和火寻昶溟、李冬青是老朋友了,没说什么,只是敲了敲他们的胸膛,说道:人各有志。
李冬青没说什么,火寻昶溟忍了忍,没忍住,上前抱住了他,把自己的眼泪擦在他冰凉的铠甲上,火寻昶溟说:林将军,我会想你的。
林将军说道:爷们点。
火寻昶溟只好松开了他,林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李冬青,和他身后的人,林将军脸上还带着血,他只是点了点头。
李冬青有种预感,东海王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他们,他无意再让林将军牵扯进来,拉开了火寻昶溟,说道:我们该走了。
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也知道这就是最后一眼了,可真的回首,有感觉似乎没什么具体在留恋什么的感觉。李冬青经历了太多次离别,他知道人爱一个地方,只是因为爱那里的人和发生在那里的事,除此之外,天底下任何一个地方的太阳,都是一样的。
他们从城墙和尸首上掠过,从兵器的寒光上飞过,火寻真被一个歌女背着,她手闲着也是闲着,可能是觉得伤感,她拿出了自己腰上的羌笛,吹了一首思乡的曲子。
就在这个夜晚,他们离开了生活十八年的地方,而且几乎是放弃了这个地方。这十八年是毫无建树的十八年。
楚钟琪听着羌笛声,望着身后的火光,又回头看身边那些窈窕的歌女们,配合上火寻昶溟通红的眼圈,他说道:我离开过几十座城了,我说实话,从师门下山的时候,我都没搞的像你们这么夸张。我当时还是被赶下山的。
王苏敏道: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李冬青刚想打岔,就听见楚钟琪坦然地说道:茅山。
王苏敏:茅山很多年没有过徒弟下山了,我以为里头的人死绝了。
楚钟琪赞同道:这个确实。
他们在树林中穿行,慢慢地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了,火寻昶溟两步赶上了李冬青,低声说道:咱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李冬青看着他,火寻昶溟太过于有情义了,他热情似火,对谁都坦诚相见,最关键的是,火寻昶溟没有经历过离别,他是个真正的大少爷。火寻昶溟说:东海王帮了我们,他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他
是有点过分,李冬青也实话实话,道,但是月氏和东瓯之间,一定要做个选择。东海王就算是失去了东瓯,也不会丧命,但是咱们如果没有月氏,就是灭族。
火寻昶溟不说话了。
楚钟琪勾着他的肩膀,说道:姑娘,你真是够可爱的。
火寻昶溟甩掉他的手,楚钟琪又搭了上去,说道:我有时候觉得你未经世事的样子,特像我妹妹。
李冬青指着楚钟琪道:别跟昶溟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真的会信。
楚钟琪放肆大笑了起来。
楚钟琪道:你去看看人群后头的那群女人,你比较适合那里。
火寻昶溟自嘲一笑,不再说话了。
李冬青其实是可以理解火寻昶溟的,他知道火寻昶溟的心情,离开乞老村的那一夜,他那时候的感受没有一天敢回忆起来,后来离别的感觉就被慢慢地被其他的疼痛冲淡了。再到后来,当他开始主动选择离别,并开始承担责任之后,这种感觉就彻底丧失了。但是李冬青虽然已经没有这种感情了,他也不会像楚钟琪一样,去嘲笑火寻昶溟,因为那其实就是嘲笑当初的自己,冲着当初的自己吐口水。楚钟琪虽然爱说一些大道理,但是以前也没有像今天这么烦人过,他显然也被触及到了。
李冬青指着楚钟琪,说道:你适可而止。
王苏敏笑道:他要是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就不会走到今天。
妹妹,楚钟琪也意识到过界了,他追上去撞了下火寻昶溟的肩膀,无意冒犯,给你开个玩笑。
火寻昶溟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
你们看,楚钟琪指着火寻昶溟,笑道,他真的很像我妹妹,我犯浑之后,也是这个表情,这句话。
火寻昶溟让他逼疯了,说道:离我远点!
但也是因为这个,火寻昶溟非常快地就走出了自己的情绪里,而且为了摆脱楚钟琪给他起的新外号,再也不提这些事情了。
李冬青开始觉得,楚钟琪确实很有自己的一套。
在于此同时,在长安城,这一夜对于宰相田蚡而言,也是同样艰难的一夜。
他一夜未睡,整个府上的人,几乎都守在他的身边,他枯坐在灯前,头发花白,干枯得像是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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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辣江湖——野有死鹿(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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