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会儿,王苏敏道,歇他娘的。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这是非常疲惫的一天,整整一天没人好受,方青濯这个时候才找到路,等他来的时候,李逐歌已经把闻人三千的尸首搬上马了,方青濯一来就看到这个场面,不敢相信,一句话也没问出口,李逐歌便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地干活。
方青濯反应过来赶紧下马,俩人一起把闻人三千的尸首绑在马身上,方青濯道:这是这怎么?说着眼泪便掉下来,赶紧回过身去偷着抹掉。
李逐歌说:打仗不就是有赢有输?大惊小怪。
可人命关天,哪能算是大惊小怪,方青濯站在尸首旁边,仰头淌了两行泪,李逐歌看他哭,也没忍住,转身擦了擦,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方青濯呜呜地哭起来,说道:掌门!我们如何跟闻人家交代?
散仙城的几家门派关系说起来是有点复杂,闻钟家和闻人家其实三十年前共属闻钟家,闻人越和闻人三千是座下两大弟子,因为都各自有些本事,又有些感情,没有撕破脸皮夺位的戏码,闻人三千自己出山门自立门户,成了闻人门。三个门派挨得近,算是邻居,方青濯小的时候在外头闯了祸就说自己姓闻人,被闻人三千拿鞋底抽过屁股蛋,拎着他去找掌门,他吓得要死,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找掌门去喝酒,顺便把孩子送回来。
人到中年,手上的东西多了之后,其实兄弟感情、朋友情谊,都是随口一提,肩上担子太重,少年的锐气自然就被压得变型,可方青濯却还在少年时。
这一天死了不少人,都是方青濯认识的人,他感觉实在是受不了,蹲在一旁哭起来,可能有思及自己今天一个人也没杀,有点自己的委屈也糅杂在里头,眼泪淌得很是伤心,刚好一点,一抬头看见闻人三千的尸首,又一泡泪。
王苏敏看不下去,说道:他都没有朋友吗?劝劝他去。
都死了吧,火寻昶溟随口道,你去吧。
李逐歌把他拉起来,说道:丢人,别哭了,你看谁在哭?
方青濯说:今天闻人越也说了这话。
他说得挺对,李逐歌道,你还是副掌门,你看看人家怎么看咱俩,仓山河脸要让你丢尽了,擦擦眼泪的。
方青濯勉强忍住,实在是勉强。
一行人将尸首都驮好,收拾好疲惫,这才缓慢地回去,所幸带回去的不是一个坏消息,所以多少轻松了一些,这一仗终于结束,或许能换来江湖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
李冬青跟在宁和尘身后,有挺多话想说,但又觉得没必要说。
宁和尘从怀里掏出了自己早上蒙脸的布,递给他,说道:包扎一下。
李冬青自己给自己把手包好,扣不好系,半天也没弄好,宁和尘从马身上探出身去,给他系了个扣,然后说道;越来越聪明了,是吧。
李冬青来了之后,其实心里就有不明白的地方,不知道卫青的阵仗是如何摆成的,若是他在,他第一件事就是斩将军,或许有抽不开身的原因,但宁和尘不像是这样被动的人。后来回去的时候再一想,就知道宁和尘心里还是拧巴的,他一直没解开过那个结,宁和尘心里的结是越系越多的。宁和尘又恨刘彻,又恨江湖,其实他哪儿也不属于,这些人互相杀的越多才越好,死的是谁对他来说都不可惜。就算最后这一仗会打赢,宁和尘也不想给他们任何一方痛快。宁和尘这颗心有多难捂化,李冬青深有体会,但他因为已经捂化了,所以就有点忘了宁和尘对旁人有多冷酷了。
霍黄河多半也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但纵容了宁和尘。
李冬青说:你也没必要打发我回去。
宁和尘今天一直戴着沉闷的头盔,说话声音也有些失真,但他此刻应该是含笑的,说道:你还嫌自己不够威风,恨不得所有人都瞧见你的厉害。
看见了就看见了,李冬青说道,我已经不怕了。
我怕。宁和尘说。
李冬青被堵住,无话可说了。
这一仗打得时间实在是快,超乎了李冬青的预料,这也有些原因是好多高手就只能打到这个时间,再打下去就和普通人无异,所以只能这样速战速决,这其实是弊端,第一次他们吃了亏,可能就会学聪明了,那下回就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但李冬青现在想的最要紧的事情却不是这个,而是火寻昶溟和他都愁得要命的,他们要回东瓯这件事,可能火寻郦现在已经追来了也不一定,若是没来,回去了也一定是有一顿苦要受。
他有心想求宁和尘,可宁和尘又从来不帮他求这种情,一时心里犯难。
火寻昶溟来跟他讨商量,问回去以后怎么办,李冬青说:受着呗。
他说得随意,其实心里也烦得要死。
火寻昶溟说道:那要是她生气,你要告诉她,是你怂恿我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李冬青说:知道了。
火寻昶溟用眼神示意他,说道:你就不能让他帮帮忙吗?
李冬青看了一眼宁和尘,其实知道宁和尘都听见了,但看他没反应,只好说道: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受后果算了吧,咱俩都是咎由自取。
火寻昶溟对他无语了。
就这样各有愁思,到了深夜的时候,他们到达吞北海的山下,迎接他们的是有一地尸骸。
火寻昶溟跳下马,不小心踩了一个士兵的胳膊,还在纳罕:怎么还没收拾?
他们走的时候,叶芝泽就在命人打扫战场了。
李冬青忽然一惊,往上看去,一丝火光和人影也无,李冬青震撼道:这不是上午的尸.体
是有人攻城了。
第40章 三死黄金台(十八)
卫青擅长闪电战。李冬青在这时忽然想起了那个士兵说的话。
叶阿梅跳下马来, 挨个翻找下头的尸首, 霍黄河知道他在找什么, 也跳下马,徐凤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上去瞅瞅。
方青濯本还担心没办法和闻人家交代,现在却担心可以交代的人也已经不在于世了。脚下有不少尸首没穿着铠甲,显然确实是江湖人。他们趁着冰冷的月色翻找尸首, 李冬青他们却没有熟人在这里,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大家情绪逐渐崩溃。李冬青问王苏敏道:你把严助放哪儿了?
猪圈,王苏敏说, 应该已经跑了吧。
李冬青说:去看看。
去了才看见,不仅严助跑了,连猪都跑了。石头堆的围墙倒了, 地上只留下一串铁链。王苏敏说:他自己肯定是弄不断,是卫青来救他了。
李冬青这才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说道:卫子夫的弟弟。
过了一会儿, 他才反应过来,又问:你拿拴猪的链子绑他?
不然还能用啥,王苏敏反问他, 用铁链子都跑了。
李冬青:行吧, 也对。
王苏敏说道:这怎么办?输了。
输了就输了,李冬青道,我也没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人还活着就不算输,再说咱们来这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赢。
王苏敏一想,好像也确实,点头道:有道理。
他一向有点憨,又冷静又憨,李冬青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卫青?
不认识,王苏敏莫名其妙道,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那你怎么挺了解他?李冬青说。
王苏敏道:我也了解卫子夫,你不问问我认不认识卫子夫?
李冬青:认识吗?
认识个屁。王苏敏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还想赢。汉武帝身旁可以用的人,匈奴人比你们汉人还了解,这就是为什么三十多年你们一直赢不了的原因。
他教训得极是,李冬青虽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却没做好,又轻敌又怠慢,是以轻易地便输了,他也该从中吸取教训,李冬青道:你应该早提醒我的。
你心思不在这,王苏敏却说,道理你自己也懂,说了有什么用?
这话又是正中靶心。若说宁和尘不知道要把根落在何处,所以才被自我意志折磨,那李冬青则是站在十字路口,被来自四方的力量拉扯。就算他有权选择自己的路,可是人生的缰绳握在自己的手中,怎么抽打这匹驮载人生的马,却让人苦恼迷茫。
他从小读书,学老子,也学孔孟之道,读史也学兵法,都接触一些,知道大汉王朝的前世今生,可是他从小就猜到自己不能真正地挺胸抬头地走进长安。入江湖只是为了自保,他也不觉得,自己和这些人有什么交集。李冬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往哪儿去,仿佛一块浮萍,在哪儿也没有归属感。
王苏敏说:走吧,回家吧。
李冬青听他把东瓯叫家,便问道:你不想回鲜卑吗?
不想,王苏敏瞥了他一眼,回道,我从小出生在草原,没回过鲜卑,我宁愿回长安。
王苏敏孑然一身,两口空空,一摊手说道:但其实在哪儿都一样。
李冬青难得问了他一句,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回哪儿呢?
王苏敏事不关己,说:那谁知道,问我干吗,自己琢磨吧。
李冬青只好放弃,俩人一齐往回走,天色漆黑,王苏敏背着自己的刀,他之前偷来的那把剑一次也没见他用过。王苏敏这人让人感觉摸不透,他什么东西都摆在明面上,大方地告诉你,让你看,但是却总觉得他还有秘密。
李冬青说道:你是不是也做了走的打算的。
他始终不明白王苏敏为什么跟他来了东瓯。觉得这其中可能多半还有故事,王苏敏却说:去哪儿啊?
李冬青:长安,或者哪儿,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所以才问。
王苏敏说道:没想法,干什么,怕我走?
李冬青多少有些害怕离别,王苏敏说对了。他和这些人已经相处习惯了,王苏敏不光武功高强,而且很可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李冬青道:你当初可是说要跟着我的。
没后悔啊,王苏敏说道,提这茬干什么?
李冬青坦诚道:我以为你会对我失望,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为啥失望,王苏敏说,我没对你有过啥希望,你不一直这样?别想太多,匈奴人有一句话:经常修桃树,哪有不落的鸟,大家和你做朋友,就是喜欢你。
李冬青没去想旁人想不想和他做朋友,他现在不缺朋友,他只是害怕离别,而且他总感觉王苏敏会离开,可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人生阅历相差太多,李冬青怎么说,还是个少年,今年还不到十七岁,王苏敏年长他快十岁,他身怀绝技,看上去又有很多秘密。
你如果要走,一定要告诉我。李冬青说。
到底去哪儿?王苏敏莫名不耐烦,问道,知道了。
李冬青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俩人走到光亮处,叶阿梅正好从台阶上走下来,看见他俩有些意外,说道:去哪儿了?
找严助,李冬青问道,叶掌门还好吗?
好,叶阿梅说,那些人冲进来杀了些人便撤军了,也没讨到多大的便宜,伤我们一万,自损也有八千。
李冬青道:没什么损失就好。
可卫青这回头一枪,确实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叶阿梅说道:咱们走后,我爹以为没事儿了,又派了几百人去增援咱们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人没到现在也没回来,也没和咱们回合,天还没黑的时候,卫青的大军就到了,这里守山的人太少了,抵挡不住。
李冬青听了,便想:这里头分明还有别的事,没那么简单。
输已然是输了,看他们的样子,也没有复盘的打算,他们当夜并没有见到叶芝泽,安顿好住处之后,便各自睡下。
李冬青左右睡不着,沉闷极了,思来想去,还是起床去敲旁边的门,宁和尘穿着中衣,把门打开,宁和尘终于脱了那颗头盔,把头发散下来,此时也没问什么,只是转身让李冬青进来。
李冬青便脱鞋上床,一咕噜躺在里头,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当枕头,宁和尘也躺上去,闭上了眼。
李冬青看着天花板,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肚子上,微微点着,半晌之后,便打起了鼾声,宁和尘睁开眼看了一眼,这才转过头去睡了。
第二天大亮的时候,派去增援的那些人才回来,只说在路上遇见了一个逃兵,那人给他们指了路,顺着路走,没找到人,走了半宿,只好往回返,一回来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李冬青听了之后,便明白了大半,说道:那个逃兵,我也见过,他腹部受伤了,看上去已经撑不住了。他当时也给我指了路,但那次是对的。
叶阿梅说道:我明白了,给他们指错路,是因为看见他们人多。
可能是,李冬青却道,也可能是故意告诉我对的路,是为了让我叫援军,把人都从吞北海叫出去,卫青才能回头一枪,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便更合理了,宁和尘看着他笑了,李冬青问:是这样吗?
宁和尘:只有卫青知道。
李冬青说道:他好不简单。
他们几个熟人坐在一桌,简单地吃点东西,喝点茶,便要各自分离了,霍黄河要回边关,李冬青他们要回东瓯,叶阿梅还留在这里。其实说起来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这次见了也没能好好地叙旧。
宁和尘对叶阿梅道:你成亲,我没给你准备点礼物,怎么也说不过去。他从腰间取了自己的羌笛,说道:拿着玩吧。
我玩这个干什么?叶阿梅说,给点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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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辣江湖——野有死鹿(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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