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
男人说:我叫火寻昶溟。我之前叫阿福。
李冬青说:阿福,啊不是,火寻昶溟,你还活着真好,好久不见了。
火寻郦走过来,说道:在你们村子里的月氏人几乎都是妇孺,一则是为了你,二则也是为了能活下去。猎骄靡没有放过我们,到如今仍然会有战火,那些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都去了乞老村。一开始你的爹娘也是,不过他们死在王娡的手里了,然后林雪娘乘虚而入,收养了你。我们不想让你过早的知道真相,便没有声张,让你在她的手下生活。
李冬青其实不大想知道这些,还是强说道:原来如此。
宁和尘道:吃什么?住哪儿?你们王子三日没吃什么了,还要我来提醒?
火寻昶溟这才想起来,赶紧道:快来快来,早就备好了,直接入席吧!
东瓯国并非是月氏的领土,其实归顺于大汉,但是距离长安遥远,小国寡民,天高皇帝远,自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国王收容小月氏一脉,距今也快有十年了,一直国泰民安,并未掀起什么风浪。人与人之间总要靠些东西延续,或是血脉或是人情,小月氏一族也有近百人上过黄金台,是武林高手,也替东瓯抵抗了不少周边小国的进犯。真的到了这里,李冬青才意识到,上次折在乞老村三十二个人,对他们而言其实是大伤元气。
东瓯国国王也叫东海王,名为欧阳摇,宴请所有人,坐在上座,高高扬起酒盏,说道:祝贺你们一族终于得偿所愿!
火寻郦微微笑,双手举起酒盏,一饮而尽,说道:王,月氏能有今日,都是因为你的仁厚,大恩不言谢,我月氏一族,从不说空话,该报的恩德,都记在心中。
国王年纪已有五十余岁,面色慈善,微微发胖,脸没有皱纹的地方像刚出锅的馒头般光滑,摆摆手说道:今日不提这个!
他打量着李冬青,觉得欢喜,说道:哎呀,好小一个娃娃,我常听郦郦念叨着你,郦郦年初时还说,你今年十五岁了,要回家了。
这已经是新的一年了!火寻郦柔和道,他已经十六岁了。
欧阳摇一拍脑门,笑道:我老是忘!唉,我都快七十岁了!时间过得当真太快了。娃娃,我给你说,我仿佛还记得我如你一般少年时,和陈胜、吴广一起伐秦呢!
李冬青被他这话惊到了,酒举起来了都忘记喝,火寻昶溟看他惊讶,说道:东海王是老臣了,高祖登基时,也出过力。真真正正的少年英雄。
李冬青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欧阳摇却笑说道:都已经过去了,年华易逝,过往千帆都好像就在眼前,可是一转眼,我竟然已经到了迟暮之年,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根。今日看见这个娃娃,又想起自己了。唉,我讨人嫌了!
李冬青说:我听我娘说,少年时的日子过得最快活,可是人总是不知足,想过得更好一些,拼死拼活,一转身,就已经不再年少了。
是这样,欧阳摇微微笑品了品,又问,你哪个娘说的?
李冬青:
欧阳摇说完也愣了一下,复又大笑,自罚一杯,说道:我又失礼了,年纪大了,话也不会说了!
可是李冬青却微微笑了,连宁和尘也觉得有趣。这东欧王虽然已经七十岁,看上去豁达爽快,看着并不像是一个国王,而像个江湖侠客。
我是觉得你被教得很好,欧阳摇饮尽一壶酒,复又叹道,郦郦合该欣慰一些。她总是站在城墙上往北瞭望,望家乡,也望流落在外的游子。
火寻郦说:没有这事。
欧阳摇复又大笑:好罢好罢!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当老夫是看花了眼罢!
李冬青心中复杂,但面上还是笑道:我也敬东海王一杯,多谢你照拂!
火寻郦这下才真的笑到心里去。
歌女在殿上抚琴,舞女在跳舞,曲毕又下来给众人倒酒,宁和尘不爱喝酒,面前那杯被李冬青拿去替他干了,一个女孩亭亭地抱着酒壶走过来,宁和尘一手盖住酒盏不让她倒,眼神示意伺候别人去。
那女孩霎时脸红,神色一慌,仓促转身,李冬青给她台阶下,说道:给我倒满罢,多谢。
宁和尘没什么表情,李冬青又笑着凑过去跟他说话:这里的羊肉保管好吃,你尝尝。
腥。宁和尘说。
还好,李冬青说,你再尝尝。
宁和尘却固执得很,一口都不想再吃。李冬青总觉得宁和尘这人吃东西挑剔,吃得也少,但又没法逼,哄着吃宁和尘也油盐不进,不吃这一套,此时又稍稍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多不开心,就是有些糟心。
宁和尘听了,看了他一眼。
歌女把酒倒满,一躬身便退下了,李冬青随口说:哦谢谢。
歌女轻轻地点了点头,鼓点和琴声响起,又回到了大殿前,歌舞又起了。
东瓯国的规矩并不严苛,礼乐制度也并没有多么严明,在席上,所有人可以自由走动,不少月氏人向李冬青敬酒,李冬青只好避席以待,他自己也不胜酒力,从小到大没喝过几杯,感觉已经头昏了起来。欧阳摇决定歌舞有些烦,便说:别跳了。
有歌女坐在王苏敏的身旁,身子一凑,就要依到他的怀里,王苏敏往外一躲,那歌女扑了个空,跌坐了下去。他坐得不耐烦,数次看李冬青的脸色,想要离席,匈奴人从来不喜欢这一套,喝酒吃肉就得了,这个席却一坐就起不来了。他越来越不耐烦,李冬青只好假作看不见。
宁和尘当着李冬青的面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嘴里,然后说:腥。
李冬青:
欧阳摇走下来,站到李冬青的面前,说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李冬青赶紧站起来,其实已经有点喝蒙了,欧阳摇指着自己右眼,李冬青受伤的地方,说道:男子汉都要受点伤。
李冬青点了点头,脚下一晃,被宁和尘一把扶住,坐了回去。李冬青说:实在抱歉
哈哈哈,欧阳摇说,你还差得远呐!
李冬青摇了摇头,说道:唉,没办法。
他靠在宁和尘的身上,宁和尘把酒换成茶水,欧阳摇看着他,笑问:你就是雪满公子吧。
宁和尘把茶递到李冬青嘴边,李冬青就着他的手咕咚了两口,又坐直了。宁和尘说:东海王。
欧阳摇坐在他们面前,说道:相逢即是缘,我给你们抚琴一曲。
说罢,不等众人说话,便叫人送上琴来,他盘腿坐在地上,有些苍老的双手扶在琴上,弹出两个音来,随后,有些苍老的声音低声吟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李冬青微微有些出神,他背了这首诗多年,今日在东海王的嘴中,又想到月氏的数十载命数,终于有了些许的触动。或许高祖的心,他还不懂。
欧阳摇唱罢,众人纷纷站起来称赞,欧阳摇对李冬青说:长安城勇士遍地,武帝、太后仿佛众星拱月一样。长安城不缺你一个,可有的地方,却极其需要你。
李冬青明白他的意思,却始终点不下这个头去。宁和尘说:他醉了。
欧阳摇笑着点了点头。
南方的冬天没有那么干冷,但却依旧不暖和,李冬青第一次来到这边,觉得还是不适应,感觉阴冷潮湿。
宁和尘穿着狼皮大氅,站在城墙上,手放在墙砖上,似乎在想什么。李冬青扶着墙走上楼梯,宁和尘没有回头,李冬青感觉头还是晕的,站在他身旁,风吹过来,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
半晌后,李冬青还是没有忍住,直接问道:你要走吗?
你呢?宁和尘反问,你走吗?
李冬青苦笑,说道:我能去哪儿?
他心里总是觉得,宁和尘是高不可攀的,是追不上的。宁和尘的心思摸不透,他想要什么,李冬青也不知道。
宁和尘说:你瘦了不少。
也黑了。李冬青笑起来牙更白了。
俩人沉默了片刻,李冬青向着北方看去,说道:你觉得你家在哪儿?
宁和尘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李冬青道:我想要一个故乡的时候,我没有。后来接受了自己没有故乡,却有人告诉我,我还有家。
宁和尘笑了一声,说道:我不能白告诉你。
那你要什么?
宁和尘转过身来,看着他说:而且我也可以留下。
李冬青:!
你拜我为师,宁和尘道,我教你武功,护佑你到成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李冬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说道:当真吗?
宁和尘笑着望他。李冬青当即便跪下来,说:那从今日起,你要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长大,都不要走。
磕头,宁和尘说,知道怎么拜师吗?一点规矩也没有。
李冬青磕了一个头,又抬头看他。宁和尘点到为止,拉着他站起来。李冬青今年没有长个,还是矮他一小节,宁和尘看着他,郑重地说:我定要让你好好长大。
王苏敏走上来,看着俩人这状态,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
李冬青有些激动,眼眶有些湿润,转头看见王苏敏啃一个甜瓜,问道:谁给你的?
吃吗?王苏敏从身上擦了擦,问他俩,掰你们俩一半啊?
李冬青说:不吃!
不吃就不吃,王苏敏说,嚷什么啊。
他走过来,往城墙下瞭望了一眼,问:你们看什么呢?
宁和尘说:长安。
长安?王苏敏作势就要去摸宁和尘有没有发高烧,说道,在这儿能看得到长安?
龙城也能看到。宁和尘嘴角带笑,随口说道,你想看哪儿?
王苏敏这手到底是没敢伸出去,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不可置信说:真能看?我看看鲜卑?
李冬青大笑起来,王苏敏好像才明白过来,说道:逗我呢?
宁和尘笑得明朗自信,看着眼前的巍峨群山,光秃秃的山岭和枯枝,天空阴沉,长空之中一片云彩也无,灰蒙蒙的空气笼罩大地,吹拂而来的微风连旌旗也吹不动。可这风是从何而来?
顺着这山风寻去,它一路经过临江、长安、代郡、雁门、是来自草原的狂风席卷着雪被的呼啸,犹如一只饿虎,发出撕破天地的怒吼。
千里之外,是大雪满山中。
第一卷 雪满山中完
第23章 三死黄金台(一)
元光五年, 十一月三十日, 皇帝颁下一道诏令, 给江湖人立了新的黄金令,主要包括了三点,其一:从元光六年起,江湖人士也要纳税;其二:江湖人士也不能当街杀人,否则按律法处置;其三:江湖人士犯了罪, 要么拿五十金来赎自己的命,要么在黄金台战胜守台候十人以上,可以当做无罪。
长安城,田蚡并不同意这个法令, 力劝刘彻。
田蚡跪道:皇上,这行不通。能从黄金台上走下来的,都是猛士中的猛士, 他们不会服啊!他们若服,何必黄金台死战?拼死一战之后,再让他们守法, 这是失信啊!天下人要怎么看皇上?他们以为皇上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何况,黄金令高祖定下的规矩,这是宗法啊!
刘彻嗤道:高祖当年, 被匈奴单于围困于白登七日夜, 他腹背受敌,只能求助于江湖人,让武艺傍身的人庇佑大汉。但如今, 我国已经国力强盛,卫尉禁军武艺高强、以一敌千,哪一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哪还需要这样的狗屁规矩?我问你,难道江湖人士,那就不是人?他们杀了人,凭什么就不用偿命?!杀人偿命,这才是王法!刘彻霍然站起来,气势如虹,田蚡吓了一跳,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转眼好似就长大了。他见过文帝、也见过武帝,可是谁像刘彻这样气焰嚣张?
刘彻一拍桌子,对田蚡说:一个匈奴、一个江湖,朕看他们不爽已经很久了!这天底下,没有不能破的宗法,我要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只要是人,都要交税,只要杀人,都要偿命,谁也不能例外,这就是朕的规矩!谁敢不服!
田蚡:
田蚡懦弱道:诺。
田蚡跪退出殿门,出了一身冷汗,一抬头看见这天空阴沉沉,心情更是沉闷。
这可要如何是好?从秦以来,就敬重游侠,虽然上过黄金台之后,禁忌很多,可还是每年都有数百勇士从黄金台走下来,哪一个不是人中翘楚?有人想要避世、有人想当游侠、有人只是不服朝廷管教、又或者交不起税。不管是为何,百姓还有一条路来走。是以市井流传着这样的话:饱食衣足,安做百姓;贫苦孱弱,可做游侠。
现在这条路若是堵上,黄金台还有何必要存在?
田蚡心中郁闷,回到府中,才见原来淮南王之女刘陵在自己府上。
刘陵笑得娇俏,迎出来,说道:哟,大老远就看见你皱着眉头,怎么了?
田蚡把她捏自己鼻子的手拿下来,说道:皇帝要修改黄金令。
怎么修?刘陵问道,软软地窝进他的怀里,抬头看他。
田蚡说:现在怎么修,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代表了皇上要治理江湖游侠,开了这个头,以后就好不了,早晚有一天,黄金令会形同虚设,他会让江湖和百姓同法而治。
刘陵想不明白,又或者根本在装,随口说道:让他修去?怎么,太尉也忧国忧民了?放心吧,天塌下来,太皇太后顶着。
恋耽美
俗辣江湖——野有死鹿(22)
同类推荐:
膝盖之上(Over the knee)、
呕吐袋(骨科,1v1)、
扶她追妻、
性奴训练学园(H)、
被丈夫跟情敌一起囚禁操玩(强制 1v2)、
欲女绘卷(nph)、
被自家超色的狗强奸,好爽....[完][作者不详]、
【崩铁乙女】总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