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尘摇了摇头,靠在车壁上,也没有说话,感觉却像是松了口气。
俩人分别这么久,把这个话题聊完,就没什么话说了。要问问都经历了什么吗?又没什么好事可说。他和宁和尘以前相处时,也不怎么说话,但今日就待在这里,宁和尘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就给李冬青一种,他不会走了的感觉。李冬青难得的心安,又有些愉悦。
哦!李冬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忽然拉开车帘,刚要开口介绍一下王苏敏,大歌女却以为他要跑,落在了车门口,问道:何事?
李冬青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一直都在,说道:没什么事。
大歌女说:马上便要到了。
王苏敏自行跟宁和尘打招呼,跟李冬青说:这位大侠一路上一句话也没与我说,若非在王帐中听过他说匈奴语,我真当他压根不会说话。
李冬青笑说:这位是王苏敏,之前在伊稚邪的部下带兵。
宁和尘有些疲惫地摇头,揉了揉眼睛说道:知道了。
李冬青对王苏敏说:既然你们两个已经认识了,那我就不多说了。
哦,李冬青看了一眼大歌女,问,有什么事吗?
大歌女:
宁和尘头倚在窗框那儿,懒懒地笑了一下,转头说:大歌女等着你来问她,抓你去哪儿,去干什么呢。
李冬青这才想起这茬,不是说不在意,只不过是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就没报任何期待,打算大难临头的时候再说。宁和尘这时候说了,他便问了:小月氏到底找我干什么?我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歌女坐在两人对面,手腕一抬,衣袖规整地搭在大腿上:和中原确实没什么关系。是你这条命,本来就已经被我们买下了,待你到十六岁,有人会去接你,今年你刚满十六,虽然出了些波折,但结果却还是一样的。
宁和尘却反应很大,当即道:被谁?
被我们的女王。大歌女说,用万金买了三百口人,从代郡、东瓯国、雁门、辽东、琅琊数处出发,带着少量的行李,装作灾民,长途跋涉,游荡在临江附近,在此处安居,乞老村由此才得以形成。一年后,你出生。
宁和尘神色一动,看向李冬青,李冬青却没什么反应。
大歌女神色依旧寡淡地问道: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叫李冬青?
宁和尘说:算命先生取的,怎么着,这也与你们月氏有关?
这世上有一种鹰,在世上飞得最快、最高。大歌女下颌微抬,不自觉带了一些庄重,十万只鹰里,才能出一只。通体雪白,展翅数十尺,飙发电举,独行千里,它进食一次,可以忍饥二十天。天子万金求不得,被称为万鹰之神。
大歌女说: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
宁和尘显然是听过这个传说,其实李冬青也听说过,大荒九凤,从天边滚滚而来,惊空遏云,原来月氏也信这个。
李冬青说:我不是不信,但你是不是现在该拿点证据出来?
你要什么证据?大歌女说,我月氏儿女,从出生起便不畏严寒,我且问你,你从小到大,可曾怕过冷?
五年前,皇后王娡要杀你,却误杀了你爹娘,独留下你一命,你当真至今还觉得是她心慈手软,留你一命吗?你安然活到十五岁,可知道为了这十五年,有多少人为你而死?
李冬青脑袋一空,一下子就明白多了。月氏人在乞老村并没有要杀他,但是到了匈奴草原,他在伊稚邪的王帐中的时候,却像是疯了一样。那时若是他真的归降于伊稚邪,月氏怕是死活也要取了他的性命的,有时候人的立场比这个人更值钱一些,李冬青可以死,就算死,也不能效忠草原。
大歌女说:你娘是月氏女王之女。猎骄靡斩下的月氏国王的头,并不是与你无干系的也随便一个人的头,是你外祖父。我族公主长留长安,嫁给刘荣,也不过是希望他日刘荣登基,能对月氏伸出援手,可谁想到,他死的那么快?你以为凭一个废了的前太子、临江王,能荫蔽你这么久?只可恨,那一年,正逢我国家分崩离析,一脉从敦煌往北,越过大宛,迁至伊塞克湖。而剩下的我等,从祁连山往南,到了东瓯国苟安。已经是无力回天,只能将你留在中原。
冬天的时候,候鸟往南方飞,躲避寒冬,而到了三月,鸟儿终究要回到故土。李冬青以为自己的引线断了,是一只随意飘荡的风筝,已经说服自己把天下都认作自己的故乡,可线的那头却忽然又被攥住,把家划分出你的、我的和他的。他根本没有几分喜悦。
宁和尘说:你想要李冬青干什么?你忘了,他还有个名字,叫刘拙。
猎骄靡是昆族后代,还是为匈奴人效忠,谁养了他,就该为谁而活,大歌女觉得宁和尘就是一块顽石,没有丝毫人情可言,说道,我月氏女王三个儿女,两位都死在战场上,死在匈奴人的马蹄下,他们杀敌千万,只余下李冬青一个后人。
宁和尘讽笑一声,大歌女沉静道:很可笑吗?
宁和尘说:可笑极了。
大歌女没有再说话,她被宁和尘冒犯到了,也被他的话伤害到了。宁和尘的嘴实在太厉害,李冬青早就有体会,他才不会管你有没有什么痛处。只是现在立场变了,宁和尘说得不是他,可是李冬青还是觉得有点心有余悸。
那好,宁和尘还是倚着身子,他可能是真的有些倦了,但不妨碍他还是思维敏捷,知道怎么戳人的痛楚,你觉得,如今这天下几分?
大歌女沉默。
那你又觉得,你是能从匈奴儿的手中夺得草原,还是能从武帝手中夺得中原?他李冬青□□凡胎,就算再神勇,能敌得过几万精兵?你摆明了,是想让他陪你们送死罢了。
重兵死而耻病终,大歌女说,家国未复,谁家儿郎不是这样活下来的?公子用三万精兵为父报仇,不像是不懂的人。
宁和尘可笑:哈哈!
李冬青眼见着俩人气氛剑拔弩张,一手拉住宁和尘,放在他的手上,安抚道:算了算了。
宁和尘却反手攥住,拉到自己的身后,说道:火寻郦,你别以为我怕你。
火寻郦说:宁和尘,我也不怕你。
但李冬青怕了,万不能打,于情是不能打,于理是打不了。于是说道:别别生气,哥哥,她那个啥,救了咱们一命,就当是还人情。
宁和尘却面带薄怒道:这人情,你还得起?
李冬青无话可说了。
宁和尘一把放开他,说道:你若想还,我拦你干甚!
怎么又开始了?李冬青还没享受片刻的好脸色,又把人惹怒了,他也毫无办法,只好说道:那,这要怎么办?
火寻郦道: 宁和尘,我没指望你知恩图报,但我族救了你一条命,你该记着。
你们的王子记得很牢,宁和尘讽笑道,你提醒他便是了,我还能赖掉吗?
李冬青一脸苦相,觉得无可奈何。他当然知道宁和尘是为了他好,可这人情世故,就算是他宁和尘自己,又怎么能择得开,完全不放在心上?李冬青感到左右为难,可隐约也感觉得到,宁和尘不会抛下他了。
火寻郦站起身来,对李冬青交代说道:这本就不是让你自己抉择的事情。你只能跟我们回东瓯国。若不,便把命还给月氏。
宁和尘眉头狠狠一皱,李冬青赶紧说:好!知道了,恭送大歌女!
火寻郦又看了他二人一眼,似乎还要说两句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说,一转身翻开车帘走了。李冬青想,她应该是他失望的。哪个衷心的臣子会希望王子是个懦夫呢?李冬青表现得实在太优柔寡断了,而且比起月氏,他明显更在乎宁和尘的想法。
李冬青以为宁和尘要生好久的气,但是宁和尘却掀开了窗布,看着外面的雪景,宁和尘睫毛似乎不是很密,只是长,一垂眼便根根分明的,很有些秀气。李冬青看了看,心想:那些称赞卫子夫美的人,见过宁和尘吗?
李冬青关于美人的知识实在是贫乏,只听过卫子夫是大美女,所以总是拿她出来比,不觉就想,武帝看中卫子夫,是从十几个女人中一眼看中了她。可是宁和尘却是就算几百人、几千人,也是出挑的,他若是个女孩,那可真的不得了了。
宁和尘不知他在想什么,仍在告诫他:人最怕的就是有情。断舍离,才是江湖最大的规矩。若是太重情义,便走不远。
李冬青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说:你明明知道,不是自己也总是吃这个亏吗?
道理谁不懂得?但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做得到啊。可他又不能说,宁和尘自己吃了这样的亏,才会想让李冬青不要再吃这样的亏,可是真的没办法啊,人就是要自己去吃亏的。说了也是伤宁和尘的心。
李冬青沉默了片刻,宁和尘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说了。
你看着好累啊,李冬青问,这几天没有睡觉吗?
王苏敏在车外驾马,说道:三天喽。
一会儿到了再睡吧,王苏敏又说,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刘拙,你说了要和我做朋友,这笔账怎么算?
李冬青只好先解决这件事,说道:做朋友是我说了,我们就是朋友了吗?
我们鲜卑人一定要说清楚,王苏敏说,我按你说的做了,你也得尊重我的规矩。你骗我的事,既往不咎了。
李冬青掀开帘子,瞅了他一眼,王苏敏转头,不悦地问道:又怎么了?
李冬青向他伸出手,王苏敏愣了一下,跟他握拳,李冬青用力攥了攥他的拳,说道:好了哦。
王苏敏似乎被幼稚到了,有些无语,转过身去驾马。
李冬青坐回马车,见宁和尘闭目养神,凑过去一点,又凑过去一点。宁和尘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再问:怎么了?
李冬青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靠我这儿,舒服。
宁和尘瞅了眼他削瘦的骨头,嗤笑一声,没理他。
李冬青贱兮兮地凑过去:你是不是担心我?
我失眠,宁和尘说,滚一边儿去。
李冬青说:你枕着我就好了啊,我在草原上的两夜,躺在你腿上,睡得可香了。
宁和尘说:你什么时候睡得不香?天塌下来你当被子盖。
李冬青傻笑两声,宁和尘抱着臂倚在一边,微微阖眼小憩片刻,本来是平静的时刻,只有马蹄声,李冬青也没有再打扰了,半晌后,宁和尘却开口问: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李冬青摸了一下,说道:被箭刺伤了,留了疤,但是眼睛没事儿。
宁和尘伸出手去顺着那伤疤摸了摸,血痂落下去之后留了白印,伤在脸上,李冬青好歹还知道得上药,背上还有一道更大的疤,丑得很,脸上的已经算是好的了。
宁和尘的手有些凉,放下了缩回到衣袖里,随口问道:是谁伤的?
李冬青想了想,然后说:那人已经死了。
宁和尘看了他一眼,过了片刻说:哦。
王苏敏从外头说:哦什么?他已经把人杀了,还要让我去给他报仇。
宁和尘懒得搭理,又没说话,王苏敏又问李冬青:兄弟,他是听不见我说话吗?
李冬青:
宁和尘这个脾气可怎么好!真的是到处得罪人。
马车越往南走,雪便越少。下午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雪,但气候却是湿冷,让人很不舒服。李冬青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场雪还在下,他似乎还留在塞北,或者说至少把自己一部分魂留在了塞北。那雪还落在他的身上,是掸不掉了。
东瓯国城门大开,他从马车上走下来,看见城墙上站了近百人,均穿着轻纱薄衣,容貌姣好,眼眸深邃。似乎是因为到了月氏的地盘上,大歌女将他与宁和尘手上的铁链解开,抬头望去。
李冬青一错神,好像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躲了一下,李冬青视线追上去,看清楚了,是黄丫头。漂亮了不少。
他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觉得好些事情索然无味。他今年刚满十六岁,被骗了十五年。虽然在火寻郦的面前沉着冷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连他自己其实都觉得,这事儿不算什么。但是见到自己从小的玩伴站在城墙上,穿着小月氏漂亮的衣服,却忽然觉得还是被刺痛了一下。
一个又一个的骗局,揭开一层,又是一层,原来自由从来也没存在过。
马车缓缓进城,李冬青刚从兵荒马乱的边关走回来,见到这城里人神色安逸,走在路上也不带急色,路边还摆着卖东西的小摊,居然也有人买。一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仿佛是在梦里。
边关的战事紧张,匈奴人数次进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冲进城里,拿弯刀劈砍虐杀,是以边关的街上没有摊贩,酒肆当铺种种,都安着厚厚的门墙,随时便能关得严丝合缝。
虽然是在一个天下,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别。
有男人迎接出来,穿着白色的衣裳,带着银色的手环,恭敬道:大歌女。
火寻郦说:把车队里的东西卸下去吧。
男人冲着李冬青等人笑了笑,王苏敏一脸不关我事,抱着肩膀一转身避开了。宁和尘也一脸寡淡。李冬青回了个笑,男人说道:你不记得我了!
李冬青:?
男人说:我小时候和你一起玩过,就在村子前的那片山头,咱们一起放过风筝。不过后来我娘太想我,就把我接了回去。
李冬青看着这张脸,居然好像有点印象,试探道,你后来让老虎吃了?
对是我!男人高兴道,这个故事有些长,其实是这么回事,正好我当时要回家,但是你那段时间老是往山上跑,你那时候的爹娘还是我们的人,就让他们吓唬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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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辣江湖——野有死鹿(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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