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听他这么一说, 阮希忽然想起来了,他脑袋里是有这个片段的。
在他不清晰的记忆里,是陆征河叫醒了他,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洗脸刷牙,又迷迷糊糊地钻回了营帐内,钻进自己余温未散的被褥里。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懒虫。
偶像包袱再一次崩塌!
阮希:
陆征河语气淡淡的, 不知道有没有在憋笑,我正准备叫你启程,你就又睡了。
什么,我原来这么贪睡吗
阮希仰头闭眼,羞愧得脸红。
他问道:可是我现在怎么会在车上?
我抱你上车睡的。他听到个让他羞得想钻进副驾驶位底下去的答案。
什么?又抱我。
我没有叫你,然后抱你上车继续睡。
阮希痛定思痛,无效抗议道:怎么没再叫我?我一定可以起来。
陆征河想了一会儿,表情完全看不出破绽,你太累了,可以多睡睡。
好吧,阮希垂下眼,平稳住呼吸和横冲直撞的心跳,故作镇定道:谢谢你。
不客气。
两个人装模作样地客气一下。
半晌后,陆征河问他,你昨晚做梦了吗?
虽然这问题问得毫无由来,但阮希还是选择了老实回答:没有。
我又做了梦。陆征河说。
没有注意到他为什么使用又这个字眼,阮希只是问:什么梦?
陆征河回答:我梦到了海洋。我想那是苏里海。
你又不知道苏里海的样子。
我猜的。
虽然阮希没有再接话,但陆征河说的这些也足以让他内心震动。他紧皱起眉头,想来想去,觉得是命运不肯放过他们,似乎在永不罢休地暗自作祟。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阮希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后排座位,问道:我的朋友呢?他叫宋书绵。
那个omega?他在文恺他们的车上,文恺说他还需要吃药,所以我想,跟着军医会好一点。放心,厉深虽然口无遮拦,但他是个不会趁人之危的
没必要避嫌,我的朋友已经没有腺体了。
闻言,陆征河明显愣了一下。
沉默在空气中徘徊,像无形的捕猎网从天而降。
许久,阮希长叹一口气,才解释道:他说在兽城的时候,有一群陌生人抓住他,并且割掉了他的腺体。是这次地震让他逃了出来,所以我得带他走。
腺体被割掉了?陆征河重复道。
说实话,因为omega的腺体和资源稀少,在这片陆地上常有黑市在做这一见不得人的勾当。陆征河偶尔听手下的士兵聊天,听他们会聊到一些在行军路途中听到的残忍故事。
人都说割掉腺体之后,omega会变得身体孱弱,并且不会再拥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无一例外地短命,全身功能会在三四十岁时就走到尽头。
两个人意外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陆征河心想,阮希应该也知道被割掉腺体的后果。
眼下最坏的情况是,宋书绵身体已经这样了,需要人照顾,带上路一定是个拖累,这点阮希比任何人都明白,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陆征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反倒是宽慰般的,用掌心碰了碰阮希放在大腿上的手,低声道:他是你的朋友,也是需要保护的omega。文恺他们会照顾好他的。
事到如今,阮希觉得谢谢两个字都太轻太轻。
他拿过备在车上的矿泉水,拧开瓶口,仰头喝了一大口下去。吞咽完毕后,阮希擦擦嘴,语气十分真诚:我会记住的。
很幸运,他们躲过了来自earthquake城的第二次地震。
文恺非常笃定的说这一次是余震,不过余震很大,大得整座城市再支撑不起自然的威力,所有建筑通通毁于一旦。
碎石铺成的地面再次塌陷了一遍,风把生长及人腰部般高的金边黄杨树叶吹得沉甸甸,空旷的地面上遍地散落着珍稀的晶彩石。
陆征河只看了一眼,跃跃欲试,似乎对那独一无二的群青色情有独钟。
这时,悬挂在他耳边的耳麦又响了:哇!这里有晶彩石,你可以再捡一点!少
我开的扩音。陆征河打断道。
哦,那个,刚刚发生了余震。厉深硬着头皮说。但他说的话就好像今天早上太阳升了起来那样可笑。
我知道。陆征河非常担心阮希怀疑他身边部下的智商,当然他没有这么直接说出来伤厉深的心,而是盯着路边因为地面震动而掉落的树叶,开口:我看得出来。
而阮希听得眉头一跳,心思完全不在厉深笨不笨上面。
什么叫再捡一点?
他的目光挪向陆征河,眯着眼,从上到下地打量他。
很好!
陆征河面无表情地把耳麦关掉,假装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你拿了晶彩石?阮希问。
没有。陆征河矢口否认。
阮希:厉深是这么说的。
陆征河正色道:我没有捡。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有。
猜测他还没有放弃描眉的想法,阮希挑起眉毛,警告道:不要想着玩装扮芭比娃娃的游戏。
陆征河:
这么一说,是有点像在玩儿芭比娃娃。
谈话间,他们已经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了一段路途。
大概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阮希发现陆征河的眼眶像淤青般乌黑,人也没什么精神,就说干脆还是让他来开吧。陆征河不同意,说等到下一城再换。碍于实在是拗不过他,阮希只能被迫接受提议。
渐渐地,他发现这一片天空的颜色和之前大相径庭,是天蓝色被火舌浸透的模样。
他按下车窗,感受远处匆忙奔袭而来的热量,这些热量让他想起ablaze城的每个夏天。
那里的每个夏季都是如此炎热,阳光直射到沙滩的时候,沙滩与金矿那样相像。
注意力被前方天边冲天的火光吸引,阮希问道:我们这是快到下一城了?
陆征河简单回答:嗯,下一城是火城。
你的那些战友呢?
阮希问完,陆征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厉深那些把他缉拿归案的部下,心虚地咳嗽一声,继续汇报情况: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
这样啊。
疑点重重
阮希剥开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用舌尖将其反复舔、卷,然后再问他:为什么不一起?
因为各有各的路。陆征河自己都觉得自己给的理由可笑至极,不禁头疼,总之,我们会一起回到北方。抵达北方后,他们会在某个城市回到他们的军队。
说完,他扭头看向阮希因为含了一颗糖果而微微鼓起的腮帮。
有一种想伸出手指戳一戳的冲动。
你要吃吗?感受到目光灼人,阮希以为他也想吃,我这里还有。
陆征河虽然爱吃甜的,但在这个时候把持住了,摇摇头,说:你怎么逃命还要带糖。
饮食上我不能克扣自己。
阮希尝到甜味,心情舒畅不少,而且指不定哪天就死了,所以得在现在对自己好一点。语毕,他伸出舌尖,将薄荷味再卷进口腔内回味。
听他将死亡说得这么轻巧,陆征河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能力。因为他确实不能保证阮希一定会活下来,就像他不能保证他目前的记忆都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陆征河不再与阮希搭话了,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驾驶上。
可是阮希偷偷看他,总觉得这人有什么心事,看起来像在认认真真开车,内心绝对在想着别的事情。
是什么事?
这一路上基本两个人都形影不离的,陆征河能有什么心事?
你知道火神节吗?阮希问。
过了好一会儿,陆征河才回话:我知道。
你居然也知道!阮希低头,将交叠在一处的手指松开,指腹细细地去抚摸另一边的指尖,我以为只有我们那里才有这样无聊的节日。
无聊吗?陆征河失笑。
你们那里的也许不无聊,我们那里的就真没意思。只有广场上摆出来的展览品还勉勉强强能看。阮希像想到什么,叹一口气,停止话题。
陆征河却还想听他讲这些关于南方的故事,主动询问道:你们那里有什么?
在我们那里,火神不仅仅是航海者的保护神,还是苏里海中海豚的化身。所以,每当火神节,全城的居民都会在夜晚集会时举起手中的火把,照亮他的战车。
说到这里,阮希笑了笑,他的战车其实是城里所有居民集资做的。在我们城市的传说里,他的战车是被四匹火马拉拽着的,会在朝阳升起时奔向天空,再在晚霞时落下
陆征河目视前方。
在阮希说出战车两个字时,他脑海里就渐渐浮现出了那辆战车的模样
四匹火红毛发的骏马整齐地站在镀金的战车边,战车旁围着许许多多的居民,手持火把,正低着头紧闭双目,像在虔诚许愿。
火神节期间,每到黄昏时,太阳要落山了,我们会到战车旁许愿。我每年许的愿望都不一样,但都实现了。除了最后一年。
阮希话音刚落,迎上陆征河怔愣的眼。
Fire31 你怎么不说蛋挞?!
第三十一章
火、陆征河。
前方和身边所呈现出来的影像不得不让阮希再次记起四年前的那一年火神节, 尽管他根本不想再去回忆那些,每每想一次,记忆就像刀, 一下又一下地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你在想什么?阮希劝自己镇定下来。
你说的那些早已没有了太多戒备, 陆征河渐渐地习惯起自己对阮希的依赖感, 我能想象出来场景。
阮希皱眉道:你确定是想象?
陆征河老实回答:不确定。
感觉到一点点希望的火苗,阮希忍不住追问:那么你的想象里有我吗?
在遇到这种问题时,陆征河难得抛却了平时的果断。他看了阮希好一会儿,张张嘴, 将语速放慢,回答道:好像没有。
那就是想象。阮希闭上眼, 没有再说话了。
他想,如果只有我的一个人记得,那就不是回忆,是想象。
越野车没有停止行驶,它义无反顾地向前飞驰着。
风刮过玻璃车窗,阮希耳边仿佛传来莱雅琴被拨动琴弦的乐声,这是ablaze城居民会拨弄给火神欣赏的音乐。
他看见他所述说的战车正停在不远处的空中,悬挂着, 不落下也不再升起, 周围是无数低头祷告的人们。
他在人群中看见当年任性的自己, 正用宽大厚实的金线羊绒围巾捂住口鼻,想都不用想,阮希记得当年自己贪婪地许下很多愿望, 表面低头沉思,实际在喋喋不休地向神提要求。
那年他们还在学校里念书,宋书绵还没有遇到心爱的人, 远方还未传递来两座城池的婚讯,一切都如往常般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那时候,陆征河还站在他旁边,并没有要许愿的样子。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阮希,伸手帮忙捻下围巾上裹成小团的毛球。
然后,来自人群的祈祷结束。
趁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时,阮希提前退出了沉默的氛围,仰起头,用脸压住围巾,露出唇角和下巴,扭头,在陆征河的脸上印下温热的吻。那个吻的触感他至今都还记得。
对,他们应该是像回忆里的那样。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两个人静坐在车内,各怀心思,默契得谁也不开口说话。
唉。
阮希趁陆征河看路标时,悄悄地叹一口气,抬起眼环视一圈光秃秃、什么都没有的公路,想吃点甜的东西让心情好起来。
抵达火城并没有用太久的时间。
在还没有入城的地方,他们的车辆停下来了。阮希抱起刀,精神抖擞地准备下车,却被陆征河伸手按住,你先别下车,等厉深来叫。
果然,车刚刚停下没多久,厉深率先从前方皮卡车的副驾驶位开门下车。
经过前面几次的教训,厉深现在显得警惕性高了不少,浑然没有平素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整个人放低重心,目光开始在四周搜寻什么。
他一下车,后排的门也开了,下来的不是宋书绵,而是一个阮希没有见过的士兵。
这名士兵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头发理得比陆征河还要短。因为距离远,所以阮希看不清长相,只能从轮廓来分辨是谁。
眯起眼,从轮廓来看,这新加入的士兵的面相倒是端端正正。他身穿微光夜视作训服,领口的扣子一路沿胸膛扣到了脖颈,阮希猜测他是个较真又严谨的人。
厉深在后,这名士兵在前,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匍匐在地,以公路旁巨大的火城标示牌为掩体,静静地等待了十多分钟。
在趴地观察的过程中,阮希还看见士兵从怀里掏出一块表,像在细细地计算时间。
全程,陆征河都没有动。
他放开了方向盘,怀中抱着枪,神情肃穆、威严,完全进入战前准备出击的静止状态。他一没表情的时候,唇角总是向下的,无端生出一种冷漠的疏离感。
其实陆征河使用的这把m4卡宾/枪才被他拆过,而且只花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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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征途——罗再说(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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