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水声愈发愈响。
水面在肉眼可见地悄悄上涨、流动着,不知道多久就能淹没车身甚至车顶。
阮希被陆征河架着脑袋将脸蛋贴上敞开的车窗,再次被窗外的景象震惊得挪不开眼。
城地势低,绝大部分在海平面以下,近年来在海水上涨之后,低山丘陵都变成了稀有的立足之地。
如今,原本阮氏庄园附近能看见影子的小山坡通通不见踪影,山那头的夜风化作滔天巨浪,正在从仅存的高处飞流直下。
天地之间,摇摇欲坠。
沉睡的abze城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的来临,依旧躺在寂静的夜里,并没察觉到灾难来临前的动静。
大海是abze城的一道风景线,多年来也一直相对安稳,从阮希出生开始就没有发生过海啸。
在大海中,海浪波高不足一米,但即将抵达岸边时就会急剧增至不可预见的高度。
预言中,陆地地面会塌陷,说明海水会错动下陷,随后翻回至茫茫无垠的碧波中。
原本就急剧上升的海平面和下降的地表会使海水形成长波巨浪,从而让陆地变成一片汪洋。
预言是真的?被惊到忘记了反抗,阮希任由陆征河用麻绳捆住了自己的手脚。
沉默过后,陆征河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吧。
让我下车,这种情况下我不能离开我的城市,阮希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手腕被磨得生疼,你不用和我一起走了。
陆征河拒绝了他我得把你带回去。
凭什么?你是我谁?
阮希说你让我回去,我的家人需要我。
陆征河从容应对你回去不会起任何作用,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陆征河,总有一天我会用你的□□爆了你的头。阮希实在没想明白这个平均一小时能把自己气撅过去三四次的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不是要逃婚吗?陆征河再次无视他的威胁,你得先离开这里。
如果能够预料到四年后发生的事,再给阮希一个机会,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再选择做oga,什么狗屁契合,有什么用,再契合被压制住的还是自己,打一架都得求对方让三分。
阮希冷冷地瞪他一眼,我自己可以,不需要别人帮我。
陆征河说你知不知道除了卫家之外,其他二十四个城邦的人都在想方设法要你的命?
我的命?阮希估计侧腰上的枪随时会走火。
得不到就毁掉,陆征河笑起来,他的成熟给予阮希一种不真实感,我也是这样的。
知道斗不过,阮希也不跟他打架了。
什么叫引狼入室?
这就叫。
他得想想还有什么能够逃脱的法子。此事事关重大,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把abze城丢下。
把阮希绑了个结实,陆征河这才放心地从副驾驶下了车。
他脚上军靴的底子不厚,但绑带是系到了小腿肚的,现在一脚往地上踩下去,有很明显的下陷感,底下的地面似乎在下一秒就要踩空了。
以前他在沼泽地替北部联盟练兵时也是这样的,那里气候潮湿无比,随时都有可能被藤蔓控制住手脚的可能。
看来abze城不能再多待了。
双臂撑住车前盖,陆征河抬腿踩上去,从驾驶位那边翻身下车,再拉开了车门,把无法动弹的阮希打横抱起在怀中。
趁机凑近了闻闻,阮希果然又闻到玫瑰的味道,呼吸忍不住急促几分。
像是没有察觉他的一样,陆征河单手拉开后座车门,冲他微笑道因为你不听话,我只能委屈你在后座待着了。
阮希看已经被塞得满满的后座,居然还瞧见了自己临走前没有机会去拿的随身包袱。
怎么会在这里?
陆征河泰然自若地回答不关我事,是你包袱长脚了。
你不要脸!这人怎么能撒谎都不脸红啊?
强压下蹦到嗓子眼的脏话,阮希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什么比较有杀伤力的话怼回去,就被陆征河横着扔到了越野车后座上。
车门关上后,阮希才气喘吁吁地从后座上艰难起身。
他没被这么欺负过,但也只能怪自己先绑人在先,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有点儿想念那些会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手下了,至少出点什么事还有人能帮他解开麻绳。
车辆一启动,陆征河刹车踩得急,方向盘也打得猛,甩得阮希在后座晕头转向。
一分钟后,这辆越野车冲进了平坦的公路。
车前大灯开得亮敞,能看见远方好几百米都没有对向来车。
被绑成这个鸟样,眼下也没有什么工具,阮希暂时死了想跳车的心。
他沉默了一阵,问道我们去哪儿?
私奔啊。陆征河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哦。
请不要语言调戏我。
alha和oga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抬眼看向中控台上方的后视镜,阮希发现陆征河正在时不时地用眼神余光瞟他,眼神里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的,像不可见底的深潭。
你看我干什么?阮希折腾累了。
陆征河答好看。
阮希
闭上你的眼!
Ablaze6 开始新的征途。
第六章
陆征河隐约记得,预言说毁灭将在黎明前到来。
夜色愈发深沉,越野车平稳地驶入安静又宽敞的公路。
远处水声消失了,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
在地理位置上,阮氏庄园坐落于离abze城海边近一些的地区,如今已经有巨型海啸登陆,靠近城区的这条路上却仍然看不见有没有正在逃亡的人们。
真的有预言吗?
还是只是今天的雨下得比以往大了点?
稍稍直起身,阮希从后视镜里看车后方同向驶来一辆摩托车。
车上坐着一对小情侣,嘻嘻哈哈的,都戴着头盔,看样子是在出来遛弯儿吹夜风。
大约过了一分钟不到,负责骑车的男人放开油门把手,停下了车。女人还在后座上不动,男人围着摩托车转悠一圈,再回头看了看来时后方一望无尽头的路,挠了挠头。
怎么了,他们车坏了?
阮希正好奇,只听四下空旷的公路上传来一声掐去了尾的尖叫,这两个人突然就连带着摩托车一起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雷声自天际擂鼓而来,越野车后方的公路开始大块土地断裂塌陷,就像被幼童一拳砸坏的玩具火车轨道,原本笔直的道路陡然四分五裂,目测十米高的海水汹涌落下,冲击出一片激流。
哗啦
澎湃的海水飞溅上越野车后汽车后挡风玻璃,水珠顺着玻璃嘀嗒下落,仿佛化作了千斤重的暴雨。
阮希被这水给拍蒙了。
他甚至感觉这些海水是陡然漫过头顶的,一下又一下,拍得他脑内嗡嗡作响。
你坐稳!陆征河厉喝一声,加大脚上踩下油门的力度。
一瞬间,越野车马力猛增,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主城区的方向驶去。远处山崩地裂,水流浩浩荡荡,不少飞沙走石争先恐后地敲打上车身,咚咚直响,像有人在猛敲车门。
好!
阮希不是会添麻烦的人,他迅速从后座上跪趴下来,仍然放心不下,不断地往家的方向看。
现在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他什么也做不了,最重要的是保住眼前的。
阮希将肩膀侧着卡进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皮椅中间,问陆征河你车上的gs还能用吗?
能。陆征河回答。
阮希继续说那看来城区内还安全,你就不从海岸线走了。穿城的时候你把我扔在城里路边吧,我想办法回家。
不行,陆征河再次拒绝阮希的要求,从车门储物格里拿出望远镜朝主城区内看了一眼,从这里以南的地面都已经塌陷裂开了,你回去送死?
全部?阮希慌张地回头看。
预言变现来得过于猛烈,让人几乎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要直接说你家估计已经没了这种话,陆征河实在是开不了口。
他侧过头,用余光看了眼脸色惨白的阮希,说不出别的话去安慰对方。
与此同时,越野车疯狂加速,俯冲下直达主城区的吊桥。
现在临近夜里零点,abze城大部分居民都已经回家休息,只有部分娱乐场所还在营业中,城内最高建筑之一的电视塔巍然耸立于云端。抬眼望去,正闪烁霓虹灯的商业会所门前处处停满车辆,路上还有加完班匆匆往家赶的行人。
突然,陆征河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正在循环播放广告的电视塔塔尖断裂,塔尖在空中呈摇摇欲坠之势。
正苟延残喘时,电视塔塔底爆发出巨大而猛烈的爆炸声,一瞬间,由于爆发产生的光亮照亮了半个天际。
娱乐场所的霓虹灯快速闪烁起来,被炸断的电视塔塔尖直直落下,砸中了旁边一处商厦。商厦被拦腰截断,映着火光的玻璃幕墙碎成了片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声、第三声爆炸接连响彻天际,街边的小汽车也被触碰了警报。在娱乐场所里过夜生活的人们鱼贯而出,都在往电视塔的方向看,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
怎么这个时候会有人去引爆埋在城里的炸弹?
陆征河!阮希在后座被束缚着手脚,行动完全不能自主,视野不及陆征河开阔,只能问你看看,是主城区内哪里被炸了?
陆征河答电视塔。
最高的那座?
对。
可是你要穿城去下一城的话必须经过那里。阮希说。
有别的路,将方向盘打死,陆征河脚踩油门拐上另一条路,从这边能直接上下一城的入城道路。
爆炸声刚完,才听过的地面断裂声又从远处传来,阮希看见刚才车走过的吊桥垮塌了,城内铺地的石砖四处迸裂,不停地朝街道两侧的商铺猛砸。
在不断的汽车警报声和人群哭喊声中,入城方向的大楼一座接着一座地平地消失,居民楼连被夷为平地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在裂开的大地峡谷中无影无踪。
现在正是午夜十二点,不知道多少人都死在了睡梦中。
砰地一声,阮希用肩膀狠狠撞上车门,肩头不小心触碰到了车窗按钮,车窗降下一半,一股熟悉的腥咸海水味扑面而来,窗外的海水拍打入车内,落在阮希的脸上。
他头发全部湿透了。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感觉到那股咸味,更加确定了这真的是海水。预言是真的,要毁灭整个陆地的海难来了。
水将车窗冲刷得非常干净,阮希仅仅靠在车门上就能看清楚居民们是怎么绝望地逃跑,再是怎么被巨浪吞噬甩入大地深渊中的。无尽的哀嚎与眼泪混杂在一起交织成新的一次洪水,快要将阮希的口鼻吞没。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他又想起自己可能已经不复存在的家,双目赤红,喘息着摇头,陆征河你放我下去
已经晚了,我也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再不走,你我都得死在这里!陆征河知道阮希被捆着没办法逃跑,放软语气劝他,你先活下来,再想别的,好不好?
咚咚
后座的另一端车窗被敲响,有个即将被洪水拽入漩涡中的路人死死扒着车门,敲了敲车窗,满眼希望地看着坐在后座的阮希。
有人!阮希奋力朝另一端车门挺身,还没来得及按下车窗,求救的人不见了。
啊!
空气中只剩一声凄厉尖叫。
阮希怔怔地望着那五道手指用力划出的痕迹发愣,下一秒,又一波海浪拍上车窗,指痕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求救没有发生过。
幸好,陆征河选的新路地面只发生了轻微断裂,勉勉强强还能开。片刻过后,车后的海浪暂时平息了,远处依旧地动山摇,而路上也陆陆续续多了些开着车拼命逃亡的人们。
前座开路的陆征河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听后座没有了动静,便喊他的名字阮希?
在阮希浑身僵硬起来。
那人临死前的眼神像钢铁绳索,将他的脖颈勒得喘不过气。
陆征河又叫他阮希,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阮希努力平复呼吸,轻轻嗅到车内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玫瑰味。
睡会儿吧,到了叫你。陆征河说。
现在已经是睡觉的点了,再加上为了单身派对折腾一天,阮希实在是太困。一闻到这魂牵梦绕的信息素味道,他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安心不少,只想用睡眠去逃避一切事情。
陆征河这人开的车摇摇晃晃,像他在小时候一直到三岁都还在用的摇篮。他想起已经逝去多年的生母和自己对阮家的特殊感情,再联合起方才现实中发生的一切,阮希不禁鼻尖泛酸。
不一会儿,他在车辆行驶过程中沉沉睡去。
夜风依旧。
云层外的月亮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隐匿去了影子,夜色漆黑如墨,半小时前令人恐惧的巨大灾难像没发生过。
公路上,驶向beast城的车辆越来越多,四周却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所有人都没有像平时赶路那样疯狂按喇叭,也没有过于嘈杂的哭喊声、尖叫声,只有城里仅存的建筑物爆发出的警报声,苍白无力,令环境内反而陷入一种直面死亡的压抑平静中。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陆征河摁开通讯耳机。
耳机那头传来厉深兴高采烈的声音少主,你怎么样?你接亲成功了吗?
差点死了,不过现在暂时安全,陆征河低声说,你们到哪儿了?
由于信号不好,陆征河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厉深并没有听清楚就惊叫起来谁死了?我大嫂死了?
耳机里传来另一位部下的沉痛悼念少主,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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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征途——罗再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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