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禹拢着袖子,坐得板板正正,眼睛盯在书册上,舍不得移开。六岁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去学堂听夫子讲学。
李玺偷偷笑了一下,随便翻开一页,就讲这则《硕人》吧,魏生跟我读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魏禹老老实实念: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
魏禹低垂着眉眼,朗声复述。
嗓音低沉磁性,神情又略显天真,看得李玺心痒痒。
小福王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嗯,魏生念得不错,我们还是先说说此诗的意旨吧,《硕人》讲的是
咩?
讲的是啥来着?
之前书昀兄讲这首诗的时候他好像在走神,没仔细听
是许穆夫人坐着马车出去吊唁一个人,顺便游玩的事。李玺随口胡诌。
不对。魏禹皱眉,许穆夫人乃卫文公之妹,所作为《载驰》,表达的亦是忧国爱国之情,并非赞美庄姜美貌的《硕人》。
李玺咽了咽口水,你、你都记得啊?
魏禹绷着脸,反问道:你不知道?
我我当然知道,就是、就是第一次当夫子,有点紧张,一不小心说错了李玺睫毛颤啊颤,一脸心虚相。
魏禹却不肯饶过他,坐好,重新说。
李玺立即坐正,把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魏禹的脸色终于好了点。
李玺眨了眨眼,不对啊,你是夫子还是我是夫子?
你。
李玺立即挺直腰板,凶巴巴地敲着小尖棍,有你这么跟夫子说话的吗?是不是想打手心?
六岁的魏禹垂下眼,抿着唇,委屈巴巴。
太、太犯规了!
李玺顿时心软了,凑过去,吧唧一口。
魏禹一怔,夫子可以亲学生?
李玺笑嘻嘻:别人不行,你我可以。
魏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盯着他,默默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把李玺都给盯毛了,你、干嘛?是不是觉得我好看,产生了超出师生情谊的非分之想?
学生可以有非分之想吗?魏禹自问自答,嗯,学生对夫子有了非分之想。
然后突然起身,捏着李玺的下巴,亲了亲。
完了还认真地评价:非分之想很好。
李玺:
太太太犯规了!
魏禹曲起手指,点点书册,夫子,请继续。
不知怎么的,李玺就听了他的话,继续念: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魏禹跟着读: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李玺再念:大夫跋唔
念到一半,下巴被捏住,又被亲了一口。
不等李夫子瞪眼,魏生就先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不是说念一句亲一口吗,刚刚还没亲。
李玺:几时说了?
魏六岁委屈:明明说了。
李玺:
亲亲亲,给你亲!
魏禹得逞了,干脆把他抱过去,一低头就能看到他软嘟嘟的耳朵还有嫩白的脖颈,心头仿佛踩了一只小猫爪,轻轻挠抓着。
魏禹意识回到了六岁,身体可没有,暗暗地起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变化。
李玺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念: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魏禹抓起他的手,跟着读:手如柔荑。
捏捏他的脸,肤如凝脂。
指尖滑过纤细的脖颈,领如蝤蛴。
又亲了亲软嘟嘟的嘴,齿如瓠犀。
最后落在精致的眉眼,螓首蛾眉。
李玺气都喘不匀了,书昀兄
叫我魏生,李夫子。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低沉的声音直叩心弦。修长的手指解开腰扣,熟门熟路地探了进去,继续那日在枯草丛中没有做完的事。
夫子继续念,学生在听。
被他抓住人质,李玺不敢不
从,只是声音发喘,带着小颤音:巧笑倩兮,美目盼、唔
他念一下,魏禹就要捏一下。
若中间断了还要加罚一下。
李玺耐不住了,快
夫子念错了。魏禹一本正经,要打手心。
打、打手心吧
李玺是不怕打手心的。
或者说,求之不得。
只是没想到,魏禹说的打手心,是真的打手心。
他放开小小玺,转而拿起小尖棍,掰开李玺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打了三下。
不疼,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李玺蒙了,不是说打手心吗?
魏禹捏捏他的手,这不是打手心吗?
李玺咬牙:我说的是打、手、心,不是不是这种!
魏禹无辜道:还有别的打手心吗?
当然有!
不穿衣服的那种!
李玺红着脸,把他的手拉到下面,疯狂暗示。
魏禹心头的小猫爪更躁动了,然而还是克制地抽回手,说:夫子既然不喜欢打手心,那就先攒着,一起打。
李玺又羞又恼,魏书昀,你混蛋!
夫子骂我了,是学生做错了吗?魏六岁一脸委屈。
你是装的,你肯定是装的。李玺挣开他的手,退到一边,你早就好了,对不对?
魏禹一脸无辜,夫子在说什么?学生不懂。
那你自己想想吧,我教不了你了!李玺胡乱系好腰带,红着脸跑出殿门。
隆冬腊月,被风一激,浑身的燥热顿时去了大半。
冷不丁听到一串大笑,还有熊熊子的叫声。
猎宫后山有片大湖,湖面结了冰,萧三郎几人正指挥着仆役们凿开冰面,往外捞鱼。
瞧见李玺,众人连连挥手,小王爷,快过来,正说中午烤鱼吃呢!
李玺拍了拍脸,跑了过去。
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干脆抢过仆役手里的冰凿,一下下砸着冰面,砸一下就在心里默默念一句书昀兄已经好了,再砸一下再念一句书昀兄还没好。
郎君们瞧着有趣,把厚重的大氅一脱,跟他一起叉了起来。
小娘子们也放下矜持,叉鱼的,点篝火的,边玩边闹,笑声连连。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起初只是小雪粒,之后渐渐变大,一片片鹅绒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撒落。
李玺骑上小黑马,冲萧三郎扬了扬下巴,要不要赛一场?
来着!萧三郎翻身上马,率先出发。
李玺笑骂一句,扬鞭跟上。
汪汪!熊熊子撒开爪子,威武地冲到前面。
萧三郎的马不太行,骑术也比不上李玺,不一会儿就被李玺落下一大截。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李玺一身杏黄衣袍,骑着黑马,束着金冠,艳红的珊瑚珠串被风扬起,身边跑着一只威武的熊狮犬。
这一幕落入了魏禹眼中。
后脑一阵刺痛,一幅幅画面仿佛冲破枷锁,汇入记忆长河。
都是和李玺有关的。
王府门前,他递出庚帖。
太极殿上,他机智维护。
芙蓉园中,他看直了眼。
中秋宴上,他大杀四方。
柴房中,他泪水涟涟。
那天夜里,他吓到白了脸。
他强作笑颜,反过来安慰别人。
他认真地学着给他擦身子,喂他吃饭。
他偎到他怀里,偷偷哭了。
最后,定格在一幅雪景。
不是眼前这一幅,而是两年前的一个冬日,也下着这样的大雪。
小福王骑着白马,带着幼犬,从天街而过。
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化不去,也抖不开,衬得他如九天仙子,不染凡尘。
那时候,魏禹也骑在马上,与他擦肩而过。
那般精致的五官,那样肆意的笑脸,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悄悄印在了心底。
那时候便动了心吧?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走出来了。
彻底好了。
不是因为亲情,也不是因为读书。
而是因为李玺。
魏禹此生最在意的,唯有李玺。
第134章 腹黑
魏禹突然变得很黏人, 仿佛真的退化成了一个六岁孩童。
会扯着李玺的袖子撒娇。
还会眼巴巴地看着他,要鱼吃。
李玺的保护欲瞬间冲上顶峰,乖乖的, 哥哥给你烤,现在就烤!
郎君娘子们憋笑憋得好辛苦。
魏禹凉凉地扫了他们一眼, 扁着嘴告状:他们笑我。
李玺一把举起烧火棍,谁?哥哥揍他们!
魏禹抬起手, 往郎君那边一划拉, 全部。
萧三郎几个再也憋不住,一边笑一边逃命。
李玺举着烧火棍,大笑着追上去。
魏禹勾着唇, 看着李玺欢脱的身影, 眼中漫上笑意。
魏清清歪头看着他, 试探道:兄长?
魏禹回以一笑。
魏清清瞬间湿了眼眶, 他的兄长回来了。
年轻人在一起,总是热闹的。
李玺喝了酒, 情绪亢奋,回去的时候非要背着魏禹, 却又背不动,魏禹那双大长腿生生拖在雪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这样被背着,比自己走还难受, 魏禹却没丝毫怨言,眼底晕着化不开的暖意。
呼
李玺四仰八叉地摊到床上, 书昀兄是不是胖了,怎么这么重?
哥哥嫌弃我胖了?那我明天不吃饭了。魏禹捏着嗓子,委屈巴巴。
不胖不胖, 一点也不胖。李玺连忙哄。
哥哥就是嫌我胖。魏禹叉着腰,鼓起脸。
他眉目英挺,五官立体,四肢匀称修长,这样的姿势一出来,李玺笑得直打滚。
你、你是不是在学我哈哈哈哈不行了,我我、我肚子疼
魏禹压下唇边的笑意,抬起手给他揉肚子。
能让他的小金虫虫放声大笑,即便扮怪扮丑他也心甘情愿。
再也不想看到他偷偷哭了。
不想听到他声声质问书昀兄,你舍得吗。
他不舍得。
他当然不舍得。
李玺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到床上,边笑边说:乖孩子,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气鼓鼓的小夫子和霸道学生》的故事吗?魏禹一脸天真。
李玺险些笑岔气,对对对,就是《气鼓鼓的小夫子和霸道学生》的故事,好多口口的那种!
魏禹翻了个身,自上而下看着他,口口是什么,夫子可否说与我听?
李玺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笑得可坏:魏生想知道吗?
想。
李玺清了清嗓子,坏笑着讲起来:唇红齿白的小夫子气得鼓起脸,抓起戒尺就要打那个魏姓学子,不料,手刚一扬起来,就被魏生抓住了
是这样吗?魏禹抓住他的手,扣到头顶。
李玺心头一颤,继续讲:那魏生好生嚣张,不仅扣住了夫子的手,还解下了他头顶的发带,束在了腕上。
束好了。魏禹看着他,笑得单纯又无辜。
李玺乱了心跳,夫子双手被缚,岂不是任那魏生为所欲为?只见他高大的身躯欺压而上,将瘦弱的小夫子挤在书案与墙壁之间
哦,书案,需得找个书案。
魏禹行动力极强,话音刚落,就将他一把抱起,放到了窗边的书案上,另一边刚好是墙角。
然后呢?魏禹轻笑着,问。
李玺终于意识到不对,盯着魏禹的眼睛,轻声问:书昀兄,你好了?
魏禹执着道:然后呢?魏生对小夫子做了什么?
不对,你一定好了,你不再是六岁了对不对,你在逗我是不是?李玺揪住魏禹的衣领。
魏禹没正面回答,只是笑着,缓缓讲下去:然后,魏生便将小夫子按在书案上,打手心。
啪啪啪,啪啪啪
魏禹凑在李玺耳边,轻柔的声音撩得他心痒难耐。
魏生问,小夫子,您可还受得住?
夫子说,太、太快了
魏生说,那我打慢些,可好?
夫子说,不要,停
魏生笑了,哦,不要停啊,那就继续打。
李玺倒在了书案上,手绑着,腿弯着,哑着声音:魏书昀,别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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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孟冬十五(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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