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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孟冬十五(107)

    为何?
    为的是大业正统!
    为的是宗法礼教!
    礼部尚书激动道:一国之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郑氏一个不洁之人,担得起吗?
    你他爹的才不洁!李玺毫不顾忌地骂出声,我娘亲不知道比你干净多少倍!
    和离之人,不是不洁是什么?
    礼部尚书窦渠眼中满是决然:臣今日既然站在这里,就没打算全须全尾地回去!就算被打入天牢,抄家灭族,今日之言,臣也不得不说
    龙凤车,迎的是良家女;棕榈叶,遮的是清白身。郑氏一个二嫁之人,不清不白,一国之母的尊荣她担得起吗?
    若让天下人看着,这样的人都能成为皇后,全大业的女子是不是个个都要翻了天?
    窦渠看向缩在角落的大皇子,说:不说别人,就说我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孙女,若非受了郑氏的蛊惑,怎会千方百计与瑞郡王和离?
    李玺一时怔住。
    让他惊讶的是,窦渠今日不是故意找茬的,他的确做好了准备,以身殉道。
    不止是他,满朝文武十有八九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和离之人不配为国母。
    小娘子就该忍气吞声,顺从丈夫,想和离?没门!
    门阀世家最重脸面,哪怕一杯毒酒把人弄死了,也不会出现这等丑事!
    若有那么一两个不服管教的,当真和离了,也该日日以泪洗面,天天面壁思过,一生凄凄惨惨,哪里配过好日子?
    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满朝堂的男人,十个里有八个是这么想的。
    甚至,朝堂外的一些女子,也是这么想的。
    和离的女人丢脸。
    和离的女人不配。
    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这么忍过来的,凭什么你忍不了?
    第113章 爽![修]
    你不是大义凛然、以身殉道吗?
    那就成全你。
    李鸿一怒之下, 罢了窦尚书的官。
    这位窦尚书,就是窦卿依的祖父,还是太后的远房堂弟, 三代帝后之家, 半步宰辅之身。
    一时间, 整个关陇集团的门阀世家都炸了, 诸位山东大儒纷纷拍案而起。大业的军事力量与文人集团第一次达成空前的默契, 一致反对李鸿迎娶郑嘉柔。
    立后的圣旨早就下了,为什么他们这时候才反对?
    他们不是不反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等着有人站出来打头阵, 等着李鸿失去理智, 给他们递一把刀。
    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出来, 维护他们自己心中所谓的正统。
    他们反对的不是郑嘉柔。
    他们反对的是女子的反抗。
    无数学子走上街头, 齐声高呼:不可立和离之女为后!
    有人举着汉时班昭写下的《女诫》, 大声诵读:夫不御妇, 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 则义理堕阙。
    也有人编出一则《女论语》,要求女子不可咆哮尊长、说辛道苦、呼唤不来、饥寒不顾。
    还有人搬出律法,扬言女子不得大声谈笑、说三道四、偷吃食物、宴会醉酒。
    而这些,男人都可以。
    都可以!
    他们还能用手中的笔、肚中的墨、脑中的圣贤书, 讨伐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女子!
    李玺气疯了,带着飞龙卫把朱雀街团团围住。
    然而没有用, 越是这样,越让那些所谓的卫道士激愤, 他们受了幕后大佬的蛊惑, 巴不得死在李玺刀下, 留一个身后名。
    魏禹把李玺劝住了。
    李玺怒气冲冲地跑去看郑嘉柔进门之前,拼命收起了脸上的怒气,就怕郑嘉柔难受。
    娘亲别生气,都是那帮人眼瞎心坏脑子蠢,被人利用了还觉得自己很伟大。
    在我心里,娘亲才是最伟大的。可是,我宁可娘亲不伟大,如果当初您没有为了臭爹嫁给崔舅舅,如今也不用为了我和离
    娘亲,您知道吗,坊间的小娘子们可佩服您了!
    光德坊有个小娘子,日日被丈夫打,好几年了都不敢吭声,直到听说了您的事,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了娘家人,跟那个畜生和离了。
    这样的小娘子肯定不止一个,娘亲是她们的榜样!
    郑嘉柔顺顺他炸起来的小卷毛,反过来安慰他:娘亲不气,小宝也别气。至亲之间,说不上谁为了谁,不必计较;若非至亲,就更不用在乎了。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事,不是你有道理,就会被理解、被善待的。
    李玺还是很难爱,越想越难受,像只沮丧的小虫子,一头扎进动物园。
    只有在非常非常不开心的时候,他才会丧丧地躲在这里。
    李玺钻进竹林里,抱着竹竿不肯出来。
    魏禹没有哄他,而是一本正经地跟他讲道理:若想一步一步走到最高的那个位置,势必会遇到很多人,面对很多事。有些事是可以解决的,从中得到的经验就是往上走的阶梯,但是,总有些事是无能为力的,学会妥协,也是一种能力。
    妥协有用吗?还不是解决不了。
    这一刻,在喜欢的人面前,李玺放任自己像孩子一样任性一小会儿。
    就一小会儿。
    魏禹耐心地哄着:只是现阶段不能解决,你只要往上走,不断向上,积蓄力量,总有一天你就能像捅破一层窗户纸那样,轻而易举粉碎它。
    那要等多少天?
    那就看你走得多快,站得多高了。
    明天行不行?李玺从竹竿后面露出一只眼睛。
    魏禹无情地摇摇头,不行。
    小福王选择继续自闭。
    魏禹没有再劝。
    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选择妥协,学会接受,也是向上走的一个阶梯。
    就让他成长吧!
    去面对吧!
    不开心一会儿吧!
    为了防止自己心软,魏禹特意返回大理寺,处理卷宗。
    处理卷宗
    处理卷宗
    处理
    说好的一辈子让他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呢?
    想到自家小金虫虫可怜兮兮地窝在竹林里,魏少卿根本静不下心处理卷宗。
    前脚刚教育完李玺要学会妥协,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帮他平事去了。
    他先去见了郑嘉柔。
    又去找了李云萝。
    最后求见太后。
    面对全长安的口诛笔伐,郑嘉柔选择勇敢地站出来,让所有人看到,和离的女子不是瘟疫,和离之后照样有资格过得精彩。
    她在芙蓉苑攒了一个赏梅宴,广邀长安贵妇。
    在此之前,不知道多少人千方百计想要巴结她,然而此刻,又不知道多少人连她的帖子都不敢收。
    当然,赴宴的也有。
    比如,新城长公主。
    女官有些不放心,此事各大世家都在参与,贺兰家也在其中,长公主当真要去吗?
    为何不去?新城长公主往头上插了支珠钗,刚好是前不久郑嘉柔送的那个。
    女官劝道:您这一去,无疑是打了贺兰家的脸,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咱们小郎君考虑考虑。
    新城长公主对着铜镜笑了笑,问:你自己说吧,娘亲是去还是不去?
    贺兰璞跨进房门,对上镜中母亲的目光,说:就算娘亲不想去,孩儿也要求您去。长宁郡君是玺哥哥的娘亲,也是孩儿尊敬的人。
    新城长公主一笑,那就去。
    马车上,贺兰璞伏在母亲膝头,说:我原本没想太多,经过此事,反倒多想了想
    玺哥哥说得对,凭什么男人和离后还能娶个更好的,女子就不可以?无论和离还是丧偶,女子和男人一样都有资格自由婚嫁。
    想到早逝的父亲,贺兰璞难掩黯然,但还是微笑着说:娘亲,您若想孩儿支持您。
    新城长公主笑着点点头。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顾贺兰家的反对,执意让儿子跟在李玺身边。
    因为,可以学得仁义、孝敬、知冷暖,而不会变成又一个满嘴仁义道德,骨子里却自私冷血的卫道士。
    不管家里同不同意,学宫里的小娘子们都来芙蓉苑捧场了是柴蓝蓝组织的。
    长辈们作诗赏梅,她们就煮煮茶,铺铺纸,顺便学习学习。
    郑嘉柔难得盛装打扮,浅笑嫣然,有成熟女子的风韵,亦有二八年华的精致。
    只见她一袭红衣,狐裘垂地,在梅花丛中款款而行,美得不似凡人。
    小娘子们都看醉了。
    长宁郡君可真好看,怪不得状元郎都写诗赞她颜色更胜桃和李,风雅不输梅与兰。
    是啊,这样的美人,合该灿烂一生,凭什么青灯古佛,孤独终老?
    柴蓝蓝道:就算没有这样的好颜色,但凡自己乐意,就有资格活得精彩。
    至于那些自己没出息,非要给男人做舔狗的,活该受苦。李木槿接道。
    小娘子们眨眨眼,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赏梅宴后,娘子们作的赏梅诗流入坊间,所谓的文人雅士抱着不屑的心思读了读。
    结果,吃不下了,睡不着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读书什么书,考什么科举?
    写出来的诗还比不上一帮女子!
    一个字都比不上!
    与此同时,魏禹安排的第二步棋也动了。
    李云萝与窦卿依年龄相仿,出嫁前又相伴着在长乐宫住过几年,情谊甚笃。
    窦卿依从瑞郡王府搬回窦家后,李云萝时不时就来看看她。
    窦家人起初还挺紧张,后来发现李云萝只是陪着窦卿依说说话,安慰安慰她,也就放心让她进来了。
    这次,李云萝对窦卿依说了几句话,离开后不久,窦家就闹起来了。
    窦卿依趁家中招待贵客之时,冲入正堂,神色坚决地要与窦家断绝关系,从此再不姓窦。
    她的娘亲窦夫人也连哭带嚎,要同窦家大郎君和离,跟女儿单过。
    彼时,窦尚书正跟几位门阀之家的家主秘谈,乍一听闻,一口气没喘上来,抽了。
    窦家顿时乱作一团。
    窦老夫人跑到太后跟前哭诉:娘娘啊,您也是窦氏女,就当可怜可怜妾这把老骨头,替妾镇镇场子吧!
    太后装糊涂,怎么镇?把卿依那丫头赶出去吗,连同她娘亲一起?行,我这就让人写懿旨
    娘娘!您就别哄我了,再闹一回,妾也要抽了。窦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装的,是真犯愁。
    妾求求您,让瑞郡王把那丫头领回去吧,可不能由着她在窦家丢人现眼了!
    丢人现眼?
    太后扯了扯嘴角,连你这个做亲祖母的都如此说,更何况是那些向来不把女子看在眼里的男人们。
    娘娘,您
    您是傻了吗?
    《女则》《女诫》学到狗肚子里了?
    忘了男人是天,女子需得以天为大吗?
    这话,窦老夫人没敢说出口。
    太后想到魏禹的嘱托,沉下脸,故作气愤道:实话告诉你,此事我不会管,也管不了。大郎这回祸闯大了,若再任由他折腾下去,窦氏一族毁在他手上都未可知。
    她口中的大郎就是窦尚书。
    窦老夫人惴惴不安,娘娘此话何意?
    还能是何意?窦家这回彻底得罪了圣人,圣人不会再忍了。
    太后学着魏禹的话,说:要想让窦家逃过这一劫,就得让大郎服气,让他低头,不然呵!
    窦老夫人猛地一颤,既惊惧,又怀疑。
    此事牵连的可不止是窦家,而是所有的关陇大族,圣人真敢?
    太后哼道:大难临头,你以为谁会站出来替窦家挡刀?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大郎刚好成了出头的橼子,待圣人磨好了刀,第一个削的就是他。
    李玺刚到长乐宫,就听到了这句。
    于是,转了转眼珠,扯了扯头发,揉红了眼睛,连呼带喘地冲进去。
    祖母,您快去看看吧,圣人受了刺激,疯病又犯了,这会儿正写圣旨,调十六卫,要去抄了窦家,把窦家男丁一个挨一个,全都砍成烂黄瓜!
    窦老夫人失态惊叫:怎么可能?窦氏可是他的母族!
    还真不是。李玺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讥讽道,老夫人莫不是忘了,圣人的生母姓阿史那,不是窦。
    窦老夫人看着他的脸,猛然惊醒。
    是了,是了,圣人不是太后亲生的,他才不会顾及太后的颜面!
    李玺还在卖力表演,祖母吗,其实窦家人会不会砍黄瓜我并不在意,我就是不想看到祖母难过啊!圣人还说了,解决完窦家,就让您去给先帝守皇陵,再不许回长安!
    疯了,真是疯了窦老夫人一不留神,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继而又很快安慰自己:不,不可能,就算圣人想灭窦家满门,宗室也不会同意。
    知道什么叫疯了吗?就是谁也拦不住,先杀了再说。等到清醒过来下个罪己诏,补偿窦家孤儿寡母一些银钱,也就完了。
    李玺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至于那些被砍的烂黄瓜定然是拼不起来了。
    窦老夫人一路被御医掐着人中,连滚带爬地回了窦家。
    回去之后一刻不敢停,按照太后教的,把家里所有的女子,从夫人到仆妇,包括后院的母马、母羊、母猫,一个不剩地带去了京郊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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