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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虫,虫虫虫!——孟冬十五(5)

    不、不打紧。李木槿心宽地摆摆手,满心都是对魏禹的感激,早就忘了方才被他扣住的窘状。
    贵女们看看魏禹,又看看李木槿,惊讶道:你们之前没见过?
    李木槿道:我每次出门,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就是去皓月小筑,哪里有机会见他?
    贵女们相互看看,不由信了。
    李木槿喜欢平康坊的乐师皓月先生,全长安的人都知道,确实不大可能突然改变心意,同魏禹私会。
    众人不由看向杨兮兮。
    杨兮兮自知计划失败,恨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白担心一场
    李玺怎么肯轻易放过她?
    杨兮兮,收到字条的是你吧?出来私会的也是你吧?
    杨兮兮一愣,玺弟这是什么话?我明明是来找三妹妹的。
    那是因为你看到阿姐和魏少卿在这里,故意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好遮掩你自己的私情!
    你、你胡说!杨兮兮嚷了一声,又立马软了下来,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玺弟,我不知道做错了何事,让你如此厌恶我,竟不惜毁了我的名节你说出来,要我赔罪也行,赶我回杨家也行,就是、就是别拿女儿家最在意的东西来害我
    李木槿不会撕叉,却是妥妥的护弟狂魔,一见杨兮兮把矛头对准李玺,立马火力全开。
    女儿家最在意的东西?你有,我就没有吗?你能污蔑我和魏少卿,我阿弟为何不能污唔
    我可没污蔑她,我有证据。李玺捂住蠢姐姐的嘴,扬了扬下巴,小胡椒。
    胡娇从屋梁上轻盈落地,依旧一身男装,胡人打扮,五官精致,只是面色极冷,像个不说不笑的瓷娃娃。
    她冷冷地走到杨兮兮身边,飞快地扯下她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
    某时某刻,于西市马具铺一见。皓月敬上。正是杨兮兮仿着皓月先生的笔迹,写给李木槿的那张。
    李木槿下意识地摸向袖中,有点蒙。
    这张字条不应该在她这里吗?
    何时被胡娇拿到的?
    杨兮兮更蒙,怎么会在她荷包里?
    李玺噙着笑,扬扬下巴,小胡椒,把字条拿给小娘子们瞅瞅。
    贵女们好奇地围到胡娇身边,软语娇声地讨论着
    是皓月先生的字呢!我识得皓月先生的字!
    这香笺也是皓月先生常用的!
    咦?还有别的香气,好熟悉
    不就是兮娘惯用的熏香嘛!
    小娘子们突然想起来,杨兮兮确实是收到了字条才脸色大变,中途离席,很着急的样子,起初还推三阻四,不想让她们跟
    原来是为了私会皓月先生!
    还污蔑寿喜县主和魏少卿!
    人家明明之前都不认识!
    啧啧啧
    贵女们看向杨兮兮的眼神都变了。
    不是,我是听说三妹妹与人私会才赶来的,之所以不让你们跟,是为了三妹妹的名节我、我也有证据!杨兮兮强作镇定,转身找她的丫鬟柳儿。
    哪里找得到?
    杨柳儿早被胡娇不声不响地揪出去,五花大绑丢到马车里了。
    李木槿乘胜追击:我算明白了,原来是你想私会外男,见人跟着才把黑锅扣到我头上,还装出一副处处维护我的模样,心眼真多!
    杨兮兮在贵女之中传闲话、耍心眼不是一回两回了,平日里事情不大,没人计较,这时候被李木槿点出来,贵女们两相一对,这才发现这人有多可恶。
    杨兮兮辩无可辩,使出白莲花终极大招哭。
    李木槿比她哭得更大声、更凄惨:杨兮兮!我福王府供你吃供你喝,把你当成李家的女儿教养,我娘亲对你比对我都好,你你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为何处处针对我?
    起初是做戏,哭着哭着,想起从小到大被她抢衣服、抢首饰、抢男人,还反过来害她被王妃母亲骂,越想越伤心,假哭变成了真哭。
    贵女们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想必是真伤了心,不由心疼起来,纷纷围着她软声安慰。
    还有那些性子直爽的,忍不住推搡杨兮兮,让她离远点。
    杨兮兮揪着帕子,面色惨白,几次想说话都被李玺堵了回去,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最后,还是李木槿好心地把她送回家。
    贵女们捏着帕子,纷纷感叹
    没承想,寿喜县主竟是这般爽利的性子。
    从前听信了杨兮兮的话,竟是错怪她了。
    回头攒个马球局,约她一起玩,顺便道个歉。
    合该如此。
    李玺瞧着魏禹,掀了掀唇,道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咕咕哝哝地吐出一句:去喝一杯?
    魏禹挑眉,喝,还是不喝呢?
    第6章 心上人
    一盏茶后,魏禹和李玺脸对脸地坐在了祥福酒馆一个临窗的四方桌上。
    魏禹自己都说不清,怎么没禁住他的软磨硬泡,答应他的邀请,还带他来了这里。
    李玺像只小好奇虫,脑袋卜楞来卜楞去,嘴一刻没停。
    我还是头一回进这么小的酒楼!
    原来长安城还有这样的酒楼呀!
    这个桌子好小!
    窗户也好矮!
    诶诶,魏少卿,那个是什么?怎么奇奇怪怪的?
    满酒馆的人都看着他,暗笑哪里来的小番邦人。
    魏禹扶着额,脸扭向窗外,假装不认识他,更不想被熟人认出来。
    结果,还是被认出来了。
    酒馆东家系着围裙,热情招呼:魏少卿今日休沐?怎不见萧寺丞?
    并非休沐,来西市查案,顺道来小五哥这里吃碗酒。魏禹淡声道。
    李玺向来有着小动物般的直觉,能敏锐地觉察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
    比如现在,虽然魏禹没笑,也没过分热络,他却能明显感受到,魏禹跟这位店主很熟,而且很喜欢他!
    李玺眨巴着澄净的琥珀色眸子,直往店家身上瞅。
    林小五一笑,嘴角挤出明显的笑纹,这位是番邦来使?
    李玺啧了声,有点不高兴,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番邦人了?
    不、不就是眼睛嘛
    林小五讪讪一笑,偷眼看向魏禹。
    魏禹道:这位是福王。
    此话一出,小小的酒馆陡然一静。
    吃酒的,聊天的,吹牛骂街差点打起来的,全都停下动作,齐刷刷看向李玺。
    福王?
    传说中生于祥瑞、金光闪闪的小福王?
    哎哟,可算见着活的了!林小五目光灼灼地盯着李玺,生怕少瞅一眼就化了。
    食客们也议论纷纷,表情比李玺方才还夸张。
    不怪大伙这么激动,要知道,如李玺这般的王公显贵,平日里不是去曲江泛舟,就是去乐游原跑马,亦或到芙蓉园赏景,再不济还有平康坊让他们消磨富贵日子,怎么也不会来西市一间偏僻狭小的酒馆。
    往日李玺骑着马在街上一闪而过,留给大伙的都是一个挟着香风的背影,寻常百姓极少看到他的正脸。今日见了还不得使劲瞧上两眼,回家好吹牛啊!
    李玺还在不高兴,你盯着我做什么?我眼睛很奇怪吗?还是觉得我头发不直?
    不不不,林小五衷心赞美,王爷鲜少露面,小的们从未有幸一睹真颜,没承想竟是这般精致贵气失礼、失礼了。
    算你有眼光!
    李玺嘴角翘啊翘,方才的那么一丢丢不开心立马散了。
    上酒,你家店里最好的!
    好嘞!您稍等,马上来。林小五揪着围裙,颠颠地去了。
    李玺一手支着桌面,凑到魏禹耳边,用说大秘密的语气道:他家酒一定好喝。
    魏禹挑眉,就因为他夸了你?
    当然,有眼光的人手艺总不会太差。
    魏禹轻笑。
    这只小金虫啊!
    酒上来了,还有一碟香脆的芝麻胡饼。
    王爷头一回来,没啥好送的,新出炉的饼子请王爷尝尝知道王爷不差钱,这算是小可的一点心意。
    李玺觉得挺新鲜。
    那些不如他的人,都是变着法的从他这里要东西,比他强的,比如圣人或太后,向来是什么贵重给他什么,这还是第一次碰上一个小酒馆的店家送他面饼子。
    李玺新奇地拿了一只,一口咬下去,唔,有点糊,荤油味很冲,硬硬的,和他从前吃过的不大一样。
    不过,还是礼貌地夸奖:你家馅饼味道不错。
    林小五讪讪一笑:这就是普通的芝麻饼,没放馅料。
    怎么不放馅,不是放了馅更好吃吗?
    林小五解释:原本也是有馅的,只是近来长安猪肉涨了价,寻常人家吃不起,饼里便不夹馅了。
    李玺面露异色。
    他每天考虑的都是羊肉吃烦了吃鹿肉,或者来点新鲜的兔子肉、鸽子肉,价贱又腥臊的猪肉连府里的仆役都不爱吃
    寻常人家吃不起?
    魏禹双手拢在袖中,抚着虎口处的陈年伤疤,沉声解释:正月倒春寒,城中猪崽冻死不少,去年秋日下生的半大猪尚未出栏,肉价自然就上来了。
    林小五叹气:不光猪仔,接连半月下冻雨,人也冻死不少。
    李玺喉头一梗,突然觉得那些鹿肉鸽肉啥的都不香了。
    虽然浊酒味涩,虽然没馅的胡饼不够香也不够软,李玺还是学着魏禹的样子,把饼子掰碎了浸到热腾腾的胡辣汤里,一口一口全部吃掉。
    期间魏禹几次看他,难掩讶异。
    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福王或许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天真,却并非像坊间传闻的那般纨绔骄奢。他只是从未见识,或者说没人让他见识过民生疾苦罢了。
    李玺说话算话,吃完饭抢着结了酒钱。
    两个大男人,连吃带喝,总共才花了二十枚升平通宝。小福王长这么大,就没一次性花过这么少的钱!
    出了店门,李玺使劲看了眼祥福酒馆的酒幡,酒菜卖这么便宜,真不会赔钱吗?
    魏禹不由失笑。
    原想着赶紧喝完酒赶紧摆脱这位小福王,此时却改了主意,想带这位小金虫虫在这人马喧嚣的闹市中转一转。
    李玺脚上的靴子是软底的,铺着蚕丝棉,缀着兔绒球,往常时候不是踩着金马蹬,就是踏着汉白玉石,这还是第一次走在黄土夯成的小路上。
    李玺没嫌脏,也没抱怨,只是好奇地左看右看。
    前面来了一辆牛车,赶车的老牛被他身上的香囊熏得狠狠打了个喷嚏,满车秽物猛地一晃,眼瞅着就要溅到李玺身上。
    幸好,魏禹捞住他的腰往旁边一带,那坨臭烘烘的秽物啪哒一下溅到地上,离李玺精致的小软靴不足一尺。
    车上下来一个枯瘦的老汉,佝偻着身子,脸上的褶子多得像槐树皮,万分惶恐地朝着两人作揖:小老儿一时走神,没看住这畜生,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李玺没见过这情形,下意识后退一步,几乎贴到魏禹身上,但还是撑着笑意道:无妨,老人家自便罢。
    丝毫没有追究的意思。
    魏禹再次诧异,再次感叹,坊间的传言多数做不得真。
    直到老汉爬上牛车,吱吱扭扭地走远了,俩人才意识到,彼此间贴得有多近。
    魏禹收回扣在他腰上的手,抱歉。
    没事儿李玺不自在地扯了扯腰带,冷不丁想起上次,他打了魏禹的手。
    咕哝了片刻,还是拉下面子说:上次对不住了,是我反应太过。
    魏禹勾起一抹浅笑,无妨,王爷身份尊贵,对人防备些也是常理。
    倒也不是男男有别嘛。李玺小声嘟囔一句。
    什么?魏禹没听清。
    没什么。李玺狡黠一笑,你说方才那头老牛明明走得好好的,偏偏撞见咱们就激动起来,是不是被小爷的美色惊呆了?
    魏禹笑意加深,瞥了眼他腰间的香囊,言不由衷道:想来是吧。
    就说嘛,长安第一美男明明应该是我,大姐夫和你都不行,那个什么月弯弯的就更得靠边站了!李玺扶了扶发冠,又理了理衣襟,昂首挺胸,一脸骄傲。
    魏禹没忍住,轻笑出声。
    李玺歪头看他。
    传言这位大理寺少卿少年老成,不苟言笑。今日瞧着,这不挺爱笑的嘛!
    笑起来还挺好看!
    魏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王爷腰上这个这些,是同心子母银香囊吧?
    你认识?李玺从七八个银球香囊里挑了个最大的,拎到魏禹跟前,是不是很香很精巧?
    魏禹颔首,确实精巧。
    这种银香囊是用上下两个缕空的银球做成的,内芯是两层双轴相连的同心圆机环,可以随着银球的摆动调整位置,保证上面的香团不会破碎或散落。
    鹌鹑蛋大小的一个,可值百余贯。
    李玺一口气带了七八个,每个里面装的都是不同的香料,那味道怪不得老牛闻了都要打喷嚏。
    李玺还觉得挺美,叮叮当当地拨动着,朝魏禹显摆,这颗是祖母赏我的,这颗是我自己画了样子叫银楼打的,这几颗都是三姐姐输给我的,她是常赌常输,输完不服气还要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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