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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心[末世]——未有雨(63)

    他面不改色地把汤喝完, 彭禾不知道那汤里头没盐, 还凑上来问他:好吃吧?我妈做菜可好,队长都是她教的。
    没有味道,但并不妨碍点评,他回忆了裴泽的手艺, 认真地点了点头,很好吃。
    等你俩都好了, 咱们回大院再吃,彭禾欢欢喜喜,又扭头对程殷商道, 叫上叔叔阿姨一起。
    被钢板前后夹着的程殷商坐在轮椅上笑了一下,好。
    谢从心这才意识到程殷商也是有父母的。
    见他目光看过来,程殷商反应迅速,笑着朝他解释道:他们在家里呢,我怕他们担心,就没告诉他们,都以为我今晚值班,等伤好了再回去看他们。
    毕竟是因为自己受伤,谢从心有些愧疚,点了点头道:回去前告诉我。国科院给他送了不少东西,大多他都用不上,给程殷商带回去正好。
    晚上没有春晚看,两个护士把程殷商的床挪到了谢从心房间,支了张桌子,让两个病患看他们三个活蹦乱跳的人斗地主。
    谢从心躺在床上看,他记牌快,从三个人的出牌就能判断出他们手里还剩什么,简直是上帝视角,很快就对彭禾的牌技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脑子也不是不灵光,就是实在不会算牌,拿来做筹码的二十颗葡萄不到一小时就输得只剩三个,眼看就要没了。
    再输一把游戏就结束了,彭禾愁眉苦脸,生死最后一局,小护士们颇有默契,一起做了农民,其中一个出了对三,她手里还剩四张牌,彭禾判断不出来是不是炸|弹,一时犹豫是压死还是意思意思跟一下,把另外一个看牢,保留一下最后的革命火种。
    谢从心实在看不下去,扫了一眼排池,就知道那小护士手里不可能是炸|弹,于是伸手在彭禾背上敲了敲,叫他:出对二。
    彭禾对谢从心有非常明显的盲目崇拜,立刻就听话得把牌摸了出来,掷地有声地甩在桌上,护士们果然无牌可压,谢从心指了指他手里那一把连张,带着他很快把剩下的牌出了干净。
    彭禾终于赢了一把,扬眉吐气,收葡萄的时候嘴角都要咧到眼角了,护士们道:谢院士作弊,太不公平啦!
    彭禾立刻把装葡萄的碗藏到身后:呸呸呸,什么作弊!我大哥指导小弟打牌,哪算得上作弊?
    护士们齐齐笑出声来,谢从心也勾了一下唇角,从他碗里摸了一颗葡萄吃了。
    没吃多,就一小口,高级礼品水果,其实还是挺甜的,他又摸了一颗,递给了隔壁床的程殷商。
    啊!大哥!你怎么吃我葡萄!彭禾扭头发现刚赢来的两颗就这样没了,当场哀嚎。
    谢从心把葡萄皮用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急什么,帮你赢回来。
    彭禾立刻就不嚎了,挽着袖子把排池整好洗了两遍,宛如收保护费的黑|道老大般单脚往椅子上一踩,给众人发牌:来!再来!看我大哥把你们都收拾了!
    护士们笑着骂他狐假虎威。
    如今的所有努力,大约就是为了往后的日子能够这样悠闲。
    十二点的时候楼下的保安大叔放了烟花,一共九发,据说是去年的存货,谢从心自然不会问北京城早就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你是哪里来的存货,护士们把窗帘拉开,几个人坐在病房里看着那红红绿绿的光,其中一个护士突然小声唱了起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谢从心从不看春晚,但对这首歌也算是耳熟能详,他侧目过去,护士盯着窗外的眼睛有些红,另一名年纪大一些的护士搂住了她的肩膀,也陪她一起唱了起来。
    有时不觉得好,没有时才觉得想念,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大概是人生的第一次,除夕夜里没有那时常土到无法吐槽的春晚相伴,万千人家的电视机都安静待机,于黑夜之中,等待着信号恢复,等待着病毒攻克、末世结束,等待黎明来临。
    九发烟火到了尽头,护士们也唱完了,含着泪回过头对谢从心说新年快乐,谢从心应了一声,也回了一句祝福。
    护士们去收拾桌椅板凳,谢从心依旧看着窗外出神。
    之后那名唱歌的护士过来替他把床摇下去,见他看起来兴致不高,护士突然一笑,说:有谢院士在,明年我们一定能看上春晚。
    谢从心唔了一声回神,才发现满房间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小护士擦掉了眼泪,对他比出一个加油的姿势,您可是我们的希望呀!
    负担时常与人压力,但也激发动力,谢从心对着他们笑了一下,道:而你们,是我的希望。
    元宵那日,谢从心成功出院,严慎开车来接,送他和程殷商回了酒店。
    谢从心小腿有轻微骨裂,他不愿意坐轮椅,医生便给他配了根三脚拐杖,走得慢一些,但不太需要人扶。下了车到前台,谢从心自然而然问前台要了他和裴泽两个房间的门卡。
    顶楼的房间有人打扫过,一尘不染地一眼就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谢从心去自己房间,把剩下的一点行李一股脑搬去了隔壁。
    严慎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谢从心只当没有看见,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慢腾腾地打开衣柜门,把裴泽的挪至一边,自己的全都挂了进去。
    其实他们已经一起住很久了,从在一起以后,就没有分开睡过,卫生间里的两个牙刷,衣柜角落里的睡衣内裤,书桌上谢从心的笔记本电脑,床头里时常备着、却不大派得上用场的某些用品。
    严慎看着他进进出出归置物品,咬着牙道:你还真是
    谢从心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他,真是什么?
    严慎努力控制面部着表情,尽可能不让自己显得太过难堪:你就真的愿意被他上?
    曾经他们之间的最大的矛盾,就是谢从心只肯做一。
    严慎也曾想过在这件事上退让,只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心里还是希望谢从心能先低头。而后病毒爆发,在收不到谢从心零星消息的那一个多月里,他被担忧恐惧煎熬,终于把这事彻底想开,只要谢从心愿意,谁上谁下他已经完全不在意。
    只是没想到晚了这么一步,就差了千山万水。
    没有办法甘心,他以为的谢从心应当高傲如只栖梧桐的凤凰,却不想这凤凰一个转头,就甘愿躺平在了别人身下。
    他问的不算好听,措辞近乎粗鲁,原以为谢从心是会不高兴的,但谢从心只是挑了挑眉,反问他:我看起来像是被强迫的?
    严慎连气都不知从何生起,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他?谢从心拉开房间的窗帘,让外头的光照进来。
    如果我说严慎顿了顿,如果我说他已经死了呢?
    谢从心绑窗帘的手停下,逆着光严慎看到他蹙起的眉心,我不问,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么说实话,要么就什么都不要说。
    冷战了快一个月,两个人都揣着火,随时可能爆发,严慎忍不住地想要苦笑,谢从心愿意在裴泽面前低头,却始终不愿意与他服软半个字。
    他突然觉得有些厌倦,举起一只手无奈道:算了我认输。
    谢从心只是静静看着他。
    昆原鹏被捕了,严慎叹了一口气,你还不知道吧,谢老院士自首了,起诉他二十三年前,唆使了你母亲自杀。
    谢从心沉默了片刻,道:昆原鹏不会认罪,谢霖没有证据。
    对,没有证据,所以要制造证据,严慎说,除夕那天晚上,他丧尸化,攻击了老师。
    谢从心一怔,立刻问:老师怎么样?
    没事,不用担心。裴队长当时在老师身边,严慎笑了一下,具体的等他们回来,你自己问吧。
    人都没事,只是无法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谢从心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严慎也不再说,看着他抖开被子,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抖出无数尘埃。
    这一刻两个人都非常明白,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
    第95章 不好
    女人的雷达大多天生敏感, 而李络恰好是其中翘楚。
    整个研究室上上下下几十号人, 她应该是第一个, 可能也是唯一一个察觉到谢从心情绪不对的人。
    那种不好非常微妙,不怪其他人看不出来,实在是谢从心表现得太不明显。
    他照常作息, 照常吃饭,比从前更加专注于研究,睡得比谁都晚,起得比谁都早,李络在实验室里见到他的每一个瞬间, 都可以从他眼中读出心无旁骛四个字。
    一开始, 李络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营养餐他总是吃得准时规律,每天要吃的药也一颗不落,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在有限的条件里维持最大可能的整洁。
    哪怕每天早晨时间匆忙, 他还是会花一点点心力在服装搭配与头发打理上,以至于李络一个女人见了都有些惭愧为了多睡十分钟的懒觉,她已经很久不曾化妆了。
    这样的谢从心有什么问题呢?
    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但没有问题也是问题的一种。
    李络第一次意识到不对是某日研究所的打印机出了点故障, 每天高强度的打印使得这台年份不算大的打印机闹了脾气,印出来的字都带重影。
    这玩意的重要性不亚于任何一台实验机器, 李络立刻叫其他助手去找人来修,回来一看,就见谢从心站在打印机面前, 正等着下一份文件跳出来。
    啊,师兄,打印机有点坏了,李络忙上前去,已经找人来修了,下午应该能弄好。
    谢从心却只是应了一声,李络看着他从吐纸口里接过数据报告,淡淡道:没事,看得清。
    李络扫了一眼那印成了花的纸面,重影足有三四层,叠在一起漆黑一片,这怎么可能看得清?
    谢从心用订书机把文件订好,往办公室去了。
    李络瞧着他的背影出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那是LDV1感染者抗原视网膜病毒寄生浓度报告,挺重要的,她只以为谢从心急着要看,便也没多想。
    到傍晚,打印机终于修好,李络琢磨着去跟谢从心说一声,重新给他打一份报告,上了办公室敲门没听见回应,小心开门进去,就见谢从心伏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李络抿唇一笑,心道谢从心还是太累了,能睡一会也是好的,便想过去给他披件衣服,走进了一看,却发现桌上散着许多碎纸片,上头那打印字迹,分明就是下午那份报告。
    从痕迹上看是手撕的,撕得非常碎,有些碎片落在地上,甚至落在谢从心的发梢上,混乱得像是一场发泄。
    办公室里就有碎纸机,再者这资料根本没有必要粉碎,李络这才品咂出了一点不对劲来。
    她弯腰去看谢从心从臂弯里露出来的一点额头,想要看一看他有没有事,却意外看到谢从心膝盖上盖着一件外套。
    并不是什么名牌,颜色有些深,款式一看就不是谢从心会穿的那种。李络只用了不到三秒,就判断出那是裴泽的衣服,一半盖在谢从心腿上,一半被他垫在脸下,帽檐在谢从心脸上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印。
    李络在原地怔了好一会。
    她把记忆往回倒退,突然意识到,谢从心从出院开始就没有提起过裴泽一句。
    他没有像在住院时一样试图去探寻裴泽的情况。
    李络原先是没有多想的,因为她眼中的谢从心强大不可摧,并不是会因为情情爱爱而动摇的人。
    在这之前,她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谢从心出院后这半个月中表现出来的平静有什么不对。
    苏时青也很久没有出现了,严慎总是会在早晨过来一趟又离开,谢从心半个字不说,只让他们专心做自己的事,其他不要过问。
    李络明明已经记不清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却在此刻突然反应过来,谢从心也如这世上所有普通人一样,会因为爱人长时间的失联担心,也会因为见不到而想念。
    李络蹲在地上,将纷纷扬扬的碎纸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时想,或许还有些生气。
    因为谢从心和他们一样,对裴泽和苏时青的动向一无所知。
    从前他的脾气就算不上好,从重城回来后缓和了许多,不再脱口就带刺,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能好脾气地接受爱人和老师一起计划了什么,却唯独隐瞒于他。
    李络以一个女性敏锐并敏感的思维做出了这些分析,而后悄然退了出去。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谢从心。
    从谢从心吃饭时偶尔放空的双目,以及面不改色地吃下从前从来不碰的芹菜,到夜里他坚持不要人扶,一个人拄着拐杖上楼的背影。
    只要有心其实不难发现,谢从心的焦虑一日更盛一日,李络在他眼下看到了眼袋,甚至在实验时,谢从心竟然犯了寻常大学生都不会犯的错误。
    李络非常担心他的状态,在谢从心又一次吃下芹菜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劝他每天多睡一个小时。
    谢从心没应,嘴里咀嚼了两口后感觉到了一点反胃他对芹菜的味道敏感,平时只是闻到都会难受。
    他忍着不适把那一口芹菜吃下去,然后开始挑盘子里剩下的。
    李络又道:或者中午在办公室睡半个小时吧?
    谢从心挑了几筷子挑不干净,觉得有些烦躁。食堂的厨师很喜欢芹菜,时常会在菜里放一把,裴泽知道他不吃,打菜时都会注意避开,如果避不开,也会在拿到他面前前替他挑干净。
    他索性舍弃了那一盘芹菜鸡柳,应付地对李络道:知道了。
    一听就是敷衍,李络几乎要叹气了。
    她要是裴泽,现在就要把谢从心按在床上睡上两天两夜,可惜她不是裴泽,甚至也不是谢从心任何一位长辈,除了劝说,没有任何手段强制谢从心休息。
    她又去找严慎,希望严慎能劝动谢从心。
    然而严慎只是讽刺又有些悲哀地笑了一下,说:随他去吧。
    李络感到很绝望,她这才意识到严慎和谢从心的冷战还未结束,并且可能永远也结束不了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三月中旬,天气开始回暖,雪下得少了,路面上的扫雪车每日作业,将一片皑皑的北|京城从冬日的尾巴里解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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