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从善如流,让元宝从书房取来纸笔,想了想写下两句诗: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原谅他的水平有限,也就能记住语文课本上这点东西。季越是东京人士,来中牟这样穷酸地方本就心中憋着口气,这两句也算应景。
看着字,季县令忍不住赞叹:笔画圆秀,腾挪起伏,虽筋骨尚有欠缺,但神韵已有,果然好字,假以时日定成大器!不过这字体本官尚未见过,可是什么小郎君自己想出来的?
虽口中发问,但想也知道像这种成熟的字形定不是这样的小少年发明的。叶安也实话实说:此字名为赵体字,乃一前辈所授。距离大书法家赵孟頫出身还有几百年,他跟人家差得远呢。
哦,原来是赵体等等!赵?!季越开始头脑风暴,险些站不住脚,死死盯着叶安,也是,这般相貌寻常人家怎么可能生出来。他就说,官家为何对一普通人另眼相待,原来是宗室子弟!旋即心又开始火热起来,天下人都知道,官家可还没儿子呢!难不成他开始重新审视叶安,越看越觉得值得投资,恨不能插上翅膀现在就去告诉本家。
叶安莫名其妙的把亢奋的县令大人送出家,回过神开始安排自己走后的家里事。
虽说季县令保证过会照拂叶家,但有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也不能总去麻烦他。叶安先后又拜访了新任里正和邓娘子,送上礼物后麻烦二人多多关注下外婆。
现在村里都知道叶安要去京中贵族学校念书,哪里会推辞。邓娘子还将流鼻涕的女儿抱了出来,让叶安看两眼:来,玲儿姐,还记得叶哥哥吗,这是你未来官人。
叶安黑线,从兜里掏出块饴糖塞进玲儿姐嘴里,成功堵住了玲儿姐那声官人。
邓娘子,不是说好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了吗?虽然北宋对女子束缚还不是很严重,但总这样恐怕以后对玲儿姐声誉也不好。
邓娘子讪讪一笑,这不是我们老太爷订下的,家里叫习惯了吗,安哥儿晚上留我家吃饭啊。
叶安哪里还敢,慌里慌张的匆匆告辞。
之后的一切就都好说了,季大人为表心意送来许多礼物,叶安将贵重的还了回去,只留了一个大书箱。毕竟是人家的心意,统统拒绝也不好,况且这书箱赶路也要带着。
叶安还想把梅香元宝都留在家里伺候外婆,但被外婆教训了:哥儿年纪如此小,出门在外身边没个人怎么行。梅香留着,元宝你带走。
拗不过对方,叶安只好无奈同意,最后将之前卖配方的钱留了一半在家里,在亲朋好友的目送下,叶安离开了居住多年的家乡。
汴梁,他终于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土地那件事是真实的,当年一个西京转运使就是将水渠修好,旱地变成水田,从而使周边地价涨了二十倍,那边的居民应该也算是古代拆迁户了吧。
第7章
人生本就无避处,世事无常只反复叶安站在汴梁城门口,不由感叹出声,风吹在他满是污渍的头上,带起了阵阵尘土。叶安轻声问道:元宝,来我家也有一年了,你觉得少爷对你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元宝心虚小声道。
那你为何如此对我!!叶安没说话,眼神中满是控诉。倘若有熟人,绝对认不出这是前些日子还意气风发的叶小郎君。
只见主仆二人衣衫破旧,满身泥污,连面容都看不清,身上还散发着酸臭,路过行人纷纷掩鼻绕路。
中牟县离东京不算太远,季县令好心,借了他们两匹小毛驴,骑驴赶路只要三日就差不多到了。结果第一天晚上元宝守夜,竟迷迷糊糊的睡着,醒后发现驴早跑了,连带着他们的行李干粮。
两人无奈只好用脚走,饿了就捡些野果子吃,路上还碰到野犬,整整五日没怎么休息,好不容易见到城门,已是狼狈不堪。
少爷!我错了,您罚我吧。元宝羞愧不已。
虚弱的挥挥手,叶安现在只想找地方好好吃一顿然后睡觉,实在没心思计较太多了,两人步履蹒跚的向城门走去。
汴梁不愧是北宋国都,哪怕以现代的眼光看,整座城市都颇为雄伟。叶安来的不巧,刚好赶上大相国寺瓦市开放,再加上这两天是入春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城门处人山人海。为了限流,经讨论后决定设置收费点,对进城的每人收取一文钱,可即使是这样,也挡不住大宋子民。
叶安是不知道这点的,毕竟宋朝户籍制度比较随意,讲究的就是一个迁徙自由,谁也想不到还有临时收费这一出,所以也没做准备,排队轮到自己才慌慌张张的让元宝掏钱。
由于担心路上有歹人,身上的银钱都是让元宝贴身带着的,也多亏如此,方没跟干粮一起丢失。可为了图心安,元宝将所有钱藏在书箱最里面,还用厚厚的油纸做了夹层,翻出来颇为不容易。
守门士兵在劳累了整天,本就心情不耐,见此怒道:到底有没有钱!没钱闪开!
叶安也知道自己这边碍事了,只好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与元宝共同翻东西,可谁知越着急越找不到,眼见士兵脸色逐渐转黑。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道男声:我替他们付,放行吧。叶安回头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刹那间他脑海中只能想到这句话。那男子看上去并不年轻,估计有二十七八,骑着银鞍白马,身穿墨绿广袖直裰,衣领微敞,发上也没有戴折上巾,而是半披散着。面容极俊,凤眸微眯,神色恹恹,萎靡不振但又气质绝伦。
士兵一见他就笑了:这不是潘师父,看您这样子是又去风流了,小甜水巷那么多姑娘都留不住我们衙内您,还得出去找。接着对两人道:算你们运气好,赶紧进去吧。
叶安忙谢过,拉着元宝往前走,而那位潘师父倚在马上不紧不慢的在后面。
那个多谢官人,我这就把钱给你。叶安红着脸,小声道。
对方没说话,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骑着马很快就没了踪影。
叶安怔怔出神,结果思绪突然被元宝打断:少爷!钱终于翻出来了!
强制住扶额的冲动,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他们进城的门名叫南熏门,正对着大内,怕晦气所以寻常人士殡葬车辆不允许从这里经过。但民间的鸡鸭鱼肉贩子须从此入城,周围人穿着都算普通,可饶是如此,也比中牟县强上许多。叶安主仆在这中间尤其显眼,以至于他现在只想找个邸店整理一番。
正当其犹豫该怎么走之时,一位老者喊住了他:请问是叶小郎君吗。
叶安愣住,怎么东京还有认识他的。男子擦擦额头上的汗,上前殷勤道:果然,小的是季府下人,奉县令之命在这蹲了两天,总算看见您了。您不知道,那两只驴跑回家去了,县令当心您的安危,特意让小人在此等候。
叶安心中感动,不管季大人抱着什么心思,但确实给自己提供了不少帮助。忙道:不知这位丈人大名,说来惭愧,也是我和我家下人无用,走这两步路都生出事端,在此先谢过季大人了。
老者笑眯眯:不敢不敢,小老儿姓陆,人称陆老六,小郎君若是不嫌弃,可先去小老儿好友那里暂住,他也是做这个生意的。
叶安点头:如此便劳烦陆丈了。遂跟与陆老六同行。
一路上叶安可谓目不暇接,穿越至今,总算是见识到大宋的繁华了。如今的汴梁城人口超过一百五十万,乃六朝古都,千年梦华。北宋坊市界限打破,商业高度发达,来往小商小贩络绎不绝,当真与后世名画《清明上河图》上无异。
叶安尚能用欣赏的眼光看待,而元宝早就惊得话都不会说了,不过这也外地人是第一次来汴梁的常态。陆老六半是得意道:此地不过是外城边,南熏门又都是寻常百姓经过,倘若到了大相国寺,那才叫繁华。不过东京太大了,短时间也难逛完,假如郎君想要快速了解,可以去找人买份地经,只要几文钱,虽然上面注明的唯有大致方向,但也能省些功夫。城门口有的是小儿在卖,进城的都免不了被他们缠着买上几份。
怪了?少爷,咱们怎么没有?元宝挠挠头,不解道。
叶安苦笑,他俩穿的快赶上东京乞丐了,谁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看得出来陆老六是老东京人了,对于地形极为熟悉,带着叶安主仆七拐八拐,走到一间小院前。
陈瞎子,开门,来客了。
半晌,一个年过半百的独眼老人推开门,颇为不耐道:又是你,不是说了别来烦老子吗。钥匙你都有,直接带人进去便是。态度极其恶劣。
陆老六不以为意,嘿嘿笑道:小郎君可是我家老爷的贵人,在你这住两日,平时好酒好菜都上着,多看着点。
陈瞎子没回话,只不耐烦的挥手,意思是自己知道了,然后便回里屋。
别看着老小子眼睛不好使,听说年轻时候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在开封府道儿上也混过,不过因为还有点良心,嫌弃那帮人太脏,所以不干了。郎君假如日后有什么事,不好让官府出面,尽管来找他,但是要备些银钱就是了。
叶安忙记下,这种老炮儿可遇不可求,结识了也算多一份保障。
接着陆老六带其走进客房,简单洗漱后狼吞虎咽的吃上一顿,最后倒在床上一睡不醒。
次日,叶安起了个大早,陈瞎子的小院在闹市,方才五更天,外面早市的叫卖声已经隐约传来,此起彼伏。
叶安和元宝住在僻静的小村里,对此都有几分不适应。而陆老六见二人起床,忙喊他们去吃早餐。
这老瞎子的手艺好的不得了,什么郑家油饼店,丁家素茶店都没有他做的好吃,小郎君今日定要好好尝一尝。陆老六热情推荐,他说的两家店都是汴梁大名鼎鼎的食肆,连叶安都听过。
哼,徒有其表罢了,别拿我跟他们比。陈瞎子不屑的扭过头。
叶安来了兴致,看着桌上几样吃食笑道:如此便是我有口福了。说着拿起块云英面咬了一口。
云英面的做法特别,先将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菇、百合等混在一起,选择净肉,烂蒸。用风吹晾一会儿,在石臼中捣细,再加上糖和蜜,蒸熟。等冷了变硬,再用刀切着吃。陈瞎子刀法惊人,切下来的薄片像雪白的花瓣一般煞是好看。咬上一口香气怡人,入口即化;还有环饼,也就是现代的馓子,油炸而成,松脆可口。
穿越至今,叶安还没吃过这么精细的食物,这还只是早餐,虽说东京人普遍嗜甜,吃多了有些腻人,但味道也出奇的好。叶安吃的赞不绝口,陈瞎子听着听着,脸也不那么臭了。对陆老六道:你虽然讨人嫌,但带来的小子还可以。
陆老六早就习惯友人的心口不一,也不还嘴,待吃完饭后,问道:郎君可有何打算,听闻你要到国子监念书,什么时候过去?
沉思片刻,叶安道:这倒是不急,文书还在我手中,到时候报道便是,不过我对国子监一无所知,还是先把住的地方解决好再去也不迟。
陆老六也听主人说过叶家的情况,知道其囊中羞涩,于是提议道:确实如此,那不如由我带着郎君找找房子,小老儿不才,在店宅务中也有些熟人。郎君想要什么样的,他们那都有,保你满意。
叶安大喜,这便是城中有熟人的重要性了,连忙行礼道:如此,便劳烦陆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防大家被汴梁,东京,开封这几个名字搞混,在这里解释一下,他们其实都指的是北宋都城,只不过为了行文方便。
这样表述可能会清楚一点:宋以汴梁之地为东京,名开封府。所以在行政区划上,东京代表它的地理位置,最初只是表示方位,但久之就成了地名。开封是府名,也就是正式的行政区划名字。感谢在20200501 20:43:52~20200506 11: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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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所谓店宅务,指的是宋朝为了社会安定,政府特地设立的相关房屋管理机构,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管廉租房的,这时候叫公租房。此时正值北宋中期,大批百姓涌入城市,带动了房屋租赁市场的火爆,国家为了社会稳定发展,给平民安身落脚的地方。
公租房面向的是有一定经济能力,但又没有能力购买房屋的夹心层。不过这几年随着物价飞速上涨,就连些官吏也开始租房住了。
陆老六带着叶安主仆转了一圈,最后在两处徘徊不决。
一个日租三十文,两间房,没有厨房。有点类似现代的青年公寓,地点好,和国子监只隔了条街。
另一个比它贵一倍,五间房带小院,不过离国子监比较远,在开封府衙门附近。
思前想后,叶安最终决定租第二间,远是远了点,但在官府旁总安全些,他跟元宝都是外乡人,年纪又轻,万事小心些总是好的。
至于钱财方面,叶安坚信钱是赚出来,不是省出来的,有那闲工夫他不如实地考察好继续发展自己的生意。况且自己这点文墨,说不定没念多久就被国子监赶出来了,住个好地方也算没白来一趟,叶安苦中作乐的想着,跟在陆老六后面痛快签文书付钱。
这个时候在东京租房还是有些优惠政策的,比如享有免缴五天房租的权利,从第六天开始收租金,逢年过节官家高兴了说不定还会免租金。反正叶安是挺满意的,汴梁百姓平均日入二百文,相当于每天花掉收入的三分之一就能在北京三环住上四合院,放到现代简直想都不敢想。
一口气缴了三个月房租,又在陆老六的陪同下去集市买了点生活用品。最后分别的时候,对方还送了个铁锅给他。
使不得使不得,这也太贵重了。叶安连连推辞,宋朝可不比现代,炒菜才刚刚流行,这样的铁锅没个几贯钱别想买到。
陆老六嘿嘿笑道:这锅是季府换下来的,平日都放在库房里,我跟老爷打了声招呼,就当是借郎君的,等您买了新的再送回来便是,莫要推辞了。
这叶安犹豫了,家里确实需要口锅,遂惭愧道:如此便多谢陆丈了,也替我转告季家家主,改日小子定当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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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国子监那些年(穿越)——三十六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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