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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甫洛夫与白月光——王孙何许(5)

    我说:预备铃都打了。你要是实在困,要不再趴会儿,反正下节是自习。
    唐书禾摇了摇头,灌了一口咖啡,翻出历史提纲继续看,我凑过去瞅了一眼,随手翻了一页盖住了一段:缂丝技术是
    唐代。他说。
    棉花
    元明。
    唐书禾,我说,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唐书禾说:这一页,你盖着的那些,是中国经济史的纺织业部分。
    我:
    呔!何方妖孽!
    记忆怪!
    学霸,霸霸,我说,你一天是不是有四十八小时啊,二十四小时做题二十四小时背书。
    唐书禾摇了摇头,说:后半本还不熟。
    我开始走神,这个角度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侧脸是半透明的一样,我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和他胳膊肘挨着胳膊肘,突然说:哎,学霸,你的眼睛这么看是琥珀色的。
    他顿了顿,偏过头,说:是吗?
    我说:嗯。
    他的眼睛从历史提纲上移开,和我四目相接,默默地看了我一会,突然收回了目光,把提纲翻过去一页。
    我说:哎,能问问你为啥学文吗?
    他不吱声。
    我太寂寞了,特想和他说话,他不搭理我我就接着说:是因为特别喜欢吗?
    他顿了顿,说:特别喜欢。
    那就可以理解了,我说,于思海那会儿就死活要学文,考历史系,他爸非得让他学理然后大学学医,为这他跟家里大干一场,现在都闹得特别僵。
    大海扭过头,说:我妈现在都不管我了,她觉得学文这人就顶算是废了。
    唐书禾很认真地看了于思海一眼,说:不是的。
    我说:你当时跟你爸妈说要半道儿学文,他们没什么意见?
    唐书禾眨了眨眼,苦笑了一下,说:分班考试当天,他们把我锁在家里了。
    我磕巴了一下:啊?那后来你怎么考的试啊?
    唐书禾干咳了一声:窗户没锁。我翻的窗。
    我:
    于思海: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对唐书禾有友军一样的亲切感了。
    于思海愣了一会,说:霸霸,你是真的牛逼不是,这啥爹妈啊,控制欲怎么这么强。
    我乐:你也别说别人。
    于思海说:那我爸也没打我也没锁我,他就说你要是去考试你就别认我这个爹。
    我给他捧哏:那你怎么说的。
    他说:我说叔叔再见。
    我们仨全乐了,学习委员许茹在前面做题,特别不悦地喊了一声:安静!
    于思海努了努嘴,转了回去,我趴在桌子上,怎么想怎么想笑,戳了唐书禾一下,用口型说:挺叛逆啊,小伙子。
    他摇头笑了笑,我说:真那么喜欢啊。
    他看了看我,半晌,小声说:不仅是。
    他说:我讨厌屈服。
    我心头一热。
    于思海说:是这个理儿。
    啊,相比起来,我的家庭氛围真的挺宽松的,我爸当了四五十年的知识分子,整个人非常淡然通透,文理分班那天,我说我要学文,我爸点了点头,说你想好就行。
    我妈更是,闲云野鹤她是头一份儿,前段时间分班考试之后开家长会,我妈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了,回来特别纳闷地问我:哎你们怎么换班主任了?
    我:妈,我考文科班了。
    这种母子尴尬地相视一笑的场面在我十七年的人生中屡见不鲜,以至于我小时候一直怀疑我不是我妈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而是她拉出来的。
    唉。
    总之高二的第一个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就在我们日复一日地扯淡,唐书禾日复一日地奋斗中越来越近了,而在紧张刺激的考试之间,体育课算是唯一比较大段的悠闲时光。三中的体育课比X市的护城河还要水,偏偏我们校长前几年去上海观摩了素质教育之后脑门子一热严禁其他科目占用体育课,而之前被迫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此刻与我们一样不知所措,只好放我们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嘛,男生无外乎就是放羊和打球。九月的天溽暑还未消,我不乐意大热的天儿跑一身臭汗,怪味儿的,而且懒得洗衣服,就谢绝了于思海和李睿的打球邀请,让他们自己攒人去了,李睿的长刘海被汗打得透湿,他从犬牙差互的刘海缝隙里斜视着我,冷傲道:路怀,有一天你死了你丫就是矫情死的。
    我乐意,我说,我精致,我还喷哥老官联名香水呢你管得着吗。
    李睿说:你大爷的。
    我说:你大爷让你先把你头上那几根阿富汗狗毛扎起来,你也不嫌热。
    那时节李睿还是个没被岁月和甲方磨平棱角的刺儿头,和我说话时常激情互喷,李睿甩了甩头发,走了。
    我招呼唐书禾:书禾去小卖部吗。
    唐书禾正坐在树荫底下离群索居地背单词,听我招呼走了过来,我揽过他肩膀:买冰棍去?
    唐书禾点了点头。我们去小卖部转了一圈,坐在操场旁边树荫底下的单双杠上吃冰棍,操场上我们班的同学三三两两,篮球场还有一小撮男生在打篮球。九月的天热而安静,风也不闹,蝉鸣也消了,午后的阳光穿过树荫,细细碎碎地散在地上。我坐在单杠上晃悠腿,对坐在长椅上的唐书禾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还能从这儿倒挂金钩。
    唐书禾看着我点头,我说:我现在试试能不能了还。
    唐书禾吓了一跳:你别
    我腰背一掀已经翻下去了,腿挂在单杠上,头朝下跟他相面,哈哈大笑起来,把手里的雪糕递给他:来一口?
    唐书禾皱着眉看了我半天,把头转了过去,也笑了。
    我一边晃来晃去,一边说:小时候我妈说爬上爬下能长高,好像有点用,现在我看看还能不能再长点儿,再长七厘米,长到一米九就好了。
    唐书禾说:长那么高干什么。
    我说:打死李睿。
    唐书禾扑哧一笑。我叹了口气,说:算了。美人儿笑了,朕就饶这番邦猎犬一命。
    我一挺腰背翻了回来。冰棍吃差不多了,剩一根冰棍筷子,我说:学霸看我!
    唐书禾说:嗯。
    我眯着眼睛瞄了一下,咻地一声,精准地把冰棍筷子扔进了公共垃圾桶里。
    精准把东西远距离扔进垃圾桶真的是一件很高难度又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我非常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唐书禾脸上也有笑意,我扭过头,发现他在翘着嘴角看我,就对他咧嘴傻笑了一下,唐书禾愣了愣,转过脸去,看远方的操场。
    一时无话。我突然问道:哎学霸,你说你认识我,到底在哪认识的,我怎么没印象。
    唐书禾没什么表情,轻轻说:你不记得了。
    唐书禾这人吧,没什么大的感情波动,你听不出来他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我莫名地有点心虚:就应该也有点印象。
    唐书禾笑了笑,说:上次曹禺诞辰一百周年的戏剧节。
    我:
    邪门了嘿,还真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说:那之前我只知道你的名字,那次才真的看见你。
    那次戏剧节我演的是《日出》里的方达生,穿着长衫围着围巾,化着浓重的舞台妆,我自己都不太认识自己,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乐:那你开学分班再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挺失望的。
    他摇头:没有。你
    路儿!路怀!路怀!
    篮球场一阵骚动,我听见于思海大声喊我的名字,李睿被好几个男生拉着,刘宏博还有我们班的几个男生正冲我挥手,我从单杠上跳下来往那边走:怎么了?
    于思海喊道:李睿又他妈跟别人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我跑到那的时候我们班的几个男生已经快按不住李睿了,刘宏博挡在李睿跟前,不停说:睿哥,行了行了,没必要没必要。
    李睿偏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X你妈,你再瞪我一个!
    李睿对面的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跟他激情对线:我就瞪了,我还他妈踹你呢!
    膀大腰圆刚一动,于思海就跟着动了,贴着他挡在他前面,低声说:别动!
    李睿那个属二踢脚的,我以为他又因为打球的时候谁踩谁一脚谁撞谁一下谁打了个黑球什么的呲毛了,和刘宏博一起挡着他,拍了拍李睿的肩膀,说:怎么了闹成这样。
    李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指着对面说:就他妈你能是吧?刚才谁在这儿看球你没看见?你他妈瞎?就盯着我抢球,我给你
    我愣了愣,赶紧扑过去拦住暴起的李睿,跟于思海对了个眼神:苏彤来过了?
    于思海对我点点头。
    苏彤,我们班的女生,政治课代表,李睿喜欢人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怂得不敢表白,八成是方才苏彤来坐了一会儿,赶上这时节膀大腰圆可劲儿地专盯着李睿抢球,李睿当然原地爆炸了。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李睿肩膀,说:行了睿哥骂两句得了,苏彤还没走远呢。
    李睿愣了愣,肩膀的肌肉不再那么紧绷了。这时候膀大腰圆突然说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丫先把那几根狗毛铰了再说。
    我操?
    我转过来指了指腰圆:你嘴放干净点。
    就骂了怎么着,他瞪我,小白脸,二椅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李睿从我身边一个闪现就冲过去了,照着腰圆的脸就是一拳,于思海也不拉架了,用熊瞎子一样的体重优势狠狠一撞,腰圆一下就坐地上了,于思海照着他肚子用力跺过去:你他妈骂谁呢?
    只要有一个人动了,基本就是混战,我背对着于思海和李睿站着,一脚把冲过来的腰圆的同班同学踹回去:来我看看今天谁敢过来!
    路怀!
    是唐书禾的声音,我偏头一看,唐书禾很焦急地站在篮球场边上,看见我动手不是,动脚了,就要往打得分不清谁是谁的人堆里钻,我赶紧喊:唐书禾你回去!
    就这间隙不知道是谁的拳头蹭着我的颧骨就过去了,我骂了一声,也没往后看,直接横肘往后撞,听见后面一声低低的我草。
    你们在干什么!
    我听见我和于思海同时叹了口气。
    老师怎么来这么快。
    我们班体育老师飞快地跑了过来,把自己挤进了人堆里,张开双臂喊道:可以了!都给我停下!上课时间你们在干什么!
    不得不说,我们那个一米九几的体育老师这时候的动作和表情真的很像那张大家听我说,我们都是狗的表情包,让人怪想笑的。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啊,谷静痛心疾首,以前只有李睿,这回怎么连你们俩也卷进去了,干什么,不往正道上走了,是吗?
    体育课还没结束,我,于思海,李睿,刘宏博,唐书禾就全被薅到谷静的办公室里了,李睿不看谷静也不说话,我干咳一声,说:这次这个性质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谷静问。
    我们是正义之师。于思海说。
    谷静快被气笑了,摆手说:我不跟你们说话,刘宏博,你说。
    刘宏博说:本来是李睿因为球场上的事跟十六班的同学打起来了,然后于思海和我在那儿拉架,路怀过来也想劝架,结果那人骂了李睿又骂了路怀,就
    他骂什么了?谷静问。
    刘宏博脸上有点为难,估计是不想把苏彤抖出去,说:算了吧老师,怪难听的。
    谷静哽了哽,说:不管他骂什么,你们也不能打群架,这是原则问题!李睿我管不了你了,我只能跟你说这次的事情如果十六班的同学真被打出了什么毛病,你的处分会很严重。还有你们两个,居然也跟着打架,处分也跑不了。
    我和于思海不说话,谷静皱眉看向唐书禾:怎么你也在这里?
    唐书禾刚想说话,我说:啊,他当时和我在一起,路过。
    谷静糟心地看了我们一眼,摆摆手说:都回去吧。处分下来了再说。
    我们五个回班的时候,班级里的同学都还在说话,看见我们进来安静了一瞬间,于思海笑了:干嘛啊,鬼子进村一样。
    一个坐在座位上吃辣条的男生嘶嘶哈哈地跟我们打招呼:回来了啊。
    于思海说:那孙子怎么样了?
    没大事,说是有点头晕,可能是有点轻微脑震荡。
    草,于思海嘀咕,这么脆皮打什么架啊。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李睿突然冒了一句。
    我也要去。刘宏博说。
    都去。李睿抬眼看了看唐书禾,不知道怎么称呼他,犹豫了一下,说,你你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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