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天不找我的茬是嘴会痒吗?!薛彤给她一个白眼。
荀若素嗯了一声毫不避讳,是嘴痒。
好嘛,又让她占据上风。
陈槐月满怀期待地看向薛彤,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简直像要伸手掰住薛彤的脑袋,逼她点头,然而薛彤一个眼神递过来,陈槐月就不敢轻举妄动,它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坐等大佬们拿主意。
那就让你与元戒见上一面,薛彤眯着眼角笑道,也该让老和尚负起责任来了,他自己招惹的因果,还真打算全推给我?
灯盏之外的方丈室中,元戒一夜没睡,他的床被晏清霸占,前半夜少年人还嘀嘀咕咕着知道隔壁闹鬼,怎么睡得着,后半夜就跟周公喝交杯酒去了,倒是元戒坐在桌子旁念了一夜的经。
忽然门外有风吹动,他鼻子痒,打了个喷嚏,心想着谁在背后骂我?
关于陈槐月困在院中三十余年的前因后果已经全部清楚,就算元戒与她见了面还不能解决,荀若素也能出手将她关于情之一字的记忆全部抹去,强行超度陈槐月。
只是这院子很大,里里外外三道魂魄,鬼、婴灵与生魂齐备,解决了一样还有两样。
当荀若素从灯盏中出来时,才发现木头小人正跪坐在梳妆台上,跟守灵似得,形的眼睛都快眯成了等号。
这只是荀若素第二次进入灯盏,副作用还是难以消受,脑袋像被车来回碾了数十次,从里到外的疼,但至少还残留着意识,她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好一会儿,嘴上却仍不消停,我要是病了你可要负责。
薛彤的声音传过来,不甚真切,你要我如何负责?
医药费报销。荀若素过得是寻常人生活。
薛彤嫌弃,你要是死了,我乐意给你报销棺材板和火化的钱。
荀若素眼前丝丝缕缕的黑暗终于散尽,开始看见一些东西,头疼消停得很快,她又狠狠吸了两口气,陈槐月还在边上兢兢业业地制造阴风,因此这几口空气也是冷的,荀若素被呛到,狠狠咳嗽了两声。
刺进肺部的冰冷让她又恢复了几分意识,荀若素并不喜欢在人前示弱,鬼这种东西,见你强过自己时便乖乖巧巧,一旦发现你软弱可欺,就瞬间来劲,她以前没有可依靠之人,凡事得自己拿起。
薛彤见她咳得实在厉害,别别扭扭地伸手帮荀若素拍了拍后背,只是不情愿时难免手劲过大,一时之间,荀若素的心肝脾肺肾都被拍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以为她想杀人灭口。
停,停够了,荀若素瞪大眼睛看着薛彤,我罪不至死吧?
薛彤锤鬼时基本都是这个力道,她觉得完全没有问题,荀若素血肉之躯,又天生怕疼,只能自己挪开两步,生怕被薛彤打出内伤。
木头小人见荀若素能动弹了,这才张开细长四肢往她身上爬,它急吼吼地拉着荀若素去看地上婴灵,明明旁边还有薛彤这个更好的选择,它却直接忽略,碰都不敢碰这位人间的煞星。
笼子里的婴灵也不知怎么回事,平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因为它本身就很瘦小,枯骨包着一层皮,这寮房的地面是砖头砌的又不平整,贴地躺着,几乎像一张薄薄的纸。
荀若素问,它怎么了?
这句话原本是对木头小人说的,结果薛彤先接道,一个人的魂魄不能分为两部分,附着于檀木之上的得到温养,日渐强势,而笼子里的婴灵虽然是恶鬼,却伤在我的手上,要魂飞魄散了。
木头小人因此没有吱声。
它心想,不是说这位姓薛的姐姐性情残暴,杀人不眨眼,一句废话都没有,上来就物理超度吗现在感觉还好,没有说的那么不讲理。
能这么快就戳穿薛彤的残暴本性,自然仰赖于它另一半的魂魄躺在地上没动静的婴灵。
有办法挽救吗?荀若素将目光转向薛彤。
有倒是有,但它魂飞魄散了也没关系,超度过程中算是正常损耗,哪怕只留下一魂,它都能重新投胎。薛彤伸出食指戳了戳天上,规则也不会怪我。
告诉我办法,荀若素承认自己是个劳碌命,既然已经遇见了就不能不管,万一它投胎到钟家,成了我表弟堂妹,痴痴呆呆喊我姐姐总不好看。
薛彤似是无语了片刻,你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吧?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又忍不住上下打量荀若素,我错了,你不是缺颗良心,你这人是良心太多,显得无情。
那木头小人在旁边坐着,又想,良心太多,怎么会显得无情呢?
薛彤接着道,你将婴灵的魂魄引到木头小人的身上,然后我来处理。那生魂还在床底下呆着吧,不管了?
管,但是不急,他离了陈槐月就是剥壳的虾,兴不起风浪,何况还有那孩子看着。那孩子就是木头小人,它虎视眈眈盯着床底生魂,只要有点动静就冲上去一顿暴打。
就这一点,它不像陈槐月生的,倒似得了薛彤遗传。
荀若素说着撩起袖子蹲坐在婴灵身边,她一只手摁在悬空漂浮的黄纸上,笼子以黄纸为根基,四面栏杆因此颤了颤。
为了救你,我要将笼子撤去,你若有半分不轨之举,哪怕只是用指甲挠伤了我,我都会立刻停手,任你自生自灭,听清楚了吗?荀若素先把话说明白。
那婴灵像是被什么地缚术捆绑,平贴在砖石上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算是听清楚了。
荀若素将黄纸一揭,金色的笼子随之消失,压制在婴灵身上的束缚似乎好了一点,除了手指,它又缓缓动了动眼珠子。
薛彤抱臂倚在梳妆台前,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地上婴灵,那婴灵疯狂、单纯不谙世事,因此能敏锐的感觉到薛彤在威胁自己,敢伤人,老娘劈死你。
它连眼珠子都不敢转了。
引魂入载体操作上并不难,但要做到一丝一毫都不剩下,就得仰仗个人修行,而这只婴灵与旁物又不同,它是恶鬼,恶鬼极难被搓圆捏扁,它又活生生在外飘荡三十多年,这要是个人,家都不认识了,三魂七魄哪能立刻融合一处。
而薛彤之所以不出手天下间的恶鬼都惧怕她,这就跟手劲大的人捏不起一片内酯豆腐是同样的道理,不小心能直接让它灰飞烟灭。
荀若素随身带着纸符却无朱笔,幸而她手上被丝弦勒出来的伤口并未完全止血,细微处挤一挤还有新鲜的,不必自讨苦吃再割一道。
这次笔锋却是完全不同的走势,荀若素沾着自己的血,画出一个薛彤都没见过的符咒。
薛彤双眉蹙起,她原意只是想试试荀若素的上限,但荀家之人,因功德与福泽皆稀薄的原因,出不了多厉害的人,常年也被业内鄙视,只不过荀家一脉单传,经过时间的漫长分化,其它家族已经没了荀家算卦的精准度,最厉害也就五五开。
鉴于荀家独一无二,鄙视归鄙视,也都是背地里,表面上看见了还是得存三分客气。
之前的黄符丑归丑,万变不离其宗,但荀若素此刻却画出张奇怪的符,薛彤忍不住问了声,这是什么?
我自己创的看到这孩子灵光一现。荀若素百忙之中都能抽空搭理薛彤。
薛彤眼睛眯得更加厉害,要不是她知道自己这双桃花眼实在不能眯成一条线,估计还会再努力努力。
画符和创符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七岁孩童也能画符,还可以画得像模像样,只是这符有没有用,得看他有没有机缘或是血统,但创符却是老宗师们才能触碰,当然也不是靠灵光一现,通常要闭关研究,三年五载不一定有效。
将荀若素的大伯,钟家现而今的当家人拉出来,都不敢说自己能创符。
小丫头好大的胆子。薛彤一瞬间似乎被激起了斗志,继而又将这点肃杀之气收敛好,她笑了笑,不愧是
木头小人见薛彤的嘴动了动,但最后几个字它没听清楚。
荀若素随手画出来的符纸一张贴在婴灵头上,另一张飞过来往木头小人胸口一粘,地上躺着的枯瘦恶鬼就被符纸一点一点吸纳,而木头小人一下子容纳不了健全的三魂七魄,檀木再贵重不过凡品,边缘已经有皲裂的迹象。
片刻之后,旁观的薛彤食指缠绕发丝轻轻一扯,她长至腰间的头发落下一根来,这根头发绑住了檀木小人,裂缝漫延它随后修复,双方拉扯中,地上的婴灵已经彻底消失。
木头小人死命地睁了睁眼睛,终于将两个变成了两个0,勉强有了人样。
它先左手摸摸右手,然后蹦到梳妆台前,臭美般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巡视一番,荀若素还半蹲在地上,连声谢,我都捞不到吗?
木头小人此时方才想起礼数,它愣了一下,又将嘴给分了出来,这副刚长出来的口舌用着并不习惯,它嗫嚅半天,才嗫嚅出四个字,先是谢谢,然后是妈妈。
一直低着头没什么反应的陈槐月因为这两个字震颤眼睫,她目光迟钝地落在木头小人身上,看了半晌,似乎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孩子。
进入灯盏后,她所有旁枝末节的记忆都会消失,只剩下造成执念的几段陈槐月不认识你了。薛彤两指一捏,捏住了木头小人背后的一截骨头,走吧,我送你超度,陈槐月随后就来,缘分好,你们两个还能再遇。
木头小人有些恋恋不舍,它被薛彤拎着,脑袋拧过一百八十度,眼泪汪汪地喊妈妈,搞得薛彤一时之间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贩子。
缘分尽了就该放手,荀若素怕木头小人将自己的脑袋给拧下来,她伸手将一滴还没干涸的血,点在它眉心,随后又点一滴在陈槐月的掌心,等下一世在续上吧。
多此一举。薛彤嫌弃。
她拎着木头小人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你打算怎么处理床底下的那位?他可是活人,下手过重等同谋杀,规则之下从重量刑。
你担心我?荀若素笑了笑,你说的,我们这些以此谋生的人,哪个不会钻规则的空子,又有哪个不是人精我的慈悲心五斤五两,今天已经全部用尽,但我也不想被他的血脏了手。
薛彤也随之弯起眼角,可惜我还有正事,看来要错过这场好戏了。
回头我可以说给你听。荀若素赶人,耽搁太久天都要亮了,剩下几个小时里我还想睡一觉呢。
外头的雪已经不再下,自陈槐月消停之后,连夏天湿热的风都能微微透进院子,但化雪的时候仍是冷,刺骨的冷,薛彤出门时一股邪风扑面,她就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荀家的人就是金贵,得养在温室里。
而荀若素却回过头,看向了床底。
出来吧,难不成还要我请你?荀若素说着晃了晃手上的符纸。
男人的身上还绑着红色丝线,荀若素下手不轻,这些丝线与其说是绑,更像是嵌进了生魂皮肉中,将整个人勒得像米其林轮胎。
也因为他毫无还手之力,才被木头小人屡次骑在头上打得七荤八素。
心知不是对手,那男人不情不愿的从床底爬了出来,他全身捆得严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横躺在地上,瞪着荀若素。
我要送你回去了,面对这样怨毒的目光,荀若素一点都不畏惧,她道,送你回去之前,我要取你一上一下两样东西。上,是你这双眼睛,下你猜,猜中了我会下手快一点,兴许没那么疼。
那男人的脸色都变了,他试图重新滚回床底下,却被荀若素扯住红丝线头一扯,撞在了陈槐月的脚背上。
陈槐月已经忘了眼前的男人是谁,但看清他这张脸,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孩子好好的一生被你所毁,我只要你两样东西,可太便宜你了,荀若素冷笑,你怨我也没有用,生魂离体,就算能够回去,与你原本的魂魄也合不来,这辈子残缺不全,下辈子同样痴痴傻傻你毁人一生,须得悉数偿还。
你会遭报应的,你也会遭报应的!那男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能出声拼命诅咒,荀若素实在没什么耐心,直接一张符纸封上去,瞬间耳畔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正版~
第24章
等薛彤重新回到房中时, 地上已经没有了生魂的痕迹,荀若素打着哈欠倚在梳妆台上,这间寮房实在太阴, 除了这里, 到处生满霉菌, 连个立足之地都难找。
结束了?薛彤问。
结束了直接在他魂魄上动的手脚, 大概几辈子都会是个倒霉催的瞎太监。手上的工作全部完成, 担子卸下, 荀若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病气。
她惨白的像个玻璃人, 眼皮子却有些发红,薛彤拉过荀若素的腕子发烧了。
还有一个陈槐月, 她滞留这么久,别再耽误了上路的时间。荀若素手腕一扭,抽了回来,我现在是你的半身, 只要你没事, 我再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是这个道理,薛彤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凌晨三点多, 方丈室关了灯, 元戒正在一片黑灯瞎火中念经, 院门忽然被敲动,外头的人跟土匪下山差不多,动静极大,连晏清都猛地惊醒,擦着眼睛茫然地问,怎么了?怎么了都改革开放了还有打家劫舍的?!
随即房中的灯被打开,晏清惨叫, 我的眼睛!
方丈室中的灯实在跟个太阳似得过于耀眼,元戒自己都瞎了片刻,等他恢复视力准备去开门时,薛彤已经杀了进来,荀若素当然也不是清白无辜院门锁孔中塞着一张黄符,显然是她给薛彤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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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卦(GL)——吹风成曲(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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