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之上一层寒霜,在大厅之中簌簌作响,闹出的动静极大,然而此处早已跟现世脱离,除了受困当中的三个人,谁也听不见这小鬼的哀鸣。
铜簪刺穿了张越的头骨,猩红色的血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铜簪便如纺织锤,从左往右顺时针搅动,血线一层又一层附着于铜簪之上,很快张越的肤色恢复正常,荀若素两指捏住铜簪轻轻一扯,红色的血线脱离张越头骨的同时,在伤口愈合处留下道暗红色的印记。
荀若素是个算命的,龟甲、蓍草与铜钱才是她的常用物品,而这人头穿钉,两方拉扯丝线,最后留下一个印记的方法更类似于扶乩,荀家人并不擅长,她也只是依样画葫芦,照著书上所写试了一试。
这一试差点累断荀若素的腰。
红色的血线并不安分,顺着铜簪游动,触碰到荀若素的手指头却猛地往回缩,伴随着猫无常一声极具警告意味的喵!
荀若素将铜簪抛给沙发上的薛彤,你的大功德。
薛彤原先用铜簪半挽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比荀若素想象中还要长,一直垂到腰间,云雾般披落着,美人是美人,可惜是个黑心肠的美人,她拿起铜簪,上面的血线就像见到了同类,争先恐后往薛彤身上爬,却被薛彤扯住一端动弹不得,你们荀家,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缠在铜簪上的东西叫做怨,魂魄所拥有的执念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这样的因果线团,通常有三种颜色,红、黑、白,其中白与黑都比较稳当,一旦缠上,鬼就会定性,是善是恶外力都无法干扰,只有红色比较三心二意,有人劝导容易放下,但要是推波助澜,甚至有潜力成为千里挑一的厉鬼。
怨对薛彤来说没什么用处,执念并非活体,她得超度活体才能成大功德,偏偏荀家的人屡屡坏她好事。
超度恶鬼手续繁琐,荀若素理直气壮,我不精通此道,你还得腾出手来教我,与其日后麻烦还不如将工作量掐断在源头。
薛彤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就是这种偷懒的态度,让你们荀家噩运缠身不积功德,就此绝了后。
薛彤说得是实话,算命世家窥天道,又常常与阴祟之物打交道,最容易损耗寿命,心中无大慈悲投身不到这样的人家,不过天道守恒,也不会一味要求牺牲没有回报,渡人超生的同时可以积攒功德,不说长寿,活到七十不成问题。
偏偏荀家逢九大劫,能到三十的屈指可数,几百年来,只有荀若素的娘差一点过了四十大关。
两人之间的话就此说尽,从坟地中相识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连熟悉都谈不上,荀若素并不了解薛彤,这一路走来,她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先是印记,然后是小鬼与猫
这些东西将她与薛彤牢牢捆绑,忍受彼此不投契的性格。
心念一转,荀若素又将目光落回小鬼身上他游离在故事之外,时间却赶得好巧不巧。
方才那一阵折腾,累得不仅是荀若素,这小鬼是作妖的主体,也受了好一番的罪,此刻正双腿蹬直瘫坐在地上喘粗气。
已经燃烧殆尽的记忆回不来了,幸好荀若素下手早,张越忘记的只是这十三年里细枝末节的东西,譬如家门口的油条店好不好吃,当他重新回过神,便看见荀若素正在打量自己。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张越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当鬼的时限不长,短时间内能经历的也算全部经历,小鬼怀中还揣着唢呐,当他陷入混沌,眼前只剩恩怨时,这把唢呐却冰冷的烙在他心上,拖延了记忆被燃烧的时间。
小鬼,荀若素越想越对此事生疑,我是不是借过你的钱至今未还?
干荀若素这一行的都信因果,若不是欠了债,麻烦事怎么会自己抡着小短腿送上门。
张越一贫如洗,爹娘留的遗产不多,都在银行存着,每年吃些利息,他爹生前人缘不错,朋友多,张越在学校有其它老师帮衬,书读得下去,但也没有闲钱借给别人,他与荀若素之间确实毫无交集。
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是不是欠了人孩子一份情债?薛彤事不关己,物债只纠缠一世,情债可是因果线上最难算清的,说不定你上辈子是个花心的混蛋,见一个爱一个甩一个,这孩子投了胎,找你算账来了。
荀若素拿起桌上削好的苹果堵进了薛彤的嘴。
第6章
十三岁的半大小伙子被薛彤两句话说得耳朵根发红,他心里对荀若素确实有种特殊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奇怪,张越虽然不懂情爱,却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单纯的喜欢荀若素。
种种猜测都被否决,甚至到最后,荀若素怀疑自己过马路的时候,曾经不小心踩过张越的脚,之间总该有点什么才能形成因果,要不然全天下的闲事都能栽到一个人的头上。
算了,人跟人之间的纠葛太多,路上同踩过一块石子都算在因果之中,连荀若素这样能窥天道的血统都无能为力,她道,既然送上门,就当是给我演示,送他上路吧。
荀若素回头看向薛彤
她两现在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算得上不分彼此,薛彤憋着要当荀若素的老板,只是上班也得有个试用期,需要教点什么,荀若素在自己未曾接触过的领域里,光明正大的推脱摸鱼。
薛彤被她气笑了,小妹妹,要是这么容易送他上路,刚刚荒郊野外,我就动手了,何至于带个脏兮兮的魂魄回家轮回路上需要有引魂的灯,从过世的那天到头七,亲人的思念为引魂灯灯芯,亡魂要走七天的路,第八天才能轮回。
这东西全家都死了,别说头七,尸体腐化在哪个角落恐怕都没人知道,我刚刚不阻止它变成恶鬼,就是希望它自己去造孽,到时候还能一巴掌拍成飞灰给我积功德,现在,它就是一件被遗弃的废物,只能在人间晃荡,入不了轮回。
等她说完了,荀若素才慢悠悠的问,亲人的思念可以成为引魂灯,有了引魂灯,亡魂就能自己走完轮回路,如此一个闭环没有你也能运转良好,那么请问阎王殿上刻有你的姓名是为了好看吗?
若不是强行绑定了半身,荀若素此时瓜分着她的性命,薛彤早就让这屋子里一只鬼变两只鬼了。
你是嫌超度他的功德太小?荀若素颇能扎心,蚊子再小也是肉,你之前说过每日的工作量有规定,我虽然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规定,不过这孩子功德小却能凑数,又或者你今天还有别的工作?
但凡有工作,薛彤也不至于凌晨窝在家里跟荀若素扯皮。
荀若素也不急,她将薛彤架在沙发上的腿挥下去,自己坐在角落中,你慢慢考虑,还有时间。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橘子掰成两半,问薛彤,挺甜的,吃吗?
薛彤侧目盯着荀若素,阳光与客厅灯的阴影中,荀若素的指尖上捏着半块橘子瓣,她看起来懒洋洋的,一夜未睡,眼底有些疲态,但做事却很精细,就连橘子瓣上的白纹都给挑掉了,透明的外皮里就是橙黄色的果肉,薛彤抿了一下嘴,滚。
世上一物降一物,荀若素趁她说滚的时候,将橘子瓣塞进了薛彤嘴里。
别说,阿姨眼光好,买的这橘子是挺甜的。
张越这时候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能塞进茶几底部的流体,他刚惹了祸,有点羞于见人,况且他还发现自己是两位姐姐矛盾的主要来源。
自幼丧父母,从没在家里听到过阴阳怪气的声音,本能让张越如同鸵鸟,怂的见尾不见首
他撅着屁股,将头埋在了茶几下面。
薛彤将嘴里的橘子瓣吞下去,这才翘起脚尖踢了踢小鬼的屁股,把你的唢呐给我。
张越想拒绝,然而人在屋檐下,薛彤真的想要,一只手就能抢过去,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从善如流,将唢呐举过了头顶。
这把唢呐荀若素见过,是丧葬队伍中一位老人家的,因为吹得嘹亮还总在她的耳边做哀乐循环,又吵又热闹,荀若素怕自己因此死不瞑目,特意多看了两眼。
大喜大悲的日子总是人多手杂,大概是怕唢呐丢了,杆子尾部用极细的字体刻着主人家的名字,李俭。
铜簪缠绕血线从张越额心拔出时,留下的印记是个俭字。
薛彤三根手指捏着唢呐,灵蛇般的血线从铜簪上涌出,刹那间吞没整个唢呐,已死之人,若是执念深重,就会带着生前最重要的一件东西找上我,这样东西叫作魂引,是为它们制作引魂灯的基础。
荀若素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点头,薛彤啧了一声又道,我可不是耐心的老师。
荀若素将手里最后的橘子瓣塞进薛彤口中,点点头,倒是看得出来。
气到心梗。
一盏青碧色的灯盏从唢呐内部脱型而出,状似巴掌大的莲花,而原本缠绕在铜簪上的血线缩在花心中,薛彤又道,不同的魂魄孕育出来的灯盏不同,却很少有这样纯粹的青碧色,看不出来这孩子早折,却有累世的功德执念为灯芯,要以心头血才能点燃。
会有点疼,忍着。
下一秒,荀若素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刹那间意识空白。
等荀若素回过神,便瞧见薛彤幸灾乐祸的笑脸,难受吗?
荀若素点了点头,一盏引魂灯尚且如此,若不是太平时节,遍地孤寡,你的心岂不是被千刀万剐?
薛彤怔愣了片刻,随后笑道,在其位谋其职,习惯了。
到这一步引魂灯虽然成形,却不算完整,它需要生人的思念,没有思念,便没有灵气,引不了路,薛彤继续道,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青碧色的灯盏血红的灯芯,妖异的光一下子笼罩而来,荀若素的眼睛刺痛,就在她一闭一睁的间隙内,周遭的环境都变了。
面前是一栋农村的自建房,两层,斜尖顶,带个水泥的院子,典型的江南建筑,墙壁略有缝隙,颜色也不均匀,看起来至少十年打底,下雨天还有些映潮。
一把黑色的伞笼罩在荀若素的头顶,薛彤手上的碧色灯盏已经不见了,她开口道,这里是灯盏内部,也叫须弥界,我们所看到的都是张越的执念。
死者对人世产生执念无非两种情况,放不下的恨,放不下的爱,大部分情况下,这两者是交相存在的,不过张越的执念是在他即将成为恶鬼时取出,血红色的怨并不想得到超度,会对我们多加为难。
到了灯盏内部,薛彤身上的跋扈任性一下子就抽离了,她手中撑着的黑伞就像一把利剑,在这绵绵阴雨中划出了一方立足之地。
我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荀若素是见过大场面的。
猝然进入灯盏,除了短时间的头疼之外没有什么后遗症,她进入角色也快,毕竟早点结束早点休息。
鬼的记忆不可信,他们在人间徘徊一天,心性就会被严重扭曲,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为了让自己能留在人间,只有灯盏能还原事情的真相,也会残留着思念。
薛彤道,就算天煞孤星,方圆百里是个沾亲带故的都能克死,也还有老师同学荀家隐姓埋名,你都能遇到我,可见人活着,总会有些许牵绊是斩不断的,只要有牵绊,就有思念,一星半点足够成燎原之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点思念。
荀若素奇怪地看了薛彤一眼,有点想提醒她我们不是遇见,是我家先祖处心积虑用了阴谋手段,让我这个绝后的人来与你瓜分性命。
就在这时,眼前的房子里忽然传来唢呐声,吹得稀烂,破锣嗓子嚎京剧一样的难听,鬼都能给嚎哭了。
能进去吗?荀若素问。
手伸出来。薛彤这件长裙是典型的礼服,一切为了合身与好看,没有任何实用性,更没有口袋,但她却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根红色腕绳,手工编织的链子,上面还坠着三颗银铃,细碎的声响与唢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三颗银铃的形制有些类似惊魂铃,只是上面的花纹老朽,样式多,一看就是好东西。
她将红绳拴在荀若素的手腕间,你现在是我的半身,虽然我是主体,你受伤我感觉不到,但你要是死了,对我而言却是个麻烦有这铃铛,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腕绳有些长,薛彤将伞塞给荀若素,她自己捏紧两边一收,铃铛随之晃了晃,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中,荀若素在薛彤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凛冽的杀气,就像凌霄绝顶上一股带血的风,蓦然吹过鼻尖。
你,荀若素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忽然想起自己与薛彤也不是很熟,有些探究隐私的话并不适合说出口,于是自己咬断了尾音,道了句,谢谢。
这里的一切都是张越的记忆,门没锁,穿过院子往里走是个空旷的大厅,约有四五十平,家具零零散散的放着,只一个木制的条台,一张桌子和靠墙的两张杉木沙发,刷了暗红色的漆,已经有些剥落。
穿堂风一吹,整个家中都有些阴阴恻恻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小声开口
第7章
就算是城市里得房率极低的高层,近百平一个人住,偶尔也会冷清,张越的家上下两层加起来怕是有三百多平,每个房间都空旷且巨大,里面装得东西却极少,楼下一层两个卧室连床都撤了,就是雪白雪白的空屋子。
唢呐声在楼上,鬼哭狼嚎的间隙中,偶尔会传来说笑,这家里竟然不只张越一个人。
荀若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时间是两个月前,写着:日值岁破,大事勿用,宜:开工,动土,栽种,祭祀,处刑挂历大概是小摊上五元三本的便宜货,字迹不规整,出行都印成了处刑。
她与薛彤停在楼梯口,没再继续往上走,而上头的人正要离开。
荀若素抬起头,看见一个苍老却精神的背影,花白的头发不过腮,穿一件灯芯绒的土黄色外套,背着手,手里就拿着一把唢呐。
这老人的身边站着位年轻的小伙子,十七八岁,圆寸,校服,口中道,爷爷,您慢点,这楼梯窄,我搀着你。
恋耽美
打卦(GL)——吹风成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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