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每家的人头数，每人每周的用水量是一桶，这一桶包括了吃喝以及其他日用。没有钱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得抠唆着计算着来用水。人口多的人家别看免费水比别人家取得多，但吃的用的也多，尤其是食物，那可不比水还有免费一桶的份额。人多嘴多吃得多基本养不活，因此这里的人并不愿意养太多张嘴。
    食物是只有上工做事的人才能得到的，其他不能做事的人只靠喝水也活不了太久。
    温融踩着脚下那硬邦邦的黄白色土层，之前的一些想法打算现在都被自我否定了。这样的土，真的别指望能种粮食了，能长得出鉄棘草都算是奇迹。
    他们三人走的是一条没什么人走的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在那硬质土层自然干裂开的缝隙里看到了几颗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
    那植物长得挺高，除了顶端的紫色小花浑身都是犹如剑兰般炸开的树叶，叶片呈细长条状，远远看去像是颗长了油绿色长发的脑袋，被风一吹，叶子哗哗摆动，光线昏暗的时候绝对会以为一颗披头散发的头颅在半空中飞舞。
    禾苗两兄弟主动上前去拔那几颗鉄棘草，温融一起帮忙，这草能吃吗？
    不能。答案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能吃，也不会被当垫子、燃料了。他问了个蠢问题。
    阿苗想到了什么，指了指自己的小嘴巴，捂嘴羞涩地笑。
    哦！草不能吃，这花还算有点用。虽不能吃不过镇子里的女人们会拿它来染嘴唇和指甲，夏兰阿姨的嘴唇就是用这种花染的
    温融想到夏兰那诡异的紫色嘴唇，原来如此，怪不得看上去像中了剧毒。
    他脑袋里叮地一下有光亮了起来。
    他知道怎么跟夏兰女士赔礼道歉了，他可以用这种花来做些唇纸当礼物送给对方嘛。
    他以前喜欢看些自媒体频道博主做些仿古的玩意儿，见到过怎么制作古代的化妆品，别的不好做，但唇纸这玩意儿需要的原料不多，倒是可以试一试。
    这里头最大头的原料大概就是纸了脑子不停地转动，温融眼睛再度一亮。
    他记得阿禾他们家木棚顶上有那种用来糊窗户的纸，薄、透光且有一定的韧性。既然有这种东西说明那种窗户纸是可以在镇里找到的，这样就妥了。
    第28章 王家庄园
    温融拔草的时候特意交代让禾苗两兄弟帮他把鉄棘草的花留着带回去有用。
    按理说他们还要继续往前走最省力的方法是回来时再拔草，可这条路也不是只有他们三人走的，万一折返回来的时候草被其他小孩儿给拔走了，得不偿失。
    这里的孩子们从小被周围的人言传身教就是要抓住眼前的机会。他们可不会想着稍后再来，往往稍后来，连草根都被人刨走了。
    继续往前走，路上又遇到一些鉄棘草，他们三个一路拔一路走，从凌晨六点多出发，走了四个多小时后才总算是见到了点儿别的东西。
    是围墙。谁家的院墙建的这么长？温融手搭凉棚遥望出去，一里地之外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条切断了之前地平线的绿色围墙。
    那围墙蜿蜒伸展得很远，光是用眼睛去丈量没办法看到它两边的极限。
    是王家庄园。阿禾轻声说道，那是用鉄棘草建起来的围墙，又长又厚又密实，里头还有带刺的篱笆和通了电的电网，非常牢固。
    温融惊得连声叹息，光这围墙就是大手笔，里面的面积肯定不会小。
    这是镇子北边离我们最近的一座小庄园了，因为地下水充足庄园老板才买了这块地。据说买了这块地就没多少钱买良土，那里的土层比较薄，种出来的东西出产率并不高，给的报酬也没别的庄园多。阿禾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成年劳动力不愿意在这里干活，愿意来的就只有我们这种十几岁左右的年轻人。那里是我之前做工的地方。
    温融知道他今天还有一件要事就是拿报酬，应该就是去那里拿了。
    这庄园的外围管事们比较好说话，也比较照顾我们这些年轻人，有时候还允许我们进去割草，我家引火的草和床褥都是从那里弄的，每到秋天草枯了的时候都可以过来割。
    真单纯哪。难道不是想要免费的劳动力吗？这么多的枯草不处理来年春天怎么长出新的城墙来？不过对这些小孩来讲，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吧。秋天收集多一些的枯草冬天的时候起码更容易熬一些。
    靠近这座小庄园周边的鉄棘草长得更繁茂些，虽然大体上也是东一片西一片分散开的。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新草长出，开满紫色小花的时候。忽略掉这里的大环境，光看这一片片顶端开满花儿的草堆和远处那漂亮的绿色紫顶围墙，会觉得还有点儿好看。
    阿禾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一路走到了绿色围墙的大门口处，在阿禾去找看守大门的门卫说明来意的时候，正好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温融趁机一窥庄园里面的光景。
    单单这一处的大门就有五米宽，三米高，门上涂着墨绿色的油漆，由四个人从两个方向同时从里面拉开的。
    打开的瞬间，温融入眼看到的就是扬起的尘土，望不到边的黄土地，以及在那土地上分散开来，挥洒汗水辛勤劳作的工人们。
    土，是黄土。那些在工人们的脚下一踩就碎，松软、湿润、有黏度，正是他印象中的土壤。
    隔着围墙，里面是他可挖掘栽种的黄色土壤，而外面则是坚固到结出厚厚一层硬壳的白色土壤。
    都是土，差别可大了去了。
    温融有点儿眼热地看着那些黄土。估计这些围墙建起来主要保护的除了地了的粮食，还有就是里面铺满的黄土吧。
    能从别的地方运来这么大面积的黄土，庄园的实力不简单。但听阿禾的意思是，这还只是座小庄园。
    这时候，几辆大卡车从温融视线的死角拐了个弯突然冒了出来，看到这么现代化的玩意儿后，这小子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有电、有车、还是运输用的大卡车，他来到这里后看到贫民窟里的场景太久了，时不时会忘了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古代。
    然而，有这些现代化的技术，庄园里却仍然用人力在进行着最原始的耕种劳作。
    第29章 报酬和打算
    三辆大卡车里装载着满满的货物驶出了大门，朝着那一望无垠的荒原远处开了过去。
    大门又被人推动着缓缓地重新合拢。
    温融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原始与野蛮中又夹带着工业化和现代技术，光是这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带给他的就是不少的困惑和未知。
    阿禾此时等到了他要等的人，上前几步隔着一扇小铁门与之交谈。
    隐隐约约，温融听到了阿禾低入尘埃的请求，五管事，求求您了，我前几天是病了才没来的，现在我已经好了可以继续干活的，您知道我的我什么都能干，手脚也干净，报酬要的也不多求您行行好，把我留下吧。
    里头的人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温融没听清楚，但阿禾接下来跪下的举动让他明白，对方刚刚百分百拒绝了他。
    那个半大少年跪在结实坚硬的白土地上，虔诚地向对方磕头祈求，依然没能打动对方。
    最后不耐烦了，对方就准备离开。
    阿禾此时才不得不换了个口风，请对方将他之前没领走的报酬给他。
    那位管事这一次没有为难人，离开了一会儿带回来了两包东西。
    一包是两个拳头大小的牛皮纸包着的东西，一包是手掌心大小的用卫生纸包着的东西。
    将两个东西塞给阿禾后，那位管事生怕被他继续纠缠，麻溜地躲走了。
    温融注视着阿禾颓丧的背影，心中怪不是滋味的。在阿禾转过身来的时候他马上收起原来同情的神色，冲对方笑了笑，拿到报酬了吗？拿到了就赶紧回家吧。
    阿禾假装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带着东西缓步走了过来。
    他先把那用卫生纸包着的小纸包打开，露出里头新鲜的青苔，温大哥，您看看这种可以用吗？
    温融仔细瞧了瞧，回去用火烘干碾成粉末内服吧，这点儿不够外敷了，先管管内里再说。
    阿禾把青苔重新包好，放到身后的草篓子里，又当着温融的面把那大一点的牛皮纸包打开。
    里面是六块黑麦饼。不是真正的黑麦，而是小麦粉的颜色本身灰的发黑。
    六块饼大小不一，从外观看干巴巴的没一点儿水分。温融想到了之前这两兄弟泡水才能吃下去的那块发霉的饼子，大概是同一种东西吧。
    阿禾将其中一块饼拿起来递给了温融，温大哥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吧，吃点儿吧。
    温融慌忙摆手，我怎么能拿你们的食物。
    没关系的，温大哥还送给我们一桶水呢，您拿着吧，不要客气。
    温融在面对列维克先生时的那种厚脸皮之术这会儿根本施展不出来。太惭愧了，他还能坚持得住，怎么都不能要这俩小孩儿的食物。那是人家自己辛苦劳作换回来的报酬。
    见无法劝说温融，阿禾只好把东西放回草篓中。
    背着两篓的鉄棘草，三人踏上了回幽灵窟的路途。
    来是时候花了四个多小时，回去的时候背着东西走的更慢，温融又特别要求阿禾带他去找了些粘土，多花费了点功夫。
    粘土就是之前阿禾嘴里吐出来的那种土，这东西分布在荒原之中，算是白色硬壳土地上的一些伴生土，相对没有那么硬，也更细腻。
    这种土没人会在意，一般是饿的受不了的人才会挖出来，挖出来当食物吃，也有当药物的。之前阿禾就是听了大人的传言说可以治病，吃了后什么都会变好。他在受伤的情况下特意去挖了这种土。
    可以治病肯定不是真的的，吃了后万一运气不好像阿禾那样堵住食道嗓子眼儿，那就死翘翘了。
    死了可不是什么都能变好。
    一直到太阳落山，天色变黑他们才走到镇子外面。
    幸好这个时候也是其他上工的工人回家的时候，因此天色黑下来也不觉得害怕，沿途不断有下班的工人和他们作伴，又快速超过他们。
    这是温融第一次见识到这里晚上的热闹。
    镇子入口处亮起了两盏照明灯，通了电的电灯。远远就能看到它们发出的黄光。温融看到这种高瓦数的照明灯时，还是有些恍惚。
    走近了之后看到灯下站着一排排穿着清凉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有的矫揉造作地凹出个姿势站着，有的大咧咧地靠在两边的墙壁上，一双眼睛灵活地在下班的工人身上转来转去，时不时还飞个眼风。
    一些工人回来就走到那些男女当中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跟在其中一两位身后钻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经过夏兰那件事后，温融可不会不懂他们是在做什么交易。
    入口处右手边的好几条巷子里此时都亮着几盏红色的小灯，隐约能听到点调笑声。
    这就是这里的红灯区了。
    第30章 熬制天然染料
    温融帮两兄弟把鉄棘草送回他们家，打算就在他们家把他要做的东西完成。
    三人合力把鉄棘花摘了下来。
    路上就听温融说过要用这些花做唇纸送给夏兰，阿禾阿苗对此表达了他们的支持之意，听到温融需要窗户纸，这两兄弟便将自家窗子里面那一层覆盖着的白纸揭了下来。
    冬天的时候镇子里会给缺了玻璃的人家发这种窗户纸，这是免费发的东西，今年冬天还会有的。我们稍后找一些枯草铺上去也能遮风挡雨，不用担心。面对温融的犹豫，阿禾贴心地解释道，夏兰阿姨对我们兄弟俩很照顾，自从我们妈妈去世后这么多年来都是她在帮助我们，我们也没什么能报答她的，温大哥要是能做出好看的唇纸也算我们出了一点力吧。
    连阿禾都觉得夏兰直接用鉄棘花染唇，染出来的颜色不好看。
    这一次温融没有再客气，心里想的是之后再回报这俩孩子。
    他住的夹心屋什么都没有，还是只能借兄弟俩的东西使用。
    两兄弟在温融的指导下帮忙，一个烧火，一个研磨他们带回来的粘土。
    这粘土有什么用呢？之前我就是吃了这东西在嗓子眼儿里结了层痂才不能吃东西喝水，最后昏过去的。温大哥不会也想吃吧？阿禾有些担忧，这东西根本不能当药吃，外面那些说可以吃的，都是骗人的。
    药肯定不是真的。至于当食物吃，他不敢说一定真或不真。
    温融以前听乡下的老人家说过，饥荒年就有老百姓饿得受不了吃类似的土壤充饥，会把胃部和肚子胀大，产生饱腹感。
    他相信第一个传出这些土能吃的消息的人，是寄希望于它能吃的。
    事实上，这是一种矿物土。
    这种粘土白中泛着点红，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一种矿物土，你看它的颜色我觉得它弄一下可以用来当染料。之前阿禾从嗓子里呕出来这种东西时，温融就仔细地分辨过了。
    染料？阿禾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也没听身边的人提起过，只听这名字大概能想到是一种染颜色的东西，真实没见过。
    嗯，古代的时候人们从宝石、矿物当中提取颜色当染料。后来也用一些植物染料。我们手头上目前能有染色效果的，只有这个矿物土和鉄棘花，但是需要调配一下它们的颜色。
    他是在决定要做唇纸当礼物的时候想到需要点天然的染料来调和单一的紫色，无意中想到阿禾嘴里吐出的这玩意儿的。
    鉄棘花本身花色为紫色，这种颜色用来做唇纸，怎么做都会是那种中毒色，不会好看。附近又没有别的开了花的植物，这是他们眼下唯一能找到的花。
    单一一种颜色调和了其他的颜色一般能产生新的颜色。
    温融边解释手上也没停顿，他正在用一块儿干净的石头细细地研磨鉄棘花，将花瓣仔细地碾碎，榨出花汁，盛放在那只大瓷碗中。
    因为缺乏过滤用的东西，他们用料极废，全部的鉄棘花都用完才得了大半碗的花汁。
    借着火坑里燃起来的火光，能看到那紫的发黑的花汁颜色并不讨喜，阿禾有点儿忧心，看起来并不好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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