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霁坐在院子后的走廊中,背靠着柱子,正在给柴筝读《战国策》,正读到荆轲刺秦这一段时,面前忽然递过来一朵新开的桃花。
桃花连蒂削下,上头的露珠都还是浑圆的没有破开,几丈的距离就这么平平递送到柴霁的面前,当柴霁抬头时,桃花之后还有个比满园春色更艳烈的小姑娘,像一朵晚霞,轻盈盈落在走廊外,她的裙边此时方才缓缓贴下。
那一瞬间,柴霁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渊渟岳峙四个字。
他缓缓阖上书页:本事不错,但娘亲还是不会带你去黄海之滨的。
娘不带我,我却自己长了双腿,活人还能被院子给憋死吗?柴筝抖了抖手中树枝,桃花送你的,谢谢你大清早就来给我读书,并且
柴筝卖了个关子。
她将桃花送给兄长,也是希望柴家懒散散的公子哥赶紧出去逛逛,柴筝她未来的嫂子还在等着呢。
柴霁没有收,他冷漠地掀开眼皮子,并不是我愿意大清早来给你读书,是你扬言我不来,你就一把火烧了我的院子。
哥,柴筝严肃,随意纵火在我大靖是犯法的,你休要因为是我兄长,就随意构陷于我。
柴霁没理她,转身就走。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黄海之滨危险重重,就连娘这次出发,都事先做了很多准备,而爹那边估计比想象中更难。
你好好在家呆着,柴国公府天高地厚,由得你折腾,但出了柴国公府,这天下间多的是你不可去之处,不要在这时候添麻烦。
柴筝苦笑着将桃花摘下来,拿在自己手中。
她想,家里多好啊,只望这四方的天我就觉得心安。但爹娘与小阮都在遥远的地方,我照看不到的地方,再这么干等下去,我还不如趁早出家,说不定赵谦见我虔诚,就不计较我柴家功高盖主这件事了呢?
凭赵谦的小心眼,柴筝就算现在改行去挖井,都会嫌她井挖的太深,不如下去填一填。
更何况柴筝三天前还收到了来自两江总督府的一封信,信是阮临霜所写,加紧加急,用的是总督府调令,借调的人直接来自于黄海守备军,信是专门送到柴筝手上的,就连赵琳琅都无法经手。
阮临霜安排了这么周密的流程,信里所说的事却不多,就算这封信半路上被谁劫走,对方也看不懂上头的内容。
阮临霜传递给柴筝的信息是,震蛰虫蛇出,惊枯草木开(注)。短短一句诗罢了,但柴筝却知道,今年的春天肯定不会太平。
她手中的木枝垂落在地,有几只小蚂蚁沿着前端缓慢向上爬,柴筝一动不动站了许久,身上轻薄的红色长裙被水汽浸染,都失了几分飘逸。
直到天逐渐亮起来,前院有了一些动静,柴筝才缓缓回过了神,她原本想随手将桃枝插在院子里,这东西即将滑出掌心时,柴筝又挑眉笑笑,忽然改变了主意。
桃枝在她指上转了一圈,被重新握稳了。
她一边叫着娘亲,一边推开了通往前院的大门。
柴国公府这段日子可真是热闹的厉害,时不时就有故人登门,就连赵谦都来过几次。
为的是黄海战役吃紧,请赵琳琅这位前锋大将军出山。
然而赵谦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给出的所有条件都是空口白话,虽说他是当今圣上,但谁人家管钱粮军备的可以仅凭一句话随意调度,就连赵琳琅都察觉她皇兄毫无诚意,这些天忙里忙外的试图打破困境。
柴国公常年在外,聚少离多,长安城中虽有旧部,地位却都不高,能帮忙的全部出手了,也仅凑出五大车的军备来,就停在院子里。
赵琳琅又去深宫中找她与赵谦亲生的娘哭了两个时辰,出宫门时抹抹眼泪,好歹是将援军也弄到手了。
她此时正捏着一卷黄帛站在院子当中,指挥工人们轻拿轻放,并将马车加固的再坚实些。
身后的门一响,赵琳琅不回头,也知道是自家姑娘出来了。
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居然中断了一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抬头看向柴国公家甚少露面的小女儿。
柴筝才八岁,但个子并不矮,同龄的女孩子中能拔个头筹,不过她最终的身高却与长公主也差不多,没抽成柴国公那样的瘦高个儿。
她的眉长且细,在鬓角擦过,因后头有个弯折的弧度,当她耸眉时,便有十分的嚣张炽烈。
而柴筝的眼睛是不够标准的杏眼,眼尾拖着一个狭长的弧度,睁开时自然无辜可爱,一旦眯上就显得狡黠而危险,似一把藏在鞘中的长剑,靠近了便会伤人。
娘,柴筝拖着长调子,凑到赵琳琅身边,也带我去呗。
赵琳琅第十九次的摇头,你连柴国公府都没出过几趟,还想去黄海之滨,你知道那儿有多远吗?
她拍了一下柴筝的后脑勺,乖乖在家等着。
可是我听说娘十六岁就当先锋官了,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嘛!柴筝梗着脖子争取。
我那是什么情况?你皇帝爷爷那会儿赵琳琅将声音一压,听信谗言,服用丹药都快疯魔了,我要是不争,就要在宫里被困死,你与我能一样吗?
她瞪眼,我跟你父亲都还活着呢,哪轮到你一个八岁的孩子操心。
柴筝不服气,你们都要远走了,偌大柴公府就只剩我与哥哥,难不成我们两个生下来就没心没肺。路遥万里鸿雁断绝,一点消息都收不到的情况下,就能过得很好了?!
柴筝从小就是个能惹人生气的,只是这几年收敛了不少,黏在赵琳琅身边当个乖巧的小棉袄,有时候甚至能给赵琳琅捂出痱子来。
今天这般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的争论还是头一遭。
柴筝甚至还想说,我要不去,爹就会重伤,会郁郁而终,你会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我们全家都会成为别人的板上肉、刀下鬼。
但是自诩脾气好的柴筝忍住了。
沉默良久,院子里的人瞥见了母女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个比刚刚还要勤勉规矩,并试图放轻脚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沉默了良久,赵琳琅问:你真要去?
柴筝猛一点头,必须去。
我十六岁出征前,曾在教武场与八大军头争高低,并从你爹手里拔得头筹,才有机会离开深宫。
赵琳琅已为人妇,多年沉稳冷静,这会儿却抿嘴笑了笑,笑得柴筝一身鸡皮疙瘩离家出走。
你若能证明你有这个本事,可以保护自己不添麻烦,我捎上你又如何,柴国公府终归是要有个继承人。
柴霁既然打定了主意走仕途,就不能为国公爷的头衔所拖累,更何况柴国公是以兵权封爵位,柴霁有治天下之才,却无半点带兵之能,单这一点输了柴筝十万八千里。因此只要柴筝愿意,往后长安城里的小公爷就是她。
重责大任既然压在柴筝的身上,从今天开始让她长长见识也应该。
赵琳琅道:今日未时末,申时初,到教武场等我。
好。柴筝手中树枝挽个漂亮的剑花,这是娘亲你允诺我的,若我赢了,你可不许后悔!
===第19章 第 19 章===
教武场在长安东郊,是专门圈出来的一块地,除了平常练武训练,基本没其它用处,但若是赵谦突发奇想要狩猎,大本营就会设立在这边,拽马拉狗都很方便。
赵琳琅身上还背着先锋官的头衔,她的职位不低,教武场中又有熟人,因此今天清了场,就为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八大军头折了半数分四个方位站在场子中央,他们脚下各踩九个格子,状似棋盘只是比棋盘更小,而每个格子都插着三角红旗,若不拔掉红旗,柴筝便连个立足之处都没有。
棋盘的天元位置竖着一根四米高的旗杆,赵琳琅就站在旗杆上面,盘玩着一枚簪花。
柴筝提前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教武场,手里还是只提着那根树枝。
小姐。柳叔的胡子都蓄了起来,穿着文士袍,扎着头发,人模狗样往柴筝面前一站,他是那个负责传话的。
这个局叫取子,原本是武举的十项科目之一,有三种赢法。
第一种是走棋,棋盘之上,双方落子,与围棋的规则类似,可以吃,可以截,但这子能不能落下去,各凭本事。
第二种是满堂开花,那些小旗子,只要小姐能拿到九格之中的半数,就算赢。
第三种是点红心。柳叔抬头,示意柴筝看旗杆之上,只要碰到簪花,就算你成功。
原本胜负是有时间限制,一炷香里就得分出高下,但因为小姐年幼,这一条就给抹了。
每年武举都会设立十个项目,最后留下的五个人从这十个项目中随机抽选,胜者晋级,不过通常会全军覆没。
柴筝早就听闻取子精妙,今日总算得见。
行,我知道了,还麻烦柳叔让一让。柴筝将自己的头发高束于脑后,她手臂一震,桃枝尖端随之微微铮鸣,脆弱的像是要当场折断。
柳传看得心惊胆寒,要不小姐,还是算了吧,您才八岁,又是夫人手把手教出来的,这又是何苦?
柳叔,柴筝笑了,您看着我长大,尚且对我没有信心,那外面的人会如何小瞧于我?而今柴国公府因我爹娘威名在外,若我爹娘都老了,国公府无人可堪大用,那柳叔觉得后辈之中,有谁可以统军带兵?
柳传哑口无言。
大靖虽然不说重文轻武,但近些年隐隐有盛世之相,读书的远比习武的多,文臣也比武将要有出息,今年武举甚至都选不出状元郎,全都歇菜滚回家了。
思及此处,柳传陡然升起了后继无人的感慨。
他犹豫片刻,又道,至少也该用个兵器吧,选出来的四大军头心里可能会小瞧你,但手上却绝不会让步他们被打发来跟个八岁的小姑娘交手,已经觉得折了面子,到时一定不想让你赢。
没关系,也要他们尽力,我才会觉得有意思。柴筝赶鹅似的挥动桃枝,示意柳叔赶紧往旁边站站,她急着动手。
年轻就是不知死啊。柳传感叹着,给柴筝让开了一条路。
他刚挪步坐到旁边的空地上,周围便有个年轻的卫队长凑过来问,将军,这么大阵仗我们还以为怎么了呢,早早就围过来看,没想到就为了针对个小姑娘这小姑娘有十岁吗?
就你长嘴会说话,你能统军带兵吗?不能就给我闭嘴!柳传没好气。
卫队长满脑门的莫名其妙。
柴筝挑了南边的方位踏入局中。
守这九格的是个女子,三十开外,正是风韵最好的时候,美得像一朵芍药,临风欲摆。
小娃儿,没想到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竟然挑中了我这里。那女子笑了笑,可惜有眼无珠,姑奶奶这儿可难走的很。说吧,你要挑哪一种输法?
柴筝抬着头,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庄丽娘,当年靠一双神鞭行走塞外,十八成名,三十退隐,十二年间罕逢敌手,即便是再有十年,您的名号在漠北塞外仍然有威慑力,能达到这个成就的人,百年来屈指可数,晚辈造次。
庄丽娘的桃花眼眯起来,打量着柴筝,小姑娘知道的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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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重生](GL)——吹风成曲(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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