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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重生](GL)——吹风成曲(6)

    传闻阮大学士纯良温厚,都是一层障眼法,柴筝心想,这分明是多智近妖啊。
    沉默中,老爷子生了火架好了锅,冷沁沁的风中有了一丝烟火气,柴筝在一旁打拳,憋着将自己两天之内训练成高手,毕竟刚刚老爷子抽出菜刀时她脚下直发软,跑都跑不掉。
    能掐会算,准确率又奇高,可不是一件好事。老爷子将鱼放进锅中煎到两面金黄,香味瞬间渗透出来,我多年前就知道木桑国会走到而今这一步,然而无论我如何想要左右命数,结局仍未有一丝更改。
    他的话音中透着深深疲惫。
    天下太平的时节,寻常人好歹还能过两天快活日子,打酒掺了水就是眼前最大的倒霉事,而巫衡却能看到国破家亡时。
    柴筝甚至怀疑,当巫衡罗与人擦肩,便能将此人一生阅尽,而所有的幸福安康必然走向生离死别,在他眼里人间就是悲剧叠着悲剧,一场接着一场。
    这要是换成自己,宁可窝在房间里,抱着被子生蛀虫。
    所以你找上了我们?阮临霜眉心皱出一个小小的包,我跟柴筝有什么特别?
    我也不清楚。老爷子已经将汤焖上了,他坐在柴火旁边,唯这一次,神谕给得模糊不清。
    老爷子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两位的年纪这么小,自顾尚且不暇,如何救我生民于水火。
    柴筝淌着哈喇子,莫要瞧不起人我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的。
    这句话说得很流畅,没再发生含糊不清的吞字现象,柴筝对自己的口齿很满意。
    自重生以来,她充分适应着两岁幼童的说话方式,都是短句,不是喊娘,就是叫姐姐,直到刚刚,柴筝才发现自己进步很大,可以勉强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老爷子面色一肃,忧心更重,他应该是知道多年后会发生什么,犹豫片刻后,老爷子还是想给柴筝留一线生路,将军最好还是别当了,学绣花吧,当手艺人挺好的。
    这要是旁人这么劝,柴筝能跳起来敲碎他的膝盖骨,但老爷子说这话,却没有丝毫瞧不起她,而是真的操碎心,希望柴筝能混个庸庸碌碌的善终。
    可惜柴筝并不想庸庸碌碌这一生,大将军还是要做的,只是她打算从一开始就往造反的方向学习改进,等到赵谦翻脸的时候,便能一呼百应,造他娘的反。
    汤滚了。
    柴筝能听见铁锅中气泡碎裂的声音,暖呼呼的,鲜鱼汤里再放一把嫩脆小白菜,撒一点点的盐,此时土地庙中就只有这碗奶白色的鱼汤,是柴筝唯一的念想。
    普天之下评个没心没肺的第一名,柴筝当仁不让。
    老爷子,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啊。阮临霜比柴筝还是要操心一点。
    巫衡罗向门外看了一眼,半个时辰吧,雨势太大,下不长久。
    你在担心什么吗?阮临霜又问。
    一直有人在寻找我的行踪,他们想让我批命。老爷子叹了口气,雨停之后,他们就要找上门来了。
    沉吟片刻,阮临霜问,老爷子,你有没有试过说谎。
    巫衡罗一下子没能明白阮临霜的意思,于是小姑娘又解释,您算命很灵,这也只是外面的传说,更何况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事,岂能当即就检验真伪。
    柴筝感觉巫衡从小受的教育有问题,身怀绝技还这么老实,那不纯粹一个肉靶子,等别人戳上几刀吗?
    老爷子摇了摇头,神谕面前若是说谎,会遭报应的。
    即便是不说谎,那也能换个意思或者模糊概念,阮临霜手把手教耄耋之龄的大祭司怎么糊弄人,总之,不要把祸水引到自己的身上。
    木桑国大概是民风淳朴的有些过头,大祭司这种榆木脑袋都能活到这把年纪,估计就算是那位犯上作乱,极为阴险的克勤王若放到大靖朝内,都会被人贩子转手卖了。
    柴筝随即又想想,倘若木桑国不是作战骁勇,就这种不会拐弯的心眼还敢欺负我朝,脑子属实泡海水里了。
    大祭司从来没考虑过阮临霜这种思路,这会儿有点人生被捋透的感觉,那种带着斗笠在船上倚着的高深莫测都不见了。
    他手里端着鱼汤颤颤巍巍,像是在回忆自己前半生说过的大实话。
    老爷爷,柴筝把汤里的鱼肉都嗦干净了,这才开口,克勤王,也算过命?
    老爷子手里的碗一抖,差点将汤给洒了。
    克勤王与曾经的木桑国国主一母同胞,大概二十岁时就争得战功,军中有赫赫威名,国主便特准大祭司为他批命,批出来的是,天煞孤星,万人之上。
    彼时克勤王还有皇兄庇护,妻子在侧以及儿女满堂,人生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却批出了这条万分不吉的命联。
    老爷子这大半辈子估计也有高兴的时候,当他提起年轻的国主与克勤王时,脸上有种淡然的怀念,等说到了命联这一段,他脸上的光就猝然消失了,整个人陷入死寂当中。
    老爷子的话音一停下来,四周就安静的令人心惊,外面的雨已经过了最初气势滂沱的时候,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然而艄公却还没回来。
    柴筝动了动鼻尖,她顺着湿润的土腥气闻到了一股血的味道,很远很淡,能被这场雨彻底清洗干净。
    两岁的小姑娘双眸一沉,她手里的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柴筝捡起当中最锋利的那块,拉着阮临霜跻身案台之下。
    若是十年后,柴筝便会将头发一撩,去会会这般暗中作祟的人,但现在还不行,她连说话都有斟酌,生怕引来过多怀疑早早夭折。
    更何况两岁的身体孱弱无力,柴筝得保着自己才能保住漠北十万大军、万千黎民以及柴府六十余口。
    老爷子对她两的举动视而不见,他颤抖的手忽然稳当了起来,鱼汤还没有冷,微薄的热气笼罩在汤面上,因为长时间没有喝过一口的原因,表面结了一层油膜。
    老爷子吃了半条鱼又喝了一碗汤,慢悠悠将地上的狼藉收拢起来,雨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停息,从土地庙外滚进了一颗人头。
    柴筝将阮临霜又往黑暗处塞了塞,双手紧紧握着瓷片,指尖通红有些发麻。
    她认出这颗人头是属于艄公的。
    艄公死时大概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因此眼睛瞪大充血,死不瞑目。
    老爷子看了眼地上的人头,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捡起来,用袖子擦着上头污垢与血渍,他叹了口气,早在因果中,可惜你我都逃不掉。
    又道,至少你还有我帮着收尸,而我到了这一天又有谁帮着掩埋。
    滚动的人头之后还跟进来两个黑衣大汉,柴筝一看就知道这两位是高手中的高手,脚尖落在枯草枝上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若不是这两人身材魁梧挡光,占地面积过大,真可以被忽略。
    老爷子没理这两位门神一样的黑衣人,黑衣人也没有理他,双方就像处在割裂的环境中,直到第三个黑衣人走进了土地庙。
    这个人就算化成了灰,柴筝都能立马认出来。
    是赵谦,他来干什么?柴筝的疑问瞬间又被自己打散了,从古至今的帝王都好像脑子被锤过,不是将念珠滚出包浆,试图求神佛保佑,就是炼丹试图毒死自己赵谦估计也是来算命的。
    柴筝心想,算命人自己都混成这副鬼样子,你们要有个锦绣前程就罢了,那万一这就是人生巅峰,以后纯粹粪坑里打滚,怎么,还打算挣扎一下?
    大祭司都把自己的家国给挣扎碎了,可见这结果只会更坏,不能变好。
    老爷子刚领会了撒谎的精髓,他明明看了一眼赵谦就知道此人身份,却偏偏装作神神叨叨,这位老爷,您过路避雨罢了,就算我这朋友哪里得罪,也不必杀人啊。
    你不知道我为何杀人?赵谦蒙头盖脸地走到大祭司跟前。
    我从何而知?难不成各位竟是土匪,要我这个糟老头子的性命?老爷子咳嗽两声,我身无长物,几位要是图财,我一分也没有,但我可以起个卦,不要卦资,只求饶我性命,几位看如何?
    乡野里的神算也要三请五请,怎么木桑国的巫衡这么不要脸,为了活命可以随便算卦吗?
    赵谦心道,灵不灵啊?
    老爷子再接再厉,我家中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等我处理,所以老夫是真的得留住这条命啊。
    赵谦既然能这么快地找上巫衡罗,就说明他的探子时时刻刻都在留意木桑国的情况,老爷子这么一提,赵谦便知道家中的烂摊子,是指克勤王谋逆之事。
    第8章
    柴筝观察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赵谦应该还不知道绑架自己的正是巫衡罗,他找上门纯粹是私心,只是这时间卡得相当凑巧,倘若不是柴筝警惕性极高,很有可能刚刚进门时,二者就撞上面了。
    赵谦是从酒楼出来后直奔此处,鞋都没来得及换,两家父母急坏了的情况下,赵谦只要借口回宫安排人来找,就可以轻易脱身。
    柴筝怎么想都觉得赵谦缺德,自己家侄女丢了,他还只想算命。
    老爷子说这些话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以他随口一吐就是神谕的嘴,若是算不出自己何时何地死于何人之手,就不该大白天的四处作死。
    老爷子既然在国破家亡的时候还敢冒这样的险,就说明赵谦不是他那位要命的客人。
    赵谦本来就心思莫测,这时候兜帽一带,就跟没见过生人的大姑娘似的,透着点不自信的态度,他犹豫片刻,要是先生肯为我批命,我当然会保先生一命。
    老爷子抚掌而笑,若你违背此言,命数如何更改我可不敢保证喽。
    算命的人无法改变命运这一点,对于老爷子来说,是既定的事实,但旁人看来,他就跟个妖怪差不多,不经意诅咒一句,都能让人焦虑的大病一场。
    赵谦既然笃信这些,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他客客气气地请道,先生起盘吧。
    老爷子摇了摇头,他指指自己仅剩的那只眼睛,看得见,不用刻意去算。
    你前半生磕磕绊绊,行错半步万劫不复,之后便有几十年荣华富贵,可惜深恩负尽,不得善终。
    外面刚刚停下的雨不知何时又续上,土地庙就在这偌大江山中如枯叶飘零,赵谦摸着腰上玉玦,良久不发一言。
    柴筝心中冷笑,动杀机了。
    倘若不是老爷子先给自己留了后手,这时候就算不死估计也会半残。
    说真的,骗子当家也就罢了,打伤个灵验的算命先生到底有个啥好处,又不是人家哭着喊着求你算的,又要问又不许说。
    良久,赵谦低声笑道,不得善终?如何算不得善终?国破家亡、遭人背叛,还是像您这样,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跌到谷底,仓皇逃命如刍狗?
    果然是年轻气盛,这时候的赵谦竟然还会说这种气话。柴筝啧啧摇头,可惜老爷子并不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巫衡罗诚恳道,我这样的,确实不得善终。
    赵谦一棒子敲在软棉花上,还多给自己敲出了一种不得好死的方法,整个人更加阴郁。
    他走到土地庙前,雨帘刚巧落在他的脚尖,野外泥泞,土里还渗着些被冲淡的血迹,柴筝眯起眼睛将阮临霜又往后拉了拉。
    柴筝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关恐怕没那么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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