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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江南——虚海(19)

    当然这是一种格外低俗的构想,干脆坦白吧,藤权介直到现在的眼泪,亦有一种将血气与肉排除在外的寒凉。碍于礼节与面子一类常规的俗物,终究要立足于其上,逢场说一些为自己开脱的寒暄。
    其实人本来有一种动物的天性,出于跟藤权介如出一辙的理由,这种天性也好野性也罢的东西,往往在最教人出乎意料的时候,破膛而出,披着人类的躯壳,做动物的行径。为什么这一些人暴露本性之际,反而令人大吃一惊?想必是与平日里的过度伪装形成的巨大落差,让人不敢相信着吧。藤权介向来缺失这一种伪装的本领,只能将自己的真心贸然地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又为什么偏偏这样赤忱的直率,更易招引厌恶与批评?其实这是很不公平的事,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今再亦步亦趋地往常人上靠拢的藤权介,在藤中纳言看来,只是后知后觉的拙劣表演。不过对于藤权介本人,这种于他而言最好的境况之下,哥哥那边的想法并不见得多么重要。然而,不应说一些弥补挽回的话,以完成世俗常规布置给他的任务吗。尽管不很擅长掩盖本相,可对这种欺骗他人的习惯,似乎不需要他人引导与逼迫,他便能够自学成才,并乐在其中。可这难道一定是他的错吗?
    藤权介重新蓄满泪水的眼与哥哥对望,哥哥昭然若揭的沉默,使他不觉说道,那么,你爱过我吗?这不是很烂俗的话吗,不知怎么的,就那样开口了,止也止不住,从出生到现在,有哪怕一次喜欢过我这个弟弟吗?
    可想而知,没有得到回答。
    若是回答了呢?虽然那可能微乎其微。尽管藤权介是个没心没肺的迥异之人,这点他是承认的,那种随时都可落下的廉价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可谁说这样的人不愿意被善待?如果哥哥说没有,那是想当然的假话,藤权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回答说有,那再好不过。但凡此时哥哥发出声音,随便什么都好,自己马上就能释怀了,哥哥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说话?
    如此沉默下去,藤权介毫不怀疑,哥哥因此会变成一座雕像。或者说在这种沉默的角逐里,自己从未有过胜利的时候。
    况且哥哥这个人的真正可怕之处,是与其寡言少语联系在一起的言出必行。若是有用三言两语来打动他的打算,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就在刚才不久,藤权介听到咚地一声,好像有扇门合上了。他与父亲的结盟关系,由这扇门的关闭而隆重确立。
    在哥哥备受疼痛煎熬的最初,贺茂氏的典药头时常拜访小野宫的私邸来为哥哥治病。据说得益于母亲与皇帝陛下非比寻常的关系,无论唐人药师真传的显赫家族,亦或远渡重洋抵达日本的珍奇药材,总能纤介无遗地用以照顾家事。
    纵使如此,那时的自己仍然清楚地记得隔着墙壁,那句说得颇为老成的话,听天由命吧。
    现在眼下所见,这名令自己好感全无的江湖术士又一回以上宾的姿态出现在家中正殿,伪装之粗糙甚至不亚于自己。这太荒谬了,父亲怎么会显出一副以为他头头是道的模样?典药头正从昼御座退出,藤权介伺机将他拦下来。
    又来作什么?这样子问了。典药头倒是一幅蛮平静的样子,如若非要说措不及防的端倪,大概显露在他微微张开一时没有说话的嘴上。
    是关于贵府中纳言的事。
    擅自说出这种显而易见的话,这个人脑袋有问题吗?藤权介不觉斜睨出一个白眼,哥哥的事吗?我都不知道呢。
    典药头的神情仍旧没什么变化,这位大人在家中的行为特殊,您不知道也不是见怪的事。
    好啦,你来做什么的?
    给中纳言殿下看病来的。
    什么病?
    见典药头沉默,藤权介抓住他的手道,你就直说吧,其实我都知道,哥哥的脸才不是什么天花。
    蛊惑人心这一方面,藤权介确实有一套自己的本事。
    典药头的反应有些呆板,只说,如果可以,自己去看看最好。
    这个人语气与哥哥相差无几,一幅与自己家里人极为熟识的样子。藤权介有些反胃。
    这回是什么病?
    最早发现这事的人应该是您才对,您是这样希望的,不是吗。他故意卖着关子,结果呢,您猜是谁发现的?
    谁?
    中纳言身边侍候的那个右京大进。
    藤权介虽未说什么,微微弯曲的手指还是使得他的怒火显而易见。典药头又说道,其实我在大内里就观察过您一阵了。
    观察我?为什么?
    您似乎总认为自己比别人技高一筹,这并非是什么好事。点到最为醉心的缺陷之上,藤权介竟也摆脱不了为此而愤怒的窠臼。
    你凭什么这么说?藤权介笑了笑。典药头平时话并不多,当然有一种深藏心机的莫大嫌疑。这绝非无稽之谈,事实上很多坏人都有这个特性。
    跟您说实话吧,只是一种感觉。典药头看人的时候,总能做到教对方看不出他自身的情绪。这种眼睛往往最为可怕,只需一眼就能把别人的魂灵望穿。藤权介不由自主想到哥哥所渴求的那个西市的女人。
    然后,典药头屈身走了。
    在原地一动未动的藤权介几乎流下汗来,真是莫大的耻辱!难道要为这种捕风捉影的说辞,再一次去哥哥那里冒险吗?如若不然,便是去询问父亲了。他诚然对自己有求必应,可是经过抚子的那件事,仿佛所有的龌龊的心思都能为他察觉。尽管父亲并没有什么切实行为的表示,厌恶或者原谅都没有,这样的暧昧反倒教藤权介陷入与他见面的恐惧。只是家中仓促瞥上一眼,或者在大内里同席而坐,都如置身于烈火中般煎熬。何况现在他还有过不止一次导致家庭巨变的罪行,这些都是父亲所不知道的。父亲能怎么知道?谁会去告诉父亲?
    这世界上最恶劣与下作的关系,便是不清不楚。藤权介暗自思忖,他宁可与父亲一刀两断,也不会再与父亲说上一句应酬以外的话。最好应酬也不要,那个人永远消失在自己的世界,才能让他的心里得到片刻的安慰。
    不同于年少时的念想,藤权介似乎丧失了悔恨的能力。他把拳头握得很紧,马上往西对殿启程。只是看一眼就好,看一眼或者停留在那里片刻,哥哥都不会对他采取任何措施。既然彼此把话说开,反倒是一件好事。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呢?
    可半途上,最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父亲的面容乍然出现在透渡殿的中央。藤权介几乎失声惊叫,他的心全乱了。抚子那个时候也好,哥哥那个时候也罢,或者是很幼小的自己,抱着与自己同罪的蹴鞠,来到父亲面前哭诉,向父亲说出实话,倒不一定有这样的害怕。可他欺骗了父亲,注定从此以后要与父亲走两条路。
    藤权介连向父亲打个招呼的心思也没有了。父亲先开了口,我有话要对你说。
    藤权介因此被打开了一个无赖的开关,说吧,就在这儿。
    这里不方便。父亲踱着步子向他走来,两个人只剩不到一尺的距离,再走下去,鼻子要碰着鼻子了,还好父亲停了下来。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父亲脸上稀薄铅粉下面,有好几块有别于原来肤色的暗沉色斑。
    要在哪里才能够方便?
    给你看一样东西。父亲似乎很笃定地明白他想要探寻什么,绕开自己之后,丢下一个径直走向主殿的背影。
    藤权介跟着父亲来到内室,父亲爬进帐台里,很快又爬出来,手上拿着一个东西。
    什么呢?
    父亲把盖着那东西的绸缎翻开来,一块一块的东西呈现在自己眼前,那是一面碎裂的面具,分成好几块的样子,碎片边缘的油漆已经卷边了,紫色的绸子上都是星星点点的黄色木屑,像有人不小心把点心的屑吃在了上面。有一道裂痕从其中的一只金色假眼中央劈开,好像有张活生生的人脸碎在自己眼前。藤权介的内心战栗不已。
    为什么会这样?藤权介问道。父亲一时没有说话。藤权介追问,那,哥哥在哪里呢?那个样子出门的话
    没有办法出门了。
    什么意思?
    父亲把哥哥的面具碎片摊在地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个地方,流脓了。
    这怎么可能。藤权介咧开嘴来,父亲尤为喜欢说些危言耸听的话。何况自己先前业经见过哥哥的脸了,就像冬天放冷的肉一样,光滑柔软,一点事都没有。也许在父亲认知中的自己,还沉浸在天花的谎言里,开玩笑的话您也不必再说,我没有那种心情。
    就在刚才,不是还想去你哥哥的房间里吗?
    去看一下也不可以了吗?您为什么总要针对他呢?其实您巴不得哥哥病魔缠身吧?
    这叫什么话,竟然这样对你的父亲这幅态度。这样说着,父亲却完全不以为然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前几天总是下着雨,这个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吧。那样子的脸,真亏他敢呢。雨水流到面具里面,一下子烂得不成样子啦!真会给我添麻烦。
    这一会儿时候,父亲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清楚哥哥面具下的真相,满不在乎地说了出来。好像为了报复先前对他的轻视一样。这太奇怪了,他对哥哥没有任何一点雷同亲情的感情。世界上怎么会有为人父母者是这个样子的,父亲是唯一的特例吗?其实藤权介的心里早就看不起父亲这个人了,能坐上太政大臣的高位,如若不是手段卑鄙,便是天降洪福。还好皇帝陛下的脑袋尚还清醒,国家若要真的叫这种人来治理,早该乱套了。
    父亲见藤权介沉思的模样,还以为在考虑方才那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呢,于是语气更为轻松起来,你还不知道你哥哥的事吧?
    藤权介的心纠在一起,脸上却配合着父亲的演出,这叫什么事?雨水流到脸上就会烂,您可真会编故事。
    其实我先前也没对你说实话。他也煞有介事地说,你哥哥的脸也不是天花那么简单的事。而且这几天还发起了高烧。
    难道天花就是简单的事了吗,说得简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藤权介意识到问题远没有那样简单,明明什么时候都可以告知他的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找过哥哥了!这想法猛然窜上藤权介心头。
    别说这个了吧。
    不,你还是应该知道。正融啊,不如说你必须知道吧。父亲的眉眼明明垂了下来,却有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这正是一个阴谋诡计得逞之人的脸。这情形变得可笑起来,互相知道对方底细的二人,故意装出各不明白的样子,要是是天花的话,用铅白遮一下,岂不是很方便的事。每天起来早一点,做一个精致的妆容,那样不就很好吗?如果脸上坑坑洼洼的,那就把粉抹得厚一点嘛。说道这里,父亲脸上的铅粉也簌簌落下了一些,他缥色的指贯上,镀上一层稀疏零星的白。可是没有这样做,而是造了一张面具。
    那是因为您说,脓疱疹发得太厉害,整张脸都毁了。戴上面具是没有办法的事。
    傻孩子,哪有那样严重的天花人还能够活下来的事?其实,你的哥哥正信他的脸是被火焚毁的。
    不可能,我不信。
    虽然我也不希望你相信,若要教你亲自去看一下那张脸作验证的话,就太残忍了吧。前段时间那个女房的丑事,是怎么闹出来的?
    这种事还用得着说吗?女房尽是些恃宠任性的人,为一些小事大惊小怪,再自然不过。
    好吧,那么你就好好看看这张面具吧。你看?我实在想不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弄出这个样子,他的心里其实深深憎恶着这个家,憎恶我这个父亲。
    父亲演得有点过头,以至于藤权介生出疲惫之感,别对我说这些,我要去看望哥哥了。
    父亲拉住他的衣袖,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别去了,我不允许你去那个地方。
    虽说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可其实包含了典药头的怂恿,父亲的语气在这里很不适时宜,把藤权介差点儿点燃。
    太荒谬了,这算什么事?
    先前不是说过不想见哥哥的话?
    那是一时的气话,竟当成一成不变的誓言来了。您把自己当小孩了吗?
    若有什么问题,去问典药头就好了吧,这两日他每天都会来。我说的明白点。总之,我不希望你去那里。
    听到典药头从父亲嘴里说出来,藤权介心里的火焰迷茫得不知向何处燃烧。
    去的话呢?
    这回轮到父亲沉默了,其实这沉默跟哥哥的相同,无声宣告着胜利。藤权介重新跪坐端正,将脑袋别到一边说,我来给新的面具想办法吧。
    第15章 (十五)
    打造面具的半途, 发生了一次插曲。哥哥逃跑了。
    地板浸没在银白月光里,帐台勾起来的帘幕为风微微吹动,主殿的内外悄无声息。
    定光大进紧张的时候, 话总是说不清楚,像发牢骚的母亲一样聒噪。音色优美之人, 说下品的话,是很不相称的不雅之事,有暴殄天物之嫌。若算上对母亲的怨恨,那低能够勾起对母亲过人之处回忆的事物, 更令他痛苦不堪。
    面对这番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狼藉的场景, 藤权介脑袋里轮回闪烁着神社一词。
    或许是母亲的声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藤权介很自然地落下了泪,这时候会去哪儿?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呢?
    忽然之间,定光大进的声音变得很有男子气概,您说什么?快点说实话吧!这样说着,就走过来, 伸手想抓住藤权介的胳膊。藤权介竟躲开了, 一面往屋里踱几步,一面赶紧擦掉脸上的泪痕, 扭头瞧着大进。
    大进嚷道, 不要再作弄人了!
    与你没有关系了哥哥这样子说过。他的事啊, 怎么样处理都让我很为难。
    这个时候竟然耍小孩子脾气。大进嘟哝着,眼泪摇摇欲坠。定光这样子的作态,比独居一室的女人还要可怜, 难怪自己总要掉进与此雷同的陷阱,他身上确实有属于女人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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