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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江南——虚海(9)

    因此对定光大进的一番话并不能完全地相信,又想到自己也学过止谤莫如自修的道理。直到如今依旧深觉性情大变的哥哥,早已算不上随和之宝,怎么能够套用怀璧其罪的典故,自己能够莫名地说服自己,也真是笑话一样。定光大进必定在那个时候,就已为妖魔附身的哥哥深深地蛊惑,才会履行无利可图的死心塌地。
    月上枝头,藤权介从寝台爬出房间,往回廊的西面一步一踱地游走。值宿的下人都已睡着,东倒西歪地平铺在透渡廊上,昏暗的灯下,有一些骇人。偶然遇到一个如厕的人,向他吩咐对自己不必留意,也就没有多加干预。
    久久没有听见唱名,大概知道已过丑时。藤权介每至满怀心事的难眠之夜,总会想一想明子来缓解心里的怅然。今日的这种忧愁,已非仅凭想象便能得以缓解。西之对的朦胧月与飘渺池,仿佛散发着遍及百里的幽香,将蜂蝶一样幼小的藤权介包裹其中。藤权介回过神来,已经行至高悬满月的西对殿前。镜池的流水,如同波涛一般向他袭来。凭风而动的竹帘,与之静静地唱和。
    可今夜西之对的灯火,与洁白的月色交相辉映,共奏一曲金银之歌。藤权介这时想到,明天就是哥哥结婚的日子,父亲还是母亲,总归是亲临了这里。橘黄的障子里面,模糊的说话声如烛火一样摇曳着。
    藤权介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到障子上去。说话的人好像是父亲,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态度,慢悠悠地说着,明天,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哥哥的声音好像浸在了水里,分明是很公式的答句,却像在呼救一样可怜,都知道了。
    父亲说,那么,你再替我复述一遍罢。
    哥哥说,不论发生什么的样的事,都不可以惊慌失措。
    父亲问,什么样的事,是指什么?
    哥哥说,比如婚礼无法如约举行,或是中止,这样一类的事。
    父亲问,若发生这样的事,要怎么办。
    也不清楚哥哥是没有说话还是没有听清,隔了一会儿,那种粘稠的声音再度送来,绝不可向红梅殿大臣妥协,要求照常举行下去。
    父亲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很多,重重地刺进藤权介的耳中,你这家伙,怎么现在忘性这样大,话不能够一回说完么?还有一条呢?
    哥哥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够摘下面具。
    屋子里旋即传出脚步的声音,一定是父亲走了出来。藤权介慌乱之余,翻过栏杆,躲到渡廊下面去。随着脚步声的远去,西之对的灯火很快就被扑灭。
    藤权介借着月色摸黑进到了近侍间里,其中有人正打着轻鼾,藤权介连忙将他摇醒。黑暗中一个沙哑且陌生的嗓音问道,出了什么事?
    藤权介愕然,定光大进人在哪里?
    那沙哑嗓音听了,拍了拍身边躺着的一人,含糊的一句什么事?送到藤权介的耳里,正是定光大进的声音。
    藤权介忙说,有件事情要找你帮忙,快快随我出去。
    大进说,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白天说么?
    藤权介有些恼怒,将声音拔高几分说,若不着急,何必在这种时候找你?
    定光大进的意识也清楚了一些,这才惊觉是小公子纡尊降贵光临,连忙说,我这就去换衣服,但请您到屋外等一会儿。
    不消片刻,定光大进从侍从之间走出。藤权介见他来了,兀自转身走到前面的渡廊上,定光大进旋即跟了上去。藤权介转过头对他说,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说话罢。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躲到壶庭北面的松树底下。藤权介对大进道,我尚且记得,你有一个同我年纪一样的弟弟。
    定光大进苦思冥想,回答,确实有一个弟弟在家,却比您要长出一岁。
    藤权介说,可是,还没有元服罢。
    定光大进不好意思地说,也不知元服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藤权介心里厌烦定光大进这种自以为是,然因有求于他,不好于此时奚落,便说,身材应该与我相差不多,他的衣服能拿来么?
    大进讶然,下人的衣服,怎么能够拿给您穿。
    藤权介道,这便是我要说的事。且乘这夜色,回你家去将你弟弟的衣服拿一套过来,但要是礼服,年中行事也好穿。
    大进说,这种小事,何必急于一时,等见到日头再赶过去拿,也来得及。
    藤权介道,总是讲话不经考虑,我要你把我打扮成你的弟弟。
    大进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藤权介说,招婿礼的时候,也把我带到红梅殿上去。
    定光大进这下十分清醒,连连摆头推辞,怎能这样胡闹,这种事情我也不会轻易答应。
    藤权介说,也不是要找你商量,我的心意决定了就不会改变。
    定光大进想他一个少年,年纪尚轻就发生这种变故,对藤中纳言的关心也就远超一般的兄弟。又回忆起白天时候,藤权介找自己对证的种种流言,便是唯恐婚礼生出变节的一颗真心。这种时候怎好做一个油盐不进的恶人,将这种真诚扑灭?
    大进思虑良久,加之藤权介那种强硬的态度与他对抗,也就将此事答应下来。趁着晨光熹微,从左京出发到右京,取来一套他弟弟的衣服,服侍藤权介穿上。
    尽管这样一套朴素礼服,不是许色也没有纹样,倒不减藤权介的可爱。着上之后,恰似贵族的公子微服将行。到了晚上,招婿的队伍业已准备妥当,引路的随从点上火把,小野宫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昏暗的火光之下,彼此的容貌也不能够看清。藤权介紧紧地跟随在定光大进的身后。
    本来以为只是一段简单的路途,从小野宫直达红梅殿的路程兴许还不如招婿的队伍长,哪里会想到在拜访红梅殿之前,还要去京城外面的出立所为新郎祈福。故而这一支长队,竟走到了比睿山里,等祈祷的仪式完成又要折回京城。
    藤权介原本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加之昨天一夜未眠。走到半路上,身体有些支撑不住。连忙喊住定光大进。大进不免说,怪哉,早知这样,应该安排你骑到马上。如果坚持不住,不如就此回去。
    藤权介却说,骑到马上太过显眼。你扶我一会儿,这段路就可以走完。
    定光大进说,说得这样轻松,走了却还不到一半呢。坚持想让藤权介骑马。藤权介唯恐他人泄密,绝不答应,与定光大进僵持不下。
    这茫茫山林里面,人烟稀少,俱不点灯。除了月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连成一片。终在强按牛头下,遥远地见到了稀疏的光点。藤权介顿感春风之沐,梅林在前,双脚也有了许多力气。
    这个时候,月亮悄悄躲进乌云的后面,延历寺在通明灯火下,更显出一种安心的颜色。引路的火把率先进到四脚门前。忽然间好几支松明往这里急急走来,对藤中纳言的车子禀告起什么。声音之大,车外也能听见。
    可送入耳朵里,只有密集的话音,到底说什么不是很清楚。大人们谈起大事,总是刻意用一种窃窃私语的姿态,唯恐被不相关的人听到。却又不在外人面前躲避,仿佛又生怕别人不知道。藤权介对此深感厌烦,乘着大进的疏忽,只身钻到牛车前的人群里去。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说,但请就此回去。
    话正谈到一半,藤权介听不很明白。这时藤中纳言的声音从车子里透来,恕难从命,今晚之事不可有任何差错。
    陌生男人声音有些急乱,这时候不听劝告,难堪的反而会是您呢,您单独回去,车子停在红梅殿上,也还是作数。
    哥哥说,这事你不用再说,招婿的婚礼,新郎不到女方的家里就算作成婚,从来没有听说这样的先例。
    陌生男人道,您既然如此说了,我一个外人,自然不便干预。隔了一会儿,又说,有一句话,红梅殿大臣叮嘱我不可告诉,事到如今,不得不违背先前的诺言,对您实话以告,大伴小姐此时并不在红梅殿中。前往那里,也没有多大用处。
    藤中纳言沉默不语。忽然有夜风涌来,经过树林时大声地呼啸,难怪会有鬼哭狼号这样的形容。藤权介听到那风的呜呜之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退了几步,又从人群里挤出身体来。
    这时候尽管身后复又响起说话声,也因听不清内容,可全然抛诸脑后。乘无人注意之时,藤权介的心脏砰砰地跳着,迈开两腿,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8章 (八)
    尽管完成了婚礼,可那终究是一种不幸。
    藤权介近来对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了深切的认知。与女官的丑事泄露出去的那时,与现在面对神官歇斯底里之时,都如出一辙。身担一名观望者,竟是这样的奇耻大辱。事到如今藤权介回想起那样的场景,心中都会涌上如月色下镜池一般的痛苦。
    天光熹微的时候,定光大进来到藤权介的对殿上,询问藤权介的所在。藤权介听到动静,将门帘掀起来,只见定光大进仪容不整,冠发凌乱,样子非常落魄。大进见到藤权介,就把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道,您跑到哪里去了?
    藤权介一时为他的气势所震慑,没有意识到这种僭越的行径。大进也为之一怔,连忙将手收回袖子里,昨天夜里,寻找了您大半个晚上,又唯恐公子那里无人服侍。忙前忙后,两边都不得安心。您有回去的打算,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
    藤权介平日里,遇到这种情景,最不喜欢他人对自己的质问。自己凭着喜恶自作主张在前,固然有错。若仅此一事而得理不饶人,也不是一个像话的样子。
    可大进两眼里蓄满了愁思,好像恸哭过后的样子。他脸色发黄,上唇已然变成紫色。一夜之间,竟像一个而立之年的人。心里的委屈,似乎莫名能与他诉说。藤权介刚刚开口支吾两声,明明要说一些关于昨夜逃跑的辩解,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原本答复的话,都成了呜咽。
    定光大进慌乱之余,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呢。
    藤权介难以解释这奇妙的泄洪。眼前这一人既非自己的血亲又非自己的亲信。这种幼稚的撒娇,就像拨开全身的衣服,教他人观察自己丑陋的果体。心里一时感觉羞愧难当,哭声却更加沉重起来,乃至飘荡进入院子里,最后拥抱着定光大进,嚎啕大哭着。
    大进为这种形势受了一惊,冻住一般,不敢轻举妄动。见到藤权介身上还是穿着自己拿来的那套衣服,心里想到,莫非昨天晚上,教鬼魂附体了么。再问他一遍出了什么事情,也没得到答话。两人久久僵持不下,定光大进只好说,我对公子隐瞒了跑到这里来的事,马上就要离开。
    藤权介终于哽咽道,去哪里?
    大进说,既然您并无大碍,我还要回红梅殿去服侍公子。
    藤权介闻言沉默着,心神也因着这种沉默平复许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处,自然地把抱着大进的两手放开了。心想自己这幅涕泗横流的样子很不光彩,就把头埋在脖颈里,小声询问,哥哥回来么,还是就此住出去了呢。
    若是那张并不能发出悦耳声音的下人嘴里,能够吐出心中所想的答案,那该是多么宽慰方才失态的事情。可是定光大进也不知害了什么样的温病,嗓音比以往更加刺耳,公子三天之后就会返回小野宫了。
    三天之后?
    举行过露显,一定就会回来的。
    红梅殿大臣,不是将那座宅子赠送给哥哥与那个人了么?
    如若听到的传闻尚未成为现实,定光大进的话尚有教人信服的余地。藤权介抬头看向大进。那双原本因为愁思而有光的眼睛,现在与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差异。可这时说的话,截然相反于先前的轻浮,无光的眼底显着真诚。这种真诚显出来的真实,又与以往卖力的质朴,互相的矛盾。
    总之会回来的,您也无需再担心了。
    那么,那个人呢,那个人的姿态见到了么?
    什么?
    二位局的样子,终算能窥见一面罢。
    定光大进尴尬地笑了,嘴巴歪着说,怎么会呢,偷窥的贵公子也知道要在这时候避嫌呢,下人难道还可以见新娘么?
    空气再度归于宁静时,藤权介的脑海里烙印着自己刚才的哭泣。无论在哪个年纪,像这样独自静坐的时候,屋外树叶的沙沙声、夜晚虫鸣声、秀丽的流水声都会变作这种哭泣。哭声在他的耳旁永无止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野宫的上空总是笼罩着云翳。就算是晴空万里的天气,镜池上也一定看不到那种美如鱼鳞的粼粼波光。整座西之对仿佛都沉浸在无名的迷雾里,这是枫叶林的过错么?藤权介已无法再对那梦乡中无数次萦绕自己左右的世外桃源,萌生出任何的希望。哥哥的面具也好像云翳似的遮挡在金鲤的头上。明子往昔的模样,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了。
    在那不久传出体弱母亲病重的消息,这两天好像尤其危急,专门派人来传递了想要再回一次小野宫的心愿。消息早早通告到了这里,不知是什么原因,东西两门进入了沉眠,久久没有显示出恭迎母亲的端倪。忽而在母亲说要回来这里的隔天夜晚,宇多院的使者来报说,宇多内亲王已经长辞人间。
    云翳如邪恶所愿地降临在地面,小野宫中人人换上了丧服,成了乌黑的原野。这种乌黑在房子的架构上,作为横梁与支柱体现,与苍白的天空作对比,能产生统一而和谐的冲突美。又或是体现在枫叶的枝条与树干上,有丹红与白砂簇拥,以凌乱无序代替工整规范,又是一种自然界里横空出世的对韵。这种有序与工整叠放在一起,只会以相得益彰的融洽,无声地征服作画蛇添足之想的观众。设若清澈见底的池水中,有一条灵动的黑鱼,也会觉得它熠熠发光。
    当这乌黑包裹在藤中纳言的身上时,衣服却像生出一对假眼,与面具上金色的眼眸遥相呼应,约定一起凝视藤权介的眼睛。白色的面具与乌黑色丧服行走在渡廊里时,丧服融到漆黑的板门里,徒留面具单独悬浮在半空。那种奇异的场面,就好像发鬼在无人之境穿行。若与那面浮空的发鬼四目相对,那么身体上的灵魂也会为它吸去。藤权介多次以为那是幻觉,整座小野宫中,竟没有一个人害怕。
    北面的寝殿因母亲的去世而腾了出来。还没有等母亲的灵魂度过中阴,父亲命令藤权介从东之对搬过去住。这真是稀奇,难道没有再娶的打算么。那个时候的男人,虽说正妻只有一人,一生之中分分合合,有几位妻子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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